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城教育局的招标通知书是直接邮寄到我们报社的,因为张镇塔的公司注册地就在我们报社。如果我们前台小姐稍微留意一下,就应该把这封信直接交给我。但是,前台小姐把信直接交给了张镇塔。张镇塔打开一看,如获至宝。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完成了标书。并最终以我曾经给下的评语“装修水平最好,价格最低”而一举中标。他一下子拿到120万美元的装修工程款。
朝思暮想盼望成为大款的张镇塔,一步跃到了百万富翁的行列。
张镇塔这种偷鸡摸狗的做法,令我不齿,但这哥们身上有一个优点,恐怕是我难以学会的。从我在珍妮家的餐馆第一次见到的他那些弟兄,到我卖国旗时见到的他那些弟兄,再到跟张镇塔一起住在我家地下室的他那些弟兄,几乎是没有变化的。在长达十多年的时光里,这十多人一直跟着张镇塔这个穷光蛋的屁股后面转,使我不能不佩服张镇塔的个人魅力。
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张镇塔是靠什么把这些人笼络在自己的手底下的呢?
后来,通过张镇塔与珍妮相好的事情,我才逐渐揣摩到张镇塔的魅力所在。
张镇塔认识珍妮就是在我卖国旗的那段日子。张镇塔帮我组织人力装货,卸货,珍妮帮我在网上打广告,批发国旗,然后,帮我接订单,再把订单交给张镇塔,张镇塔再让他那些弟兄到机场接货,接完货按订单上的地址去送货。
张镇塔起到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他的工作环节恰恰与珍妮相承接。不知怎的,一来二去,张镇塔就看上了珍妮。当时,张镇塔也差不多能够猜到我和珍妮关系不一般,否则,我也不会把账单、现金、支票等全都交给珍妮保管。
张镇塔一直也没对珍妮有什么表示。
据珍妮跟我讲,珍妮曾问过张镇塔:“既然卖国旗的时候,你就看上我了,你为什么不主动表示出来呢?”张镇塔振振有词地说:“常言道:‘有钱人终成眷属’,我当时没钱啊。说了不也白说吗?”
珍妮讥笑他说:“你太没文化了。常言说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有钱人终成眷属’!”张镇塔摇摇脑袋说:“有钱无情的人,可以成为眷属;没钱有情的人,可以成为弟兄。”
张镇塔这句话点破了他那些弟兄跟随他多年的原因了。因为当时他也穷,所以弟兄们跟着他。等到他有钱了,他的弟兄们也就该跟他分手了。
这正验证了中国人的通病:可以共苦,但不能同甘。中国人这毛病真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珍妮在2004年,曾与一个黑人小伙认识不到三天就“闪婚”了。半个月之后,又“闪离”了。
张镇塔发财之后,直接带着10万美元现金,外加一个结婚戒指,放在珍妮面前。
珍妮对他说:“我能不能只要你的10万美元,而不要结婚戒指?”
张镇塔说:“行!但在10万美元花光之前,你不能离开我。”
于是,两个人开始同居了。
我知道他们的事情的经过后,我对珍妮说:“那10万块钱本应是我的。这小子他妈的是拿我的钱找我的女人!”
珍妮对我说:“你生气了?你要是愿意跟我同居,我现在就让他把那10万块钱还给你。怎么样?”
我没料到珍妮会跟我讲这样的话,我于是郑重地对珍妮说:“人家张镇塔对你也是一片痴情,你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吧!”
“我对他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他。”
可怜的张镇塔!虽然有了钱,也没能终成眷属。
9月的一天,我告诉庞鹭:“从明天起,咱俩一同休假。为期一个月。”
庞鹭问我:“哥,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怎么突然想起休假了?眼下不年不节的。”
“你别问了,反正咱俩得休假。”
“咱俩一同休假,那报社和公司谁来管?”
