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凌宇坐在营地的火堆旁,擦拭着自己心爱的长枪。这杆精制的大枪,让他屡立战功,在他看来,这杆枪与他融为一体,他就是枪,枪就是他,枪人合一。所以,每次大战过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长枪擦亮,擦得一尘不染,光泽照人。
在他前面放着一碗酒,周围几名同营的将校在一起说说笑笑,讲述着自己的功绩,自己的斩获。只有凌宇愣坐在那里,不停的擦枪,一言不出。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堂弟一定会派人来找自己,可是心中有些不自在,有些失落。自己真刀真枪,舍生忘死的拼杀了无数次,官职远不如自己的堂弟。自己不是好妒忌的人,更不会对自己的兄弟吃醋,只是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越是亲近的人,越有一种相互攀比的暗劲,无非是想证明自己也不差。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晋升于那个大帐之中。
也许此刻,他在那篝火萦绕,大笑频传的帅帐中接受众将的称道,大帅的赞叹。旁晚,扎营时,他就听到自己手下士兵们的羡慕之声。
见凌宇不出声,一反常态,其中一名校尉笑言道,“莫非凌兄有心事不成?还是想自己的婆娘啦,为何?”。
“就是,就是,你老弟往日战后可是话最多,今日为何不说话”。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哦”,凌宇回过神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好含笑的胡乱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今日一战,咱们也能回家喽,说不定朝廷还有休假。哎,离家一年半了,也不知如何啦”。
“哈哈”,离凌宇最近的一位年有三十岁的校尉大笑的说,“果然被潘老弟说中了,你老弟真的是想自己的婆娘了,说不定朝廷对你真有休假,你小老弟窜的真快啊,一年半,从正九品升至从六品,比老哥哥我还牛,老哥我在军中呆了十五年了,你是老哥我见到的第一个,你老弟前途无量,到时候,可不要忘了老哥哥我啊”。
“丁兄高抬小弟,令小弟汗颜,若是曹将军提携,众家哥哥帮衬,小弟哪有今日之功,再说……”。凌宇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与凌风的关系,弄不好,别人还以为自己朝中有人,自己才会升迁的如此之快。他虽及时否认,话也说的很圆滑。忽然间,自己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那位堂弟在身后,不然怎么会,仗没打完,朝廷中途就给自己升迁了呢。
“凌老弟,那可不一定,说不定那天你老弟就飞黄腾达了,一跃而上。你看咱们副帅,不也是你本家吗?听说比你老弟还年轻,现在可是正三品的左武卫大将军啊。奶奶的,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这种事,老哥哥我连想都不敢想”。坐在凌宇对面的一位年纪稍大一点的中年男子对凌风鼓励的说,之后又神神秘秘的说,“你们不知道,旁晚时,老哥哥我跟随曹将军送东西到大帅那里,无意中听到,咱们这位副帅心可不软,说在营州杀敌十多万,在金山突厥牙帐以南,千里之内的突厥一扫而空,凡是能够喘气的,一个不留,……”。几个人在那里议论起来,完全不顾及还有凌宇在场。
“校尉大人,此人要见你”,凌宇的卫兵将延武带了过来,指着张家小子对凌宇说道。
“你是?”作为地主的子弟,前后两院的佃户,凌宇并不是都认识,对张家的小子,印象也不深,再说了,自从离家以后,延武变化较大,又穿着一身明光甲,威武不凡。凌宇隐隐约约的猜出此人可能就是堂弟的亲兵,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不给别人以口舌,谨慎问道。
“二爷,你不认识小的啦,小的是后院二老爷家的佃户,小的跟三爷一起从军了。三爷有事脱不开身,他让小的来找二爷,三爷要见你”。延武见旁边还有外人,没把话说明。
“哦”,凌宇仔细看了几眼延武,像是忽然大悟的说,“哦,想起来,你是二叔家的农户张老汉的儿子。怎么老三也从军啦,叔叔不是不同意吗”。
“此事说来话长,二爷还是亲自问三爷吧”。那位田姓校尉盯着延武的明光甲不放,隐约中,可能发觉了什么。
“那要恭喜凌老弟了,你们兄弟可以在军中相聚了,你老弟还是快去吧”。丁姓的将校乐呵呵对凌风言道。
“几位哥哥,小弟去去便回,一别一载有余,也挺想念堂弟的”。凌宇对身边的几位校尉拱手道。
望着凌宇远处的背影,年轮最大的那位校尉不停地咋咋嘴,又是叹气,不该乱说啊。
“田兄为何如此?”丁姓校尉见他的眼神不一样,神态不同寻常,忍不住的问。
“咱们不该乱说啊”?
“那有什么?有谁管咱们啊,头头们都在欢宴接风呢”?
田姓校尉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呢?我问你,刚才那位自称是佃户之子的卫兵穿的什么?”
