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骼嘎吱作响,洪新宇的力气不断流失,胜利的希望正在变得更加飘渺而又遥远。在这种无法反抗的威能之下,洪新宇的神智不住缩小,就像旷野之中的一只小小蚂蚁,面对着滚滚雷云,茫茫荒原,随时都会在狂风暴雨的涤荡之下泯然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此时此刻,洪新宇已然濒临于死亡的边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这样无法反抗的力量面前,他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面对命运的压迫,他的表现是如此的无力和绝望。终于,洪新宇哀叹一声,就要放弃无谓的抵抗。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他的脑海中,那个与他的血脉神魂牵系在一起的灵魂之树,突然绽放出了勃勃生机——此消彼亡,合而共生!
这挣扎的力量并非多么强大,但却拥有惊人的韧性,便如随手就能掐断的嫩芽,却足以破开金石的镇压和束缚!张天师的神情之中闪过一丝讶异,然后他加重了收缩的力量和进度。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天师也显得不再是那般淡定和从容。这力量绵延不绝,具有极强的张力,在这种坚韧不屈的力量面前,就连他的玄武分身,都感觉难以压制和抗衡。
双方不知道对抗了多久,终于在某一刻,那力量迎来了正大和光明。犹如巨石倾翻,金铁爆裂,张宇初再度口喷鲜血踉跄后退,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而洪新宇则如获得了新生一般,双目中神采飞扬,凛然而视:“被反噬的滋味还好受么?”
张天师神色冰冷,眼眸之中流过一丝黯然,但是他的话却不让分毫:“后生可畏,不知你得了什么奇遇和机缘,竟然悟出了本源之力,实在是让贫道刮目相看——不过如果你认为以这样的程度就能够击败我的话,那么你就实在是太过狂妄了。你的本源之力还只是萌芽状态,而你对于法则的运用,也还太过浅显,另外……我四象分身的威能并不只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洪新宇此时意气风发,信心百倍:“从始至终,你都在彰显你的强势,而我,此时依然站在这里,又何曾畏惧服输?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拿出来就是。你仔细听听,这天这海呼啸奔腾的声音,属于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果然,那无底漩涡震彻神魂,轰鸣巨响已经近在耳旁。本以为张天师会表现的又惊又怒,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冷冷一笑,依然用极为平淡的语气缓缓说道:“是吗?我只怕你等不到那一刻了。”洪新宇不再说话,双腿屈曲,将身一震,整个人就像一张蓄势而发的弓矢,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那惊天一刻。剑光暴涨……
洪新宇气势惊人,张天师却似全然未见,眼观鼻,鼻观心,口中喃喃低语道:“天道迢迢,善恶有报,众生万物,难逃法则,尘归尘,土归土,生终将死,灵终将灭……”洪新宇人在空中,如一道惊鸿破空而至,转瞬之间已经到了张天师头顶咫尺之处,凶悍凛冽的剑气迫人眉睫,眼见得片刻之间张天师就会承受这满含愤怒的倾力一击。
千钧一发之时,张天师悲天悯人一声叹息:“清算!”梵音绕耳,如平静的水潭丢下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不知何故,洪新宇心中突觉烦闷,內俯之中一股潜在的力量瞬间激发,在他即将得手的那一刻轰然爆开!
“噗”血雾喷洒长空,洪新宇如撞在无形的铁壁之上,从空中直直的掉落下来,重重的摔落在船板之上。张天师就在他的面前,他灵台怒火依然是熊熊燃烧,然而,他的内心却是无比沮丧。张宇天师抬眼淡然一笑,四象分身倏然不见。
乌云压顶,海浪咆哮,天海仿佛链接在一起,让身处在其间的人只觉己身是如此的轻飘渺然。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人却傲立于天地之间,撑起了一片天空。张天师俯视洪新宇匍匐在他的足下,以一方主宰的语气傲然道:“米粒之珠,怎敢与皓月争辉?我欲杀你,易如反掌,但那样的话,反倒是便宜了你,不如留着你的性命,让你眼睁睁的看着我终结你的希望,然后永生永世的困在这须弥幻境之中,茫然不知所始,茫然不知所终,何其快哉?呵哈哈哈……”
米粒,皓月,须弥?幻境?小往大来,阴阳还复,相克相生,往复无空……对手如此强大,我当如何应对?望着张天师那擎天立地,不可一世的法身,还有他指尖那愈发明亮的辉光,洪新宇忽然便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像是放弃了一切求生的希望。
他咳嗽了两声,呕出了一口淤血,慵懒的倾侧在船板之上,意兴萧索的看着张天师拨云弄雾,施展着无上道法。三才,天、地、人。天之道,阴与阳,地之道,柔与刚,人之道,人与义。天地人三才,兼三才而两之,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对立,便如人之手心手背,两面而一体,何谓阴阳?何谓正反?何谓善恶?合必有离,离必有合,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妙,妙,妙!
