落千荨凝立刘苏身前,手执一柄碧墨残剑,面笼寒霜,与平日无异。
陆云呼吸微带凝重,轻轻咳了两声,缓缓说道:“碧落飞鸿,月影寒,此皆为广玄门镇派三大神兵,为何却有两把在你这里?”
落千荨声音清冷:“这两柄剑已不属广玄门所有。”
陆云微微苦笑,道:“今日陆云也算领教过碧落飞鸿神威,倒也得偿一愿。三位请便罢。”
“等等!”刘苏抢道:“那名狐妖呢?”
陆云道:“陆某手中斩妖剑便是要斩尽世间妖邪,此妖多年前便是漏网之鱼,岂能放过?”
落千荨不明,问道:“此间所谓何事?”
刘苏不敢欺瞒,便将事情经过与落千荨叙述一遍。语毕,落千荨并未说话。
陆云却道:“姑娘你也是听到了,那狐妖起初设计抓他二人,便是为了杀之果腹。杀心既起,岂可不除焉?”
南宫月辩解道:“那只是她说出来吓唬我们的,其实她...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吃我们。”
陆云冷笑道:“妖类向来阴险狡狯,你们莫要被一些小计谋给骗了。”
南宫月还欲反驳;落千荨忽道:“倘若事实当真如陆观主所言,那也应给那狐妖一个改过自新之机,大可不必斩尽杀绝。何况此间真情如何,尚须斟酌。”
陆云厉声喝道:“姑娘你道行精深,莫要纵容膝下徒弟为所欲为!”
“管教如何,我自有分寸。”落千荨丝毫不让,“倒是陆观主一直在旁指点弟子修为,当真可敬!”
陆云大怒,但自己也有失理之处,并非理直气壮,沉吟片刻方问道:“既然如此,姑娘你是执意要带走那只狐妖了?!”
“是。”
这时,以北辰为首的几名飞仙观弟子敌忾同仇,已是拔剑怒张,北辰怒道:“你莫要仗着赢了半招便欺人太甚!我师父武功独步天下,哼哼,倘若他老人家不手下留情,你们哪里是对手!”
陆云闻言,怒意更甚,长袖一挥,喝道:“退下!”
众弟子心若寒蝉,知道师父是动了真怒,不敢再语,纷纷退后。
陆云怒意稍祛,随即望向两名弟子,道:“你二人去将那狐妖带来。”
两名弟子互望一眼,均觉在外人面前低声下气着实不妥,柬道:“师父,这...”
陆云喝道:“快去!”
二人不敢说什么,连忙离去。
约莫半柱香时间过后,那二人携着一只玄铁牢笼赶来,一只灰白色狐狸躺在笼中,身后却有两条毛茸茸的尾巴。
陆云缓缓说道:“此妖孽已修得二尾道行,若纵容行事,日后定要为祸一方。”
落千荨冷冷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必亲手诛她。”
陆云苦笑一声,道:“但愿姑娘莫忘了今日所言。”说罢微微挥了挥手,两名弟子将玄铁牢笼送上。
刘苏接过牢笼,问道:“这要如何打开?”
陆云道:“你小小年纪道行便如此深湛,区区玄铁又岂在话下?”语罢,又道:“三位请便罢。”
落千荨当先起步,刘苏与南宫月跟在其后;飞仙观弟子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由三人从正门离去。
走出飞仙观,刘苏喜道:“师父你真厉害啊!”
南宫月也拍手道:“是啊,那什么陆云,先前那么飞扬跋扈,但在姐姐你面前还不是得卑躬屈膝,乖乖受命。”
落千荨神情平淡,殊无任何情绪,只道:“陆云一生不弱于人,今日锐气受挫,若非他身受内伤,定不会退半步。”
刘苏“啊”了一声,惊道:“他受伤了?”
落千荨淡淡螓首,道:“他先前用龙舌剑与我斗了一式,我二人道行本在伯仲之间,然所持兵刃相差太大,他终是输给了我。”说罢手臂轻抬,“月影寒还给我。”
刘苏稍带悻然,颇有几分不舍,但还是将月影寒双手呈上。落千荨接过月影寒,抬起另一只手,又道:“此剑你拿着罢。”
刘苏悻悻道:“师父,这是一把断剑啊...”言下颇有师父将上品拿走,给了他一把次品之意。
落千荨神情微冷,道:“月影寒本属寒质,你体内又有极寒幽息,寒上加寒,你若拿着它,必定活不过三个月。”
刘苏吓了一跳,两忙跳开两步,惊道:“那我刚才用了它那么久,岂不是已经折损了一年半载的性命?!”
落千荨淡淡道:“知道便好,日后谨记莫要动用它。”
说罢将碧墨长剑交到刘苏手中。刘苏忽然想到自己临走前冒出过将月影寒偷偷带走的想法,倘若自己真的拿了去,只怕现在已是枯骨一堆了。
想到此节,他又暗暗庆幸不已。
落千荨看了看牢笼中的二尾狐狸,道:“此事你便看着办罢。”
刘苏问道:“师父你要走了?”
落千荨点了点头,道:“你既有红颜相伴左右,我便不多留了。”忽然又道,“你莫忘了,身在何方,为师总是知晓的。”语罢,白衣身影化作月白光芒一道,绝尘而去。
二人喃喃目送着落千荨身影消失在远方,久久未语。南宫月不禁唏嘘:“你师父好...好特别啊。”
刘苏:“嗯?”
