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锁忆(1999年)
一
二十秋弹指声中,岁月在心中沉淀了五颜六色。其间最有味道的还是那把最古老、最深邃、最消魂、最断肠的琐:感情——男人和女人的感情。夜深人静,与影子相对无语,褪色的感情常会涨潮。
从小爱读金庸,常常把一本武侠小说读成一本****小说。姑姑、盈盈、双儿、小昭这些神话中的女孩有的楚楚、有的羞涩、有的温柔、有的冷洁,总让一个少年儿郎辗转难眠。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会不会让天红了眼?
我好红眼。
二
莉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孩,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
她是那种气质型的姑娘: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玉为骨,以秋水为态,以诗词为心,以冰雪为肤。
小学一年级没几天就发现了这个瑶台不二、紫府无双的水中仙子。
于是常常的看着她,大胆而放纵,却不带一丝邪念,品味着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觉得是人间的极品,好希望她能看我一下,向我微笑。然而,这条坎坷路太崎岖,她回我一个绝对零度的眼:有什么好看的?让一个不到八岁的小男孩又是悲痛、又是失望。
女人心,海底针,从七岁的小姑娘到七十岁的老太太无一例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今天我也未能明白),莉的眼神开始融化,眼波开始温柔,象一朵绽雪的春梅。
天竟仿佛也老了,动情的把我安排为莉的同桌,老天啦!我只不过多了分执着,不用这么厚爱我吧?
于是,幼稚的感情慢慢慢盛开。
我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没有红色的旋律、没有浪漫的玫瑰,淡如清泉却回味无穷,仿佛把“同桌的你”改为电影。一块橡皮、一丝微笑、一个眼波就构筑我们爱情的全部,却又如此的回肠荡气。
我们的事终于被同学知道,一个顽皮的男生拉着我的手放在放在了她的手上,莉含笑着接受了。这是我一生中彻底崩溃的瞬间,天上地下,已经很难找出一个形容词去描述那一瞬间的感受,若要勉强找出一个,只能是完美——完美得无懈可击,这种感觉甚至强烈过多年以后的初吻。天在旋,地在转,血液在咆哮,我真恨自己没有给她一个莎士比亚的吻,我不敢,不敢唐突佳人,小小的牵手,早已越出了我所期待的幸福的极限。这就是我生平第一次,带着一丝异样却又纯净的感觉和一个女性肌肤相亲。
木石前盟很容易很容易由心跳的节奏谱成,时间才说出最后的答案。
毕业了,继续做着同学,同班同学。
彼此间却不再有太多的言语,也许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将熟未熟斩断了缕缕情丝。这样也好,轻轻的来,轻轻的去,没有留下点点伤害,船过无痕。然而谁又曾料到,临近毕业,鱼传素尺、飞鸿多情,洋洋洒洒的万言悱恻动人,红笺小字分明带着泪痕。、
哎,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无奈,浓情不再!
多年以后的一天,我和莉又走到一起,努力去挽救那份仿佛是百年前的诺言。努力,努力也会一败涂地。我们只有遗憾的握握手,然后转身。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如果说在我走过的这段日子中,有一个女人让我觉得有一点愧疚,那么非她莫属。
二
叶落湘江寒,故事既然发生在深秋,也许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悲剧。
那一天金风细细,梅在那儿笑着、跳着,好一个无邪的精灵,为何坠入凡间?