张天师指尖光华大炽,以目中余光瞟了一眼:“你此刻悔恨绝望,已然全无用处,此地幻境迷离,无始无终,而你又领悟了本源之力,修成鬼道之身,这实在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洪新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首枕臂,仰望苍穹风云变幻:“是啊,你说得对,我此刻只恨自己太过愚钝,不懂得顺时应势,一味地强夺硬取,实在是可叹可悲。”张天师冷笑一声:“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要指望我会怜悯你。”
话落,三道身影再度合并,一点星光如海上升明月,倾斜的天宇之下,黑暗巨口近在咫尺之畔,大船此时已经进入漩涡的边缘盘绕。洪新宇心中无悲无喜,没有因为汹涌的漩涡而搅动心湖。像是百无聊赖,他自顾自的说道:“从前的时候,我在道旁曾经见过一个农夫拉着木板车行进,结果不小心之下竟然落入一个陷坑之中,陷坑并不大,大概是某些顽皮的孩童在道旁挖掘掩饰后,躲在一旁观看行人误入其中,以便洋洋得意的博取欢乐。”张天师面容古井无波,手上星芒更加炙烈。
汹涌澎拜的浪涛之声如千万利刃刮割切磨,声势摄魂夺魄,但这般声势依然打不断洪新宇自言自语的讲述:“那农夫拼命的拉啊扯啊,累的满头大汗,筋疲力尽,但终究还是无法将车子从陷坑中脱离出来。”静默许久,张天师的耳朵动了动,依然不见洪新宇继续讲述,不由冷哼一声道:“既是那般情形,为何又不见你出手相助,修道之人,怎么就没有一点仗义出手的怜悯之心么?”
洪新宇闻声哈哈一笑,才又得意洋洋的辩解道:“如果那样的话,那些孩童岂不是因我之举而少了许多乐趣?农夫固然可怜,但既然无伤大雅,不如就袖手旁观了么。”张天师冷哼一声,语气中甚为不屑。又待得片刻,张天师等的不耐,不由暗生一丝怒意:“既然要讲,就快些讲完,如此拖拖拉拉,实在惹人生厌。”洪新宇侧身,换了一个姿势又道:“我自说自话,怎么你便感兴趣了?我以为你全不在意,反正故事的结局我是知道的,说不说完又有什么关系?”张天师怒火上升,手中星芒闪了两闪。
又待得片刻,终于忍耐不住怒声道:“你再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洪新宇玩味一笑:“杀了我,你要让我永生永世困在此地的计划不是要落空了?那样的话,岂不是没有了折磨我的乐趣?”张天师的面色变了两变:“快说。”洪新宇搔了骚发鬓,不以为意。“兹拉……”张天师手中星芒爆出千百飞鸟鸣叫之音,其中蕴含滂沱之力出现些许紊乱,显然他心中的平静已被打破,动了杀机。
“额……好吧,我继续说就是。”洪新宇无可奈何,继续娓娓道来:“没想到你这么修为精深的高深之士,竟然也会对这么一个平凡的小故事感兴趣。”“呲拉呲拉……”“吭吭……”洪新宇清了清嗓子,忙继续故事的进展:“就在那农夫绝望之际,从远处依稀传来牛叫之声……”张天师怒哼一声:“结局原来如此,想必是那农夫借助耕牛之力轻松脱困了吧?”
这结局本不难猜,听到洪新宇讲到这里,张天师心中奔腾的怒意才熄灭了下去,心中无有牵挂,手中控制那星芒滂沱凶燥的力量便又恢复了平稳。不想心境刚刚稳定,洪新宇那不骄不躁,不紧不慢,令人厌恶的语调又悠然响起:“如果是你说的那么简单,那我讲这个故事还有什么意思。”张天师手中星芒的凝聚正进行到关键之处,此时其内蕴含之能量已然非常恐怖,操持之人心态必要稳妥,不能有些许分神。
而洪新宇这故事的结局却并不是如他所言那般,关键时刻,张天师十成心神九CD在那星芒之上,那里又能如往日般波澜不惊:“不是那耕牛之力,难道是……那隐藏道旁之孩童,起了恻隐之心前去相助?”说完一句话,额头已冒出涓涓冷汗。“不是。”洪新宇无比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