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不大,布置的到很景致紧凑,一进门就给人以家的温馨,琴棋书画具是样样不少,看来这娘子比较喜欢桃花,房中挂了几幅桃花的字画,也算是一片桃林芳菲喽。
自来唐以后,早晚耳熏目染,凌氏夫妇的几番教诲,加之几位夫人的辛苦调教。在字画上,凌风也能装出一副模样来,指指点点,故作风雅。此刻的他就在一副《桃花鸳鸯图》停住了。①
只见画面上部,桃花数枝,从花心到花瓣、花托、树叶、树枝,阴阳向背、卷曲伸展,每一细部都表现得无比逼真、生动。哪怕是极小的花朵、花托,敷色都能做到从里到外、从明到暗、从冷色到暖色,渐次变化,微妙过渡。
细细观赏,真如同活生生的桃花呈现眼前,似乎伸手可摘,而又不忍下手。画面下部,画一对鸳鸯停憩岸边,雌者曲颈向后梳理羽毛,雄者盰立向前,与雌者身姿前后并列而面目相对。鸳鸯的羽毛、嘴、眼、爪,以极为工细的线条画出,再敷以明丽的色彩,直至色彩淹没了线条,活生生的鸳鸯跃然绢素之上,光泽照人。
画面右下方画水边草花。草为陈年野草,长长的隔年老叶虽已枯黄,而根部已露出黄绿色的新生嫩叶。花为新生野花,叶绿花白,皆以粉色敷染,颜色虽浓厚但色相沉着,既增添了画面的野趣生气,又起到了很好的衬托作用。画面章法上,野草向左上伸展,桃花向左下出枝,皆指向鸳鸯,使鸳鸯成为视觉中心。色彩上,对比最强烈、最丰富、最艳丽的是鸳鸯,其次是桃花,复次是野草杂花。整个画面洋溢着春天的气息,明丽而又宁静,妩媚而又雅致。
画面整体富丽而又不媚俗,一种大雅静谧之气令人心荡神怡。无论从笔、从色、从形、从质、从神、从韵、从章法、从境界,处处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此画实现的正是一种无我的自然之境。自然是大气堂堂的。一花一草都与天地相通,上承阳光,下接水土,禀天地之气而生长,刚中寓柔,柔中寓刚,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宇宙。
画的旁边附有有首诗词,“三月春风迎暖来,片片桃花依次开;落花流水无情物,空留鸳鸯话恩爱。”看样子这首诗是后来加上去的,整体与这幅画不是十分的协调,意境也大不一样,破坏此画的美感。
诗与画的意境虽不协调,但是字却不同寻常,典型的男儿字墨风格。字迹八体尽能,笔力险劲,篆体尤精,飞白冠绝,峻于古人,犹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宠之势,风旋雷激,操举若神。实为不多见的墨笔珍宝。
看的凌风入神,言言自语道。“百花之中,唯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今此佳作书画双绝,实乃字中珍宝,画里丹青之绝耶。由此观之,小姐也是好丹青之人”。
“看来公子也是丹青中人。”那女子走到凌风跟前,喜上眉梢的莞尔一笑道。
“说来惭愧,凌某对此知之不多,家中几位夫人偏好此道,时间久了,能故作风雅罢了。”
“想必令夫人是个才女吧。”
凌风只是嫣然一笑而过,不在纠缠自家夫人才情的事,毕竟在这个地方谈及此事,有些大杀光景。
“看来小姐是好桃花之人,满屋的桃花如入桃林,观小姐之姿,想必便是这桃花林中桃花仙喽。”凌风指着房间的几幅桃花字画说道。
“奴家之桃林出生,第一眼看到的花便是桃花,甚是喜之,只是贱妾乃蒲柳之姿,实不敢妄称桃花仙。”那女子谦卑道。
“难怪小姐是位冰雪聪明的灵性女,明媚艳丽而不妖,清新淡雅而不俗,纵是那桃花仙子也难及一二啊。只是为何这幅字画有些?”凌风轻轻的摇了摇头,叹气道。“画是好佳作,字亦上乘,但若两者结合,就有些失色,岂不可惜了如此佳作。”