曾经有不少人问过我世上有一见钟情吗?我总是说,有的。他们又问,一见钟情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我说:不可救药。
梅低我一年级,常常可以从楼上往下看到她静静的于过道一角捧着一本书,低着头,齐耳的短发藏好了水剪似的双眸,只看见娟秀、挺拔的鼻尖和一红檀点,真是一朵空谷幽兰,只有我这种从小喜欢金庸的人才最懂得欣赏,于是我不可救药了。
梅寄宿在亲戚家里,每周六回到父母身边,周日下午再来到亲戚家里。我和她亲戚住在一个小区,那时的交通不是很便利,离车站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行程。
又是周日了,突然狂雨勃发,梅一定没有料到这场突然的不便,没有带伞,我怎能让她受雨呢?匆匆抓了两把伞,扑入雨中。到了车站,下午两点,她应该还没来。于是木纳于雨中,任由那个美丽的影子不停的在记忆里循环。
快五点了,一辆公车把我从恍惚中惊醒,眼睛一亮,那个精灵来了,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有一点莫名的颤动,天大痛苦,小小的幸福,我也接受,我也满足。
JACKEY的新碟发行,她很喜欢JACKEY的音乐。于是少年郎趁着课间的空闲,蹩脚的爬上借来的自行车,歪歪斜斜的融入车水马龙,只为绝色一展。
还有精美的图书、可爱的饰品。也记不得哪个落魄书生写了句“为伊消的人憔悴”,若单单的相思,我看也很难人比花瘦,那个穷光蛋一定跟我一样把自己的零花钱和生活费当成了春泥,却是风不来,花不开,剩一片相思成灾。
几个好友纷纷劝我,说梅正扮江太公,叫我回头是岸。
我笑笑,我只能笑笑,谁能赢过深爱的对手?我也不能。
梅始终对我不颦不展,现在想来也不怪她,一开始她就没给我希望,所以也就不可能给我绝望,我只是替自己掘了个坟墓,然后跳了下去。
三
我已渐渐长大,喜欢女孩子不再只因为她纯洁的拿着一只小白兔,就开始想象她的好,我已懂得去欣赏温柔的曲线——尽管只是偷偷的欣赏。
这时,煦儿出现了。煦儿有很多优点,这些优点的总和就是女人味十足。
我们是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的。
看见煦儿的第一眼,就感觉晴空中划过一道流星。音乐悠扬而浪漫,柔和的灯光似乎也变得多情,千古已来不知有多少冲动在这样一个氛围中爆发,他们或者是才子佳人、或者是村中的小翠与隔壁的阿三、或者是王侯青楼,今天,一个二十岁的小青年也在这样一个氛围中邂逅了一只燃烧的凤凰,于是豪不犹豫的化成飞蛾扑了过去。一杯红酒,半醉之后,我们渐渐融洽,并把这种融洽带到了接下来的几天里。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月正十五,煦儿,轻轻的靠在我的肩上,呢喃细语:“每天晚上数九颗星星,一连八天,第九天晚上把一面镜子放在枕头下,就可以梦见梦中情人。”
我微微一笑,轻轻的在煦儿耳边说了句话,她立刻还我以温柔一刀,脸上漾起淡淡红晕,眼睛变成了丝,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我是个好人,是个持礼君子,但我想,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当亲爱的一片热唇轻轻一烫,我,灰飞烟灭。
那一晚,我们在天台上偎依了一夜,虽然这只是一个谎言,但美得让人心碎。也许,世上美得让人心碎的常常是谎言。
我继续我的学业,煦儿去了北京。没多久,来了封信,立刻被热情的男子把这封信缩写为委屈。你是我的女人,我应该替你打伞,安慰你心烦,把你的眼泪擦干,在失眠的夜陪你孤单。
于是逃课,于是借钱,于是三十小时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捧着一颗一万克拉的心来到她的面前。她冷漠的把我一推,跌倒,心碎了一地。
我给她的是感情,她我的是技巧,热情的投入是她的天赋。
这是我当年的想法,现在看来不免有点偏激,煦儿不是那种坏坏的女孩子,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也许她有自己的方式,也许她是唯美主义者。
这些都已不重要,华发之后,我想我记得的应该是那轮新月和红唇。
四
在大学里,学生与老师的恋爱听起来常常象星月童话,而一个男学生与女老师的爱情简直就象星月童话里的公主在读的安徒生故事。
而突然有一天,已经老大不小的我竟成了主角,祸兮?福兮?塞翁兮?我也不知道,所以只有呐喊:“TOBEORNOTTOBE,THISISAQUESTION”。
霞是我的英文老师,大我几岁,虽出多水地,却未曾借得山川秀,很普通的一个女人。
我们开始于我念大三的时候,实际上我的英文早于一年半已经结业,已经很久没见过霞了。关于这个女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在一个嫩寒锁春梦的早晨,我仅着了薄薄衬衫一件。英语课间,霞走到我身边的时候问了句:不冷吗?