“就交给他们自行管理吧。反正时间不长,就一个月的时间。”
“哥,那样我太不放心了。9月份DC有好几个大型活动需要我去采访报道。哥,你要是想休息,你就自己先歇一歇,玩一玩。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陪你周游世界。好吧!听话,加20分!”
我迟疑了一会儿,想想,说:“那这样吧,白天你正常上班工作。晚上不许回家,下班后直接到总统门酒店去住。我在那里包了一个月的房间。”
“哥,你这是——好吧,我听你的。”
当天晚上,庞鹭下班后就来到了DC著名的总统门酒店。我租的是面对波托马克河的最贵的总统套房。
庞鹭进到酒店房间,我就抱着她来到浴室,在浴缸里,我就按捺不住了。庞鹭半推半就地让我得手了。
来到超大的席梦思床上,庞鹭若有所思地问:“哥,我相信你做什么事都是深思熟虑的。这次肯定你也是有原因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搂着庞鹭说:“鬼丫头,你也有猜不着的时候啊!告诉你吧,我这是在演戏。”
“演戏?谁演?给谁看?”
“咱俩演。给这个酒店上上下下所有的人看。”
东北人有句话说:上赶子不是买卖。我要是自己带着样品直接到那个酒店推销床上用品的话,十之八九我会被人家赶出来。因此,我这一阵子苦思冥想,才想到这个“曲线救国”的方法。
我和庞鹭第二天醒来,收拾好后,叫来了楼层的服务员。
庞鹭英语好,所以由庞鹭跟女服务员说:“我们房间床上的任何东西不准动,那是我们自带的床上用品。而且我们的床单、被罩、枕巾等谁都不能用手碰。OK?”
庞鹭说完“OK”, 我就随手给了女服务员100美元作为小费。
女服务员当时的面目表情是惊呆的样子。
因为,我知道,这里通常的小费标准也就是10美元、20美元的。真总统来住了,也还是这个小费标准。
我还可以想象到,这个女服务员转身就会跟同伴讲刚才遇到的奇迹。
第二天,我们也是如此。
第三天,我们也是如此。而且,我们已经感觉到有些效果了。因为,已经有人在我们身后窃窃私语了。
……
第七天,楼层值班经理主动站在楼梯口等我们,恭敬地问:“您房间的床上用品需不需要换洗?”
庞鹭显露出惊异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床单一直没换?”
值班经理讲:“因为每天我在清点换洗的床单数量,每次总是比往常少一件。所以,我问了服务员,才知道是你们不允许动的。今天,我只是问问需不需要换?”
庞鹭故作神秘状说:“不需要。请你不要跟别人讲我们这个秘密。拜托!”
……
从第十天起,庞鹭去上班了,我白天却留在酒店。我一天分两次在酒店的会议室里会见来宾。而且,来宾是清一色的中国人。我们的一些中文的文件,也都随手扔到了会议室的纸篓里。
……
从第二十天起,我通知酒店保安,凡是没和我预约而找我的人,我一律拒绝见面。每天有五六十人在酒店大堂等我,想和我见面。
……
第二十三天,酒店总经理来信邀请我喝咖啡。
我带着庞鹭如约前往酒店大堂旁的咖啡厅。酒店的总经理希尔给我递上了名片。
至此,我开始正式与美国的酒店做起床上用品的生意。
2008年是美国总统的选举年。但是,民主党与共和党的党内候选人的选举活动,是从2007年末就开始了。
因为,在美国有华裔背景的人越来越多,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的竞选者,都力争拿下华裔、亚裔选民手中的那张选票,所以,马里兰州的共和党候选人井二想在《华人视界》报上打竞选广告。
井二,就是把装修活给了张镇塔的那个M城的教育局长。他的竞选办公室人员把电话打给了报社。当时,报社的工作人员一口应了下来。
我知道后,立即通知庞鹭,想办法把这项广告业务退了。
庞鹭问我:“是不是因为井二把活给张镇塔干了,你烦他,就不愿替他打广告?”