“公子有所不知,画是我们家老夫人画的,字是我们家小姐后来添得。怎么说是可惜呢”,丫鬟在一旁接道。
“就你多嘴,还不下去沏壶茶”小姐向丫鬟嗔怒道。
“是,小姐”那丫鬟做了个鬼脸,逃去。
“尚不知,小姐尊称?”凌风半天没由来的问了句。
“贱妾复姓欧阳,贱字梦倩,因妾身喜欢桃花、桃林,别人多称妾身梦桃”欧阳梦倩停顿了一会才说道,说道欧阳的姓时,声音极轻,几乎难以听见。
“梦倩,梦中有卿之倩影,相思入梦,梦中思卿,果然是好名字。”凌风胡乱诌道。
欧阳梦倩听闻,在心中默念道“梦中思卿,卿既是你的意思,那不就变成了梦中思念你的倩影。”这位公子倒是有些意思,不觉间计上心来,喜上眉梢。
正想着美事呢,就听凌风言道,“令堂之丹青可谓是千古流传的佳品,梦倩小姐的字有些眼熟,凌某从见过这种字体。有欧阳信本之体,又有虞五绝之风②,二王之态。苍劲而有力,妙笔生花,若草里惊蛇,云间电发,但又有些区别,别具一格,独成一家。想不到小姐以其窈窕之姿,柳如扶风之态竟能写出这般好字,让凌某汗颜啊。”
家中的刘若彤与李洁的字,都比凌风好的不知多少倍,两人的字各成一体,刘若彤随其父,字体多习虞世南、褚遂良两人的笔记;李家向来比较承拜“二王”的字体,李世民还盗过“大王”的《兰亭序》,族人以练习二王字体为主,后来欧阳信本,也即是欧阳询的字比较有名,也多有人从之。对两人的字见多了,凌风多少有些印象,胡诌起来也不怕不着边际。
难不成眼前的这位小姐是欧阳询的后人。但是欧阳询之子欧阳通现在正是风水正盛之时,不至于让他的姐妹沦落于此才对,看来应该不是的。
“贱妾的字,自幼随母习之。”不知道是不是触及欧阳小姐的伤心之事,那姑娘的情绪明显低落许多。
“某错也,若是言语之中有何得罪之处,望小姐多多海涵。”凌风感到她的变化后,连忙向其道歉。
“无妨,到叫公子见笑了,凌公子请坐,请用茶。”说着接过丫鬟送来香茶,双手奉到凌风面前。
“多谢小姐。”凌风靠近身边椅子坐下,接过茶杯,却不由自主的用手碰了下她那葱管般的玉指。欧阳小姐顿起一抹残阳,眼波如同一潭春水,起了荡漾,似月牙儿的柳梢眉,舒展开来,落落含笑的对视着凌风。看的凌风慌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大叹自己,有贼心,无贼胆。
“公子方才不是问那副字画为何不协和吗?若是公子不嫌牢骚,贱妾倒是可以向公子明言一二。”欧阳梦倩见凌风慌忙的将目光移向别去,就顺势坐在旁边,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凌风说道。
“还是不说了吧,触及小姐伤心可是凌某的大过。不过有一条就是,小姐话中不用自称贱妾之类的话语,你我二人可以自呼其名,也可本公子、本小姐的称呼,实在不成,你就自称小女也成,不知可否?”对古代女子的自称,凌风一直不习惯,什么贱妾,什么贱女、贱婢,……,总感觉别扭。
“贱…,哦,梦倩遵从公子便是。”贱字说了一半,被她硬生生给吞了回去,生硬的吐出梦倩二字。接着还是滔滔不绝的说起那副字画来。果不其然,她真是欧阳询的后人,欧阳询早逝,留下一个儿子叫欧阳通,此人也是个书法大家,与其父并称“大小欧阳体”。欧阳询去世后,欧阳通跟随他的母亲学习自己父亲的字体,也算是深的遗传。人长得也不俗,漂漂亮亮的一个帅小伙子,风采有好,加之遗传一手漂亮的好字,可谓是春风得意,身后的大家闺秀,世家靓女不少。
此人二十岁那年,遇到他命中的桃花仙子,一个年方二八绝色佳人,此人因家族卷入朝廷政治案件,被抄家流放,不小心成了官妓。两人一见如故,二见倾心,三见倾魂。接着就不用说了,当夜便共效鱼水之情,鸳鸯欢愉之乐。