“明光甲”
“这不就对了,你那身明光甲与他的比如何?他口口声声称凌宇是二爷,你说他口中的三爷是谁?……”,田姓校尉继续提醒。
“啊,你的意思是?”那人惊慌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田大哥,我觉得,凌宇不是那种人,他跟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此事还是不说为妙,都装做不知道”。丁姓校尉想了一会儿,环视四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丁老弟说的不错,此事烂在心中,静观其变”,田姓校尉交代道。
自己的营帐内,凌风晕晕糊糊的,躺在那里,欣儿乖巧给他递了一条热毛巾。一高兴喝的有些多,晚上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大神级人物——裴行俭。这位三军主帅对咱也是稀奇的很,盯着凌风看了好久。总觉得有些怪异,一下子却又不能说出来,又不能当众使出自己神鬼般的道术,只好细细留意,以待后查。
这种场合,自己历来是多看多观,多吃多喝,就是少说,别人不问,一概不言。心中惦记晚上还要见堂兄凌宇,纵是多加注意,暗中提防,还是被这帮老杀才灌了不少。
“不能喝就别喝,你看你自己,若是被夫人知道了,不是让家人难做吗?”欣儿拿起热毛巾在凌风的额头、脸上擦洗一遍,抱怨道。
“呵呵,娘子教训的是,下次一定注意。今日高兴,两军汇合之后,就没有为夫的事啦,肩上的担子也可以放下了,有裴大帅在。仗也打完了,很快就能回东都,想家喽”。凌风老实躺在那里,任由欣儿翻来翻去。见她忙完了,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觉得有些不忍,最后还是说道,“哦,对了欣儿先休息两天,你替为夫办件事,出趟远门”。
“夫君有事?”欣儿把头靠在凌风的胸口,幽幽地问。
“你去终南山,帮我请一个人,……”。凌风将事情说了一遍,拦着欣儿香肩,喃喃的说,“为夫知道,辛苦你了,原本要为夫亲自去的,可是你看,现在没有朝廷的旨意,也走不掉啊,等朝廷的旨意,一来一回,为夫即便快马加鞭,至少也要一两个月,可是你彤姐姐等不及啊。我现在吧,七上八下的揪心,只好辛苦欣儿啦。韩师傅知道孙先生的住处,我让他跟你一起去,带上追风追影,也快一些”。
“老神仙会跟人家去吗?”欣儿担心的问。
“不妨,你就说……”,凌风爬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又笑呵呵的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把孙小姐请去,她也是行医出身,或许更方便一些。不过,为夫想啊,老孙头会去的”。
“咱家真有夫君说的那本书吗?万一老神仙去了,又没有,到时候可就?”
“不用担心,为夫说有就有,若是为夫还未回去,你就让他在咱家等”。
“大帅,二爷来了”,延武在营外对里面喊道。
“快欣儿,扶我起来,你也收拾一下,见见二堂兄”。凌风闻言,急忙说道,在欣儿的搀扶下,爬起来,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算站稳。伸展活动几下,好多了,见欣儿也差不多啦,自己疾步走出帐外。
“二哥,一别载余,想煞小弟来”,凌风出了营帐,见到凌宇,上前拥抱,笑嘻嘻说道,“快,进来,咱们兄弟两个可要好好聊聊,四月初,小弟回徐州的时,见到二嫂与麟儿,他们都好,伯父伯母及大哥都好,就是想你了,……”。
“二哥也想你们啊,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三弟你,更没想到三弟如今已是……”,凌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二哥这是那里话,你我是家人,亲兄弟,不要来那些虚的,那一套是做给外人看的,快进账”,凌风一把拉着凌宇进了自己的营帐。
“妾身见过二伯”,待凌宇进了营帐,欣儿款款施礼。
却把凌宇吓住了,吃惊地问,“三弟,这?”
“二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弟妹”。
“哦,原来是三弟妹啊”,凌宇神色紧张的对欣儿微微还了一个礼。却又担心的看着凌风,不解的问,“三弟,你难道不知,朝廷的法度吗?军中私代家眷可是要……”
“二哥不要担心,此事,小弟早已言明二圣,再说欣儿也是小弟的亲兵随从,若论剑术,小弟可不是她的对手。你那几位弟媳妇担心小弟,就让她跟来保护小弟。事后,东陵也启奏了二圣,小弟的请罪折也早已发给朝廷,二哥请坐”。凌风拉着凌宇坐下,又吩咐欣儿把准备好的酒菜端来,才对欣儿言道,“我跟二哥许久不见,不知要谈至何时,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就别陪我们了,若有事情我去叫你”。
“嗯”,欣儿一点头,朝凌宇问礼后,退进内帐。
凌宇坐下后,看看凌风,欣喜的说,“仅仅一年有余,三弟之变不可谓不大也,出乎二哥所料,路上,听延武说,我走后你曾……”。
凌风便在营帐中,跟凌宇叙谈起来,说起过去一年中发生的事情,当然期间也隐晦了许多东西。凌宇跟凌风说起他吵吵闹闹要跟自己从军的事情,又谈起二人小时候调皮捣蛋的风景,不知不觉中,到了三更天,还欲犹未尽。
三日后,在后面押解财物的关峰联军也与大军汇合,为了给这支军队充足的休息,裴大总管下令,三军再休整两日,之后便可班师回朝,不过速度较慢,具体的人员去向也要等待朝廷的旨意。于此同时,凌风也送走欣儿与韩大同。
八月末的一日,大军例行行军六十里,便安营扎寨,凌风拜会裴行俭之后,再回自己营帐的半道上遇到了娇娘子阿史那云珠。她见凌风独自一人,轻款莲步,婀娜而至,盈盈笑言,“为何今日只有将军一人?”