“不是。”
“那是不是因为他有日本人的血统?”
“更不是。”
“那是为什么?”
“这是个政治问题。咱们办报前,全体股东一致同意并决定,《华人视界》报永不涉及任何有关政治倾向性的言论报道。”
“但井二做的是广告,这并不代表我们的态度。”
“井二是有对立面的。”
“你是担心民主党会对我们有意见,是吧?”
“是啊!你想啊,在美国,我们媒体是站在共和党和民主党之间,你倾向谁?问题是倾向谁都不是长久之计。美国每四年,最多每八年,他们就折腾一回。这个下去,那个上来。与其冒这个风险,我看我们不如干脆不冒这个风险。另外,你还要知道,我们这张报纸同时也是站在美国与中国之间。小心才可行驶万年船啊!”
“那你就心甘情愿把这个到嘴里的肥肉送给同行?”
“这到底是块肥肉,还是后悔药,现在还说不好呢!”
中国人讲: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政治的气候变化我拿不准,经济领域的祸福我也没料到。
2007年年底,美国钱庄纽约华尔街爆发金融危机了。美国媒体业称其为“金融海啸”。
我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上中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美国的经济好“闹肚子”,而且是周期性的,是无法治愈的。只有靠我这样的资产阶级的掘墓人,来到美国把他们全都废了,改天换日,才能让美国人民不再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我刚到美国送外卖的时候,我天天期盼美国经济“闹肚子”。然后,全体美国人民觉醒,砸烂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从而,我翻身做主人,不需要送外卖而去当老板。
后来,等我都当上老板了,美国经济还没“闹肚子”。
当然,我当上老板后,逐渐担心、害怕美国经济“闹肚子”了。我怕美国经济一旦不好,也会把我“拉”下去的。
2007年年底,我在华盛顿DC的冰天雪地中,渐渐地感受到了,从纽约传过来的金融危机的破坏力。“金融海笑(啸)”瞬间变成了“金融海哭”。
我身边,第一个倒下去的是“黄鼠狼”。
“黄鼠狼”经庞鹭爸爸引荐,认识了江城市招商局的人后,就与招商局那帮人沆瀣一气,在江城开发区附近搞到一块地,做起了房地产开发。
人民币赚多了之后,“黄鼠狼”自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了鹰的眼光、狮子的能力、大象的实力,他在华盛顿DC一举买下两栋高层写字楼。其中一座就是他卖烟时租的那个写字楼。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想通过以租金还贷款的策略,实现资本快速扩张。
应该说“黄鼠狼”还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他在用贷款购买这两栋楼时,也考虑到了风险。但是,他想,一旦遇到个三长两短的,他可以把他在马里兰M城的写字楼迅速变卖、变现,也就能够防止不测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黄鼠狼”万万没想到这次危机如此严重。
首先出问题的就是M城的写字楼。那里的租户基本都是中小企业主。金融海啸一来,他们全都撒丫子跑了。接着,DC那两栋的租客也开始关门停业了。
“黄鼠狼”以租金还贷款的如意算盘被粉碎了。
当他想变卖M城的写字间大楼时,大华府地区的房地产市场都已经不存在了,只剩卖家,而没有买家了……
“黄鼠狼”找到我,用近似哀求的口吻对我说:“拉兄弟一把。大华府地区现在就剩你有现钱了。是不是?你开出任何条件我都接受,只要能帮我躲过这次危机。”
我当时还真动心了,想趁机把他的M城写字间低价拿下,等危机一过再高价卖出。
我把想法刚给庞鹭一讲,庞鹭马上否决道:“哥,你知道什么时候危机结束?买‘黄鼠狼’的楼容易,但每年维护这个大楼得需要多少钱啊?咱可不能替‘黄鼠狼’背这个包袱!再说,今后我们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是吧?哥!”
“你好像有什么话没讲出来!”
“哥!我,咱们俩——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