两人动了真情,欧阳通花费巨额家资将那桃花仙子赎出,在一片桃林之地,安了个两人小窝。的确恩爱缠mian了好一段时间,那小姐原本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人在这安乐窝中,夫唱妻随,倒也恩爱般配。但后来不知何故,欧阳通不辞而别。
而此时那小姐腹中已有身孕,此事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伤心欲绝,痛苦不堪。仗着自己以往的积蓄,在那里将孩子生了下来,便是眼前的这位梦倩小姐。情根深种,为了思念欧阳通,那小姐给女儿起得名字竟是欧阳梦通,梦中思念欧阳通。陷情之深,用情之专,令人钦佩不已。
但是仅有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无奈之下,那小姐再操旧业,抚养幼女,一面着人打探欧阳的消息,怎奈欧阳通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
那小姐在女人八岁时,心底憔悴,一病不起,临终之前将女儿托付给闺中姐妹,当日便荣贵天庭了。后来那被托付的女子靠着自己攒下的辛苦钱在襄州开了一家园子,以其经营出色,而被有关部门的领导所赏识,转会到洛阳官营的丹凤轩做总瓢把子。
欧阳梦倩自母亲去世后,便要改名随其母姓,但母亲临终有遗言,没改,但将名字改为了欧阳梦倩。
那幅画是她母亲与欧阳通生活在桃林时,她母亲借景所画。欧阳梦倩长大后,见到此画就有不爽,便在画中题了一首诗词。
欧阳梦倩说道伤心处,泪流满面。既有对她母亲过世的思念,也有对男人绝情的痛恨。所以自出道以来,一直以苏小小为榜样,宁以歌妓谋生,身自由,心干净,也不愿闷死在侯门内。绝对不对男人流露真情实意。不过她却忘了苏小小也对阮郁动了真情,流露实意。
凌风只是静静的听着欧阳梦倩的倾诉,见她伤心时,也被感染,表现出一丝的伤感。她说完之后,凌风殷勤的将手帕递给她,惹得她芳心萌动。
“罪过,罪过,只因凌某的一句戏言,引起小姐伤心之事,实属不该。不过有句话,凌某不知当说不当说。”愣了半天凌风对擦干眼泪的欧阳梦倩言道。
“公子但说无妨,妾身也是一时冲动,连累公子伤感,望公子见谅。”哭后的欧阳梦倩,梨花带雨,娇娇欲滴,更是让人顿生怜惜之情。接过凌风送上的香帕,轻轻的拭去脸颊的泪痕,眼角的泪珠。不知凌风欲说什么,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那好,若是言语之中有不敬之处,还请梦倩小姐海涵。”凌风拱手言道,“方观小姐悲伤之至,言语之中更多的是悲怀过去,有些不妥。过去的东西终归是要过去的,过度的沉痛于以往的悲伤,反倒会为小姐添堵,为何不把眼光看的长远一些。有道是,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对过去的悲伤离合,恩爱情仇,可反思,可留念,但不可沉思之中,深陷不能自拔。毕竟日子还是过得,生活还得继续,为何不能更好的把握现在,放眼将来,这样对逝去的人,对活着的人,都不失一种选择。若是小姐活的更开心一些,更舒坦一些,想必令堂会含笑九泉,也更安心。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望小姐自思量。”
“妾身,多谢公子劝慰。”欧阳梦倩突然盈盈下拜,给凌风行了大礼。
……
“小姐,姨娘差人来问,晚上的花魁大赛,小姐准备的怎样了”丫鬟忽然出现在门口,对欧阳问道。
“小姐晚上有事,凌某就不多打扰了”凌风起身道。
“也没有什么,花魁之赛,习惯了,妾身想请公子留下来观之可好。”
“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