我没有回答,递过去一只手,与她的手轻轻一握,结果我损失了不少大卡。她咕哝着走了,有一点尴尬,我想她的心里一定荡起一串水花。我笑了,这是一个男性的顽皮,这种顽皮的对象是女性,但,是不带恶意的。
所以当一个朋友跑来告诉我,霞让我帮她一下时,我有点吃惊。但这个吃惊比起帮助的具体内容时显得太渺小。霞要我去约她负心的男友出来,因为她需要一个答案,为什么他突然断绝了缠绵,不回CALL,不接电话。
那时我二十一岁,正是敢笑杨过不痴情的阶段,不分青红的恨满天下负心人,
所以来不及细想为什么来找我,便很快答应了,只上听那个朋友说,霞对我有成熟的偏见。事情比我想象的容易,她的男友并非凶神恶煞,瘦瘦的,高高的,比较文静,我没费多大劲就把他约了出来与霞相见。
悲剧的结果只有一个:眼泪。于是我顺理成章的成了与泪共舞之人。今天,回头想去,也不知道这段感情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在我心中留下一滴眼泪。
我陪她看通宵电影,陪她散步至深夜,陪她聊天,劝她少喝点酒,少掉点泪,只因她让我感觉她很无助。我觉得有点不妙,却没有细细推敲,渐渐的她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我被婉约的控制了,身不由己。
这一切都还显得有点朦胧,在那最后的防线存在时,也许还有着老师与学生的不便。直到圣诞节那天晚上。
她又喝酒了,然后哭。一个中年人在面对一个哭成习惯的女人时也许都手足无措,何况二十如我。开始,还说一些诸如别哭了之类的话,她却滔滔江水,后来我索性不再言语,
让她哭,伏在我的肩上哭。我深深的疑惑,为什么一个女人会有这么多的泪水,甚至怀疑她几百年前是神界仙草一株。渐渐的,我也变得糊涂起来,已记不得过程,反正那一晚,我成了扬过,她成了姑姑。没有神魂俱碎,都是模模糊糊的。
我变的沉默,试图改变一生。
后来的日子,我们也曾快乐,但常常是争吵,两败俱伤,并非因为琴棋书画变成了
柴米油盐,两人间有许多根本的抵触,不好数落她的不是,也不愿承认自己太错,于是接受了性格不合的说法,好累,累得不愿去回忆。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误,错误产生悲剧,悲剧就是把一个美好变坏的过程让你尝。
五(2016年补)
亲爱的、心爱的、最爱的尼莫妈:
今天,借助幼儿园老师搭建的这个感情平台,我作为你的丈夫与爱人,作为尼莫的爸爸,向你简短说一些心里话。为夫说话,向来是真情驱动、缺乏技巧,如有不当还望包容。
初中、高中同班同学六年,大部分时间我们坐前后排。在给你辅导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等功课的过程中,在不时买点零嘴或其他小礼物送你过程中,在享受你以倾城微笑回馈过程中,在看到你逐步由一个萌妹子成长为影绰约、香腮雪的过程中,时间在为夫心中以血脉为坯,逐渐镌刻了你的影像。
毕业经年后,命运终行大善,让我们再次相逢、相爱,为夫是何等开心啊,曾写词纪念那蜜样时光,曰:
执素手?意相连??毫锥承情走缠绵??任钗头凤悲、长门赋怨?见字字销魂缱绻。
广袖舞?醉朱颜??人不轻狂枉少年?逐飞絮飞花、楚风汉月?鸳鸯羡我不羡仙。
良缘敲定时,为夫尚在念书、去无所计,你坚定又充满感情地选定了我。简单而幸福的婚礼记忆,幻化成一轮明月,放进为夫心中,照耀着那尊亭亭而立已久的玉观音。
幸福家家相似,婚后的日子温馨、稳步地越走越好,2011年我们迎来了尼莫。又一次,你做出牺牲,放弃了工作,全心经营家庭。
亲,好像我还没说过“我爱你”,那这回我在这里说,“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会用行动表示”。同时,还要感谢你多年的付出和对我的包容。我以曾经的誓言,结束这封信:
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照顾你,直尽此生。
尼莫爸爸
2016年3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