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烫伤还没好,脚又伤着了,于是我请假的天数由原本的两天延长为四天,等我再回到公司已经是星期五。对于我们这群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来说,星期五一直被称作黎明前的黑暗。
邱晗说:“倾心你小日子过得真舒服,才来上班,明天又可以放假了。”
“舒服?要不你手臂被烫一下试试,疼不死你!”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真好,阳光灿烂啊月光灿烂啊。”
“少来,一说这个你就抽,有种你就一直抽啊。”邱晗贼笑,“该不会是被狗咬的吧?”
“你见过谁家的狗这么威武,能把脚踝左右两边咬得这么对称?哮天犬啊?”
几天前在“临江仙”时宇锋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
去。和我多变的表情不同,童珊一直冰着脸。这种比云南蛊毒还要诡异的气氛一直僵持到彭宇钧的出现,那位传说中S大的校草,也就是时宇锋的表弟。
彭宇钧进来的时候衣冠楚楚,典型的高干子弟样儿。可是当他两眼一对上童珊,整个人立马变了,一口一个珊珊,比中了五百万还要高兴,整个儿就是一痞子。童珊不理他他也不在乎,很不客气地坐在我们旁边大聊特聊。
末了彭宇钧开口问了句:“咦,珊珊你也在这里吃晚饭啊,我和我表哥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的,你看见他了吗?”
我和时宇锋的妹妹时宇婷同时嘴角抽搐,一见到童珊,彭宇钧眼里果然没有别人,就连近在咫尺的表哥表妹都看不见了。
“宇钧表哥,这里!”时宇婷很不满。
彭宇钧回头看见他们,意外得不得了。他一来现场气氛立刻就变样了,童珊似乎很不想见到她,拉起我就走人,我不小心碰到了脚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聊什么聊!现在是上班时间,萧总给你们发工资是请你们来聊天的吗?”
黄敏娟一进来就给了我们一记下马威。
我赶紧闭嘴,邱晗也乖乖埋头工作去了。
黄敏娟瞥了我一眼,将图纸丢到我面前:“文倾心,这就是你交的设计图?
客户明明要求要把新居布置得古典一些,你画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强忍住心里的怒气,说:“花纹和摆设都是今年很流行的古典风,我是详
细看了客户的要求才画的。主任你要是觉得哪个地方不对,请详细指出来,我改就是了。”
“你干这行才多久?我说你不对就是不对,你还跟我顶嘴?立刻给我重新画,画不好你就别来上班了!”
黄敏娟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几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震撼到了。大家都埋着头屏息不语,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牵连到自己“要我重新画可以,主任你总要说出哪里不对,说了我就画。”
“你……”黄敏娟气得发抖,“行啊,都长本事了啊!文倾心,不要仗着家里有点钱就跟我摆谱,要不是看在你奶奶的面上儿,我早就想炒你了。”
“是啊,我家有钱怎么着了?碍着你了啊?”我也火了。
“你——算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说:“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我拎起包往肩上一甩,准备走人了。
黄敏娟在后面叫:“上班时间你要去哪里?”
“这个班我不上了,图纸你自己画去,爱画啥画啥。”
黄敏娟怒火中烧,拿起我放在桌上摆设的小盆栽就要砸。
我提高声音:“砸啊,尽管砸。东西我到时候找人来帮我整理,要是少了什么,我就请律师告你毁坏私人财产。”
邱晗趴在桌子上颤啊颤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偷笑。其他人也不例外,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黄敏娟拿眼睛一扫,他们就集体装选择性失明。
“你这个神经病!”黄敏娟已经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和奶奶一样喜欢管我叫神经病。
我冷笑:“我不是神经病,是精神病。知道什么叫精神病吗?就是杀了人也不用偿命的那种,不信的话咱们现在就可以试试。”
看着黄敏娟明显地落下的士气,我心情大好,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走出写字楼大门,我心情豁然开朗了很多,终于不用再忍气吞声看人脸色了。尽管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回家后奶奶那里肯定要闹上一场,黄敏娟是不可能不向奶奶告状的。
我正愁现在这个时候该去哪里,童珊还在上班,我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憋在心里怪难受的。等我走到台阶下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撞到了一个人。我说了声对不起,刚要走,那人却叫住了我。
“咦,你不是童珊的朋友吗?叫什么来着……对了,文倾心!”
我仔细看了他一眼,原来是彭宇钧。
“嗨,真巧。”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文小姐,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想请问你,介不介意我问个私人问题?”
我奇怪:“你要问什么?”