南宫月想了想,道:“她道行如此之高,性子又冷艳孤傲,这般绝世女子,却这么爱护她的徒儿。”说罢不禁一脸憧憬,“要是我也能当她徒弟就好啦。”
刘苏嘿嘿一笑,戏谑道:“到时候你便是我师妹了。”
南宫月啐了他一口,嗔道:“我才不呢,我应该与她结为金兰,这样我便高你一辈,你还要尊我为师叔呢。”
刘苏骚骚后脑道:“我师父素来孤身一人,好像没有与她交集之人。”正自说着,他抬手看了看手中碧墨长剑,奇道:“我跟师父这么久,从来不知师父竟还有一把这样的残剑呢,刚才也没来得及问一问这把剑叫做什么。”
“白痴!它叫做碧落飞鸿。”南宫月道。
刘苏“咦”了一声,不以为意,便道:“你怎么会知道,肯定瞎猜的罢?”
南宫月撇撇嘴,一副轻颦薄怒的俏容,斥道:“你没听陆云刚才说的话吗?这两把剑一把名为月影寒,一把是碧落飞鸿。你师父那把剑散发白光,定是月影寒;那你这把毋庸置疑便是碧落飞鸿啦。”
刘苏闻言,不禁赞道:“月儿,你真聪明!”
“那是你太笨。”
星夜斗转,二人寻了一处幽静之所休息。
刘苏看了看手中的玄铁牢笼,皱眉道:“这玄铁乃世间罕有,所制牢笼应该极为牢固罢。”
说罢拿起碧落飞鸿,缓缓抽出剑刃,正欲一剑斩下,南宫月忙道:“等等!你这样不会伤了她罢?”
刘苏连忙住手,轻轻砍了一下,碧落飞鸿寒芒一现,“噌”的一声清响,牢笼纹丝不动。
刘苏喟然叹息,道:“运力太大不行,力道太小也不行,这倒是个难题。早知如此,我便让师父帮忙了。“
南宫月“呸”了一声,斥道:“凡事尽知道问你师父,你就不会自己想办法吗?”
刘苏沉吟良久,心生一计,拿起碧落飞鸿当铁锯使用,剑刃果然是世间极品,虽谈不上削铁如泥,但不到半柱香时间,玄铁牢笼便被锯开了一面。
刘苏小心翼翼伸手进去,将那灰白色狐狸抱出。
南宫月抢过,抱在怀中,只觉狐狸浑身无半分力气,似是极为虚弱,愁道:“她好像伤得不轻呢。”
说话间,她轻轻抚摸了毛发,只觉柔软舒适。
刘苏四下看了几眼,道:“我们便在这里歇着罢,你好好看着她。”于是在附近寻了些枯木柴火,搭起一个火堆,二人围坐歇息。
南宫月一直怀抱着那只狐狸,呵护备至。
夜风停了又起,起了又停,转眼已过数个时辰。南宫月睡意如潮,仍旧盘膝而坐,并未睡觉;反观刘苏,早已仰头大睡,想必睡得是极香。
南宫月心中大为不忿,暗骂:“这家伙把狐妖交给我照看果然没安好心!”忽然,怀中狐狸身躯轻轻触动了一下。南宫月神色一震,垂帘望去,只见狐狸双目微张,静静地打量着四周。
南宫月喜道:“她醒啦!”伸脚踹了踹刘苏,将他叫醒。
刘苏揉揉睡眼,问道:“什么事啊?”
南宫月道:“她醒过来了。”
“真的?”刘苏睡意一扫无遗,注目望去,只见那只小狐狸依偎在南宫月怀里,两缕目光打量着自己,他笑笑道:“放心啦,没事了。”
小狐狸媚眼眨了眨,渐渐流露出感激之色。
刘苏一拍后脑,道:“噢,我差点忘了。”说罢伸手入怀将辟月古玉取出,“此玉如此珍重,我可消受不起,还是交还与你罢。”
小狐狸微微摆了摆脑袋。
刘苏奇道:“你不要了?”
小狐狸轻嗔几声,眼神似乎有几缕波澜,好像在说着什么。刘苏与南宫月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过了一会儿,南宫月喃喃道:“她...她应该是说这古玉她不要了罢...”语罢,小狐狸点了点脑袋。
刘苏面带为难,道:“此玉毕竟是你们的传家至宝,由我一个外人拿着只怕不妥。”
小狐狸身子动了动,站了起来,轻轻一跃落在了草地上,抬头看了看南宫月与刘苏,嗷嗷叫了几声。
南宫月与刘苏又对望一眼,正自揣摩着她所表达的意思,忽然白影一闪,小狐狸蹿入了草丛中,片刻便没了踪影。
刘苏道:“我懂了。”南宫月也道:“我也懂啦,那是她在与我们道别呢。”说罢抿嘴一笑,“这下好了,有辟月古玉护身,下次寒毒发作你就可以少受点苦头。”
刘苏叹了一口气,道:“此玉只能令我减轻一时之痛,终非长远之计,倒不如让你拿着呢。”
南宫月拱拱手,却道:“不急,等你什么时候毒发身亡了,我再拿来用也不迟。”
刘苏苦笑几声,还是将辟月古玉放入怀里。南宫月倚靠草地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自言道:“终于能睡上一觉了...嗯嗯,但愿小狐狸平安无...”语音渐渐低落,到后来悄然没去。
花叶婆娑,宁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