凌风也对笑笑说道,“如此不是很方便吗?来去自由啊,倒是你的这身打扮,比较适中,越发标志了,制服的诱惑啊”。
“有何不妥吗?”阿史那云珠巧笑一声,含情脉脉地问道。
“好啊,有句诗词怎说的来着,突厥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你这身妆扮既是红妆也是武装,显得你更加漂亮美丽,分外妖冶。本公子,真怕有一日禁不住冲动,要反纪律的。”
“那就犯好喽,还有将军不敢做的事吗?”阿史那云珠莞尔一笑,举止挑逗一下,不经意间做出了一个撩人的姿态。
现在可没有那个胆子,虽说自己心里很想侵犯你,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一番,可惜,时机不到啊。凌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太看得起我啦,我还是有自知自明的。现在有空吗?若是不急,可否一起走走,反正现在也没有事情可做,闲得慌。”
这个辣妹子很给面子,爽快的答应了,微微一点头,跟在凌风后面,像个温顺的小媳妇,不紧不慢,斯斯文文。两人对路过的将士眼神熟视无睹,目空一切,有说有笑的漫步在军营内。后来索性,骑着马,准备出营地,私会一番,说不定真能整出点实事来。
刚出营地,就见营地外,围了几圈子人,中间两名校尉模样的打扮士兵挥剑比武。斗得起劲,周围的士兵纷纷喝彩,为二人加油。凌风也停了下来,立在马上,观看起来。
正在打斗的两个人,年纪都不多,二十上下,由于暂不不用打仗,皆是一身青衫襦服的打扮。一个穿白袍,一个穿青袍;白衣人用剑,青衣人用刀。
凌风看的时候,是白衣人先出手,利剑出鞘,如蛟龙出水;其速之快,气势之猛,用风驰电掣也不为过,大有一剑封喉的架势。剑出鞘时,一指对方咽喉。青衣人眼睛一眨不眨,只盯着对方的利剑,突然猛的挥刀,挡住了白衣人的剑。刀与剑的相擦,划出一道花光。……,不多时,双方一下二十余回合,刀光剑影,上下飞动。突然青衣人卖了一个破绽,白衣人顺势就攻,直逼要害。青衣人巧妙地躲过了对方的攻击,不待对方反映,忽的一个反抽,宝刀直入白衣人的前胸。
白衣人吓得不轻,急忙后退两步,挥剑抵挡。虽然拨开了对方的攻击,但明显能够看的出来,他的心智已乱,步伐不稳,真若是在战场上,难保不会丧命。
接下来,二人又在重新来过,交替先攻击对方。从打斗的结果来看,青衣人的功夫略胜一筹。凌风从来都没有用剑与人真正的决斗过,不过无论是从欣儿学到的越女剑,还是鬼谷嫡传的十三式,都是半蹴子。若是自己与青衣人打斗,未必就能够胜过对方。
或是有人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围观的人纷纷不语,稍稍不安地看着凌风。那两名校尉也发现了异常,停了下来。发现凌风,急忙上前,拱手言道,“卑职见过副帅”。
“不妨,本帅也是路过,二位将军武艺非凡,弓马剑术不俗,可喜可贺啊。朝廷能有如此将士,何愁四海不静,边疆不稳。不知两位是那位将军麾下,尊姓大名?”
那二人忧虑了相互看了看,最后白衣人先开口道,“启禀副帅,卑职是右千牛卫李景嘉将军部下,卑职姓方,单字一个旭”。
“哦,难怪方校尉如此了得,千牛卫是二圣驾前的一把利剑,剑指四方,无往不胜,从无败绩。望方校尉再接再厉,报效二圣隆恩”。凌风胡乱的说了一通。又对青衣人问道,“不知这位是?”
“报,副帅,卑职是左金吾卫曹怀顺将军麾下,姓虎,名敬辉”。
凌风闻言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为好。虎敬辉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副总管听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为何会有这般反应。半晌过后,凌风急切的问,“虎将军是哪里人士?”
“报副帅,卑职岭南梧州人”。
“哦”,凌风仔仔细细打量着虎敬辉,继续问,“将军年方几何?”
“卑职现年二十有五”,不仅虎敬辉奇怪,就连身边的方旭,及其他的将士也觉得奇怪,副总管为何盯着他问个没完没了。
凌风在脑海里盘算了一下,二十五年前,正是永徽年间,废后事件正好发生在那年。又遇到一位,凌风连呼三声,“好,好,好”。调拨马头,提马前行,对身后还愣在那里的虎敬辉言道,“虎将军准备一下,本帅现在就找曹将军要人去,你以后跟我吧”。
“副帅,速回,大帅有请”。凌风刚要纵马前去,就被后面赶来的亲兵叫住。
“又来事啦?”凌风暗道,便调转马头朝裴行俭的帅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