“童珊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为什么她对我这么冷淡。彭宇钧皱着眉,“她喜欢的人不会是时宇锋吧?”
“童珊跟时宇锋?”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笑什么?我可没有乱猜,如果不是的话,她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却是问我时宇锋的事,还管我要了时宇锋的电话……”
笑容僵在脸上。我吃惊:“你说什么?童珊问你要了时宇锋的电话?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天啊,她问我表哥是不是叫时宇锋,我说是,她马上要了电话。
唉,我对童珊痴心一片,也不能不给啊。”
童珊要时宇锋的电话做什么?她不是一向不喜欢时宇锋的吗?她不是不让我跟时宇锋接触的吗?我脑子里疑问重重。
这时候一辆空的出租车经过,我马上上前拦下来,开门上车。
彭宇钧在我身后叫:“我话还没说完呢,文倾心,喂……”
“小姐,请问要去哪里?”司机问我。
我这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我去哪里。
“小姐?”
“我也不知道,”我想了想,说,“师傅你就一直往前开吧,我叫你停了你再停下来。”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我几眼,估计还没见过像我这么奇怪的乘客吧。
我望着车窗外出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最近天气很奇怪,时不时会这样下一场,我出门带过雨伞,好像忘在办公室里没有拿回来。而我现在是断然不想再回去了。
车子经过河滨公园,一对卖水果的老夫妇正在收拾摊子,不远处白色的流浪猫缩在树下,舔着自己的腿,一下,又一下。
“停车,就在这里停吧。”
司机接过车钱,好心问了我一句:“小姐你有伞吗?”
“不碍事儿,谢谢。”
雨不大不小,落在我的胳膊上还是有点冰冰凉凉的感觉。我低头看看刚拆了纱布的左手手臂,伤还没有完全好,长过水疱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很难看。
我慢慢地走向那只白猫,它还很小,见了我特别害怕,刚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一边叫一边舔自己的腿。在车上的时候我就看见它的腿伤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仿佛在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无处可去,只能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
我从包里取出前几日放进去的备用纱布,蹲下来给它包扎伤口。它一开始很排斥,见我没有恶意这才放松下来,喵喵叫了几声。
雨还是那样不大不小地下着,我抱着它沿着河慢慢走。我额前的头发湿哒哒贴着皮肤,很难受。它的毛也是一样,不得不说它现在的样子丑极了。我是在下雨天捡到它的,所以我决定给它取个名字叫雨点。
现在我的脑子里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挤了进来,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过时宇锋,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全在我眼前晃。我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过,我和他是不可能的,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可我终究还是忘不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暗暗骂自己:文倾心你真没出息!
雨水打在河面上,细小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我看着河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自从半年前溺水之后,我对水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那时候有新的游轮开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一根筋地跑去凑热闹,结果不小心摔进海里,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事后爸爸妈妈都要求我去学游泳,可我对水已经有了后怕。虽然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形了,可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时不时会出现在我梦中,提醒我在记忆中曾经有过这样一件可怕的事。
大门一打开我就看见奶奶正襟危坐,阴沉着脸,好像很早就等着要审判我的罪行了。
妈妈站在一旁不停地搅着围裙,见我回来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怎么让自己淋雨了,小心感冒,你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
“哼!”奶奶一声冷哼,怒气冲冲,“你还知道回来?刚才你敏娟姑姑打电话来都跟我说了,你很厉害嘛,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份好工作,你说走就走,还把敏娟姑姑臭骂了一顿。真不知道你这臭脾气是跟谁学的,一点教养都没有,我们文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争气的子孙!都怪我,当初真不该答应让你爸爸娶这个女人进门!”
妈妈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我实在气不过,便回了一句:“奶奶,错的是我,不关我妈妈的事,你要骂就骂我好了。”
“你们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你手上抱着那只猫干什么,脏兮兮的,还不快去扔了。”
“我要养它。”
“不行,我说过的,家里不可以养猫养狗,你诚心要跟我作对是吗?”
妈妈忙劝我:“倾心,听奶奶话,把它放了吧。”
“妈,它受伤了,放了它会死的。”
奶奶气得站起来,指着我说:“你现在没了工作,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想养它?对,我们文家是有钱,但这不是你的钱,别指望着给我乱花,我们文家不养闲人!”
“放心,我不会乱花家里一分钱的,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我不想再跟奶奶就这个问题争下去,多说无益,只会连累到妈妈。说完这些话我就抱着猫上楼了。奶奶气得不轻,在我身后一个劲地骂,我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