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流云派掌门独院内，龙啸天默默看着林灿，看着他手中的玉杯不断重复着抬起，落下。
“小子，你有什么打算？”
龙啸天一把拿过桌上的酒壶，摇晃了一下酒壶中所剩无几的液体。要知道，这里面装的可是仙酿，传说当年是仙人才可享用的，平日间他饮上一杯便有些头晕，如今被林灿这样一杯又一杯的胡喝，他心痛之余也明白，林灿不是不愿醉去，而是不能醉去，他心中强烈的执念，逼着烈酒淋上心脏，助它烧遍整个胸膛。
“我曾寻遍整个天际门，但并没有找到苍云的肉身。而我如今失去双眼，与轮回的感应微乎其微，再不能依靠它感应到什么。故来到流云派，望你发动门下情报网，助我搜寻琉璃轻歌等人的踪迹，寻回苍云。”林灿说道。
“与轮回失去感应？那龙一等人的魂魄是？”龙啸天不是很相信林灿的话语，若如果没有轮回相助，林灿又是怎么寻回龙一等人的魂魄的？靠自身的能力吗？在对林灿了解甚深的龙啸天看来，完全不可能。
“救下龙蝶时我已经收起了他们的魂魄，只是后来变数太多，没有机会拿出罢了。”林灿说道。
龙啸天放下手中的酒壶，沉吟一阵后，说道：“若真像你所说，与轮回失去感应。那你寻琉璃老儿等人不是自寻死路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还有后手不惧他们，但是现在的你，还能坚持多久？三年，还是五年？就算让你寻回琉璃苍云的尸体又怎么样？你发丝中的那道白线，难道就没有让你有丝毫的醒悟吗！？你拼死留下的那一缕残魄又能让你改变什么！？”
龙啸天越说越激动，他不知道林灿为什么会对一个死人有如此强烈的执念，就算生前的记忆再怎么刻骨铭心，但毕竟人死如灯灭，更何况琉璃苍云并不仅仅是灯灭那么简单，就连灯芯都已被强行磨灭了。
林灿沉默了，他没有话语能反驳龙啸天。他何尝不知道如今所做的一切也许都是徒劳，可就算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是乌有，但他终究是去做了，他拼尽全力去做了。若是依然没有结果，心中的愧疚、悔恨依旧没有方法偿还，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他的生命；他的忍辱偷生；他的奋不顾身；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龙掌门的好意小子心领了，可每个人的心中皆有缺憾
，而这缺憾有人选择遗忘，有人选择暗自神伤。而我，只不过是想耗尽一切弥补罢了。”林灿说完起身对着龙啸天一拱手，说道：“若流云派不愿相助，那我也不便在此逗留，告辞。”
“为什么不回长生殿？那里应该比我这更适合助你。”龙啸天说道。
林灿离去的脚步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清冷的面庞难得的露出了一缕愁容。
“为了不让在乎我的人更加在乎。时间的流逝会冲淡很多东西，其中便包括了一个人繁杂的记忆。我生死已是难料，又何必让这份痛苦深留在他人心中。”林灿抬起手摸了摸蒙眼的黑布，低声语道：“有时候，逐渐的淡忘，未必不是最好的良药。”
“你让别人遗忘，自己却不愿服下这剂良药？这会不会有些不公平？”龙啸天有些无奈的说道。
此时已是逐渐入夜，一轮弯月也是悄然自天边升起。龙啸天说完见林灿并无反应，只好指着这轮弯月，继续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的聚散分离乃是缘分所致，可这月亮为何也是如此？难道说它就愿意不断扭曲自己吗？还是说，它也是迫不得已？万物皆有苦衷。在我看来，月亮何尝没有自己的意识，它心中或许也有一份不为人知的秘密，难以向人倾吐诉说。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才让它不断折磨自己，委曲求全吧。”
林灿彻底沉默了，一幅幅画面自他脑海中划过。这些画面很温馨，甚至可以说是他一生中经历的少数快乐时光。哪怕是现在，他每每想起，嘴角都会在不经意间挂上微笑。
林灿清楚的知道龙啸天指的是什么，可是他不能回应。他害怕自己的心动摇，他害怕自己强烈的执念一瞬间坍塌，他害怕梦里看见苍云那张破碎脸庞上，望向自己的深情目光。
“岁月虽是良药，可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林灿伸手一挥，始终跟随他的月杀剑云便遮挡了那轮弯月。
看到这一幕，龙啸天只有苦笑一声。他没有想到，林灿对于情之一字，看得如此之重。可情之一字何以琢磨？有时候：看似有情之心，却最是无情之人。
“罢了。小子，你也不用急着离去了。先在这里住下，待我见一见未出世的孩子后，便陪你走上这一遭。”龙啸天起身将林灿按回凳子上坐下，继续说道：“你现在就是着急也没用，就算是我流云派有遍布大陆的情报网，也终归是需要时间来找寻琉璃老儿等人的踪迹。你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万事都要小心为上啊。”
“你只要给我提供地点就好了，没有必要陪我去冒这个险。到时若你有什么变故，我怎么与夫人与龙蝶交代？”林灿说道。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堂堂一派之尊，做事还轮不到妇道人家多嘴。且龙某沉寂这么多年，现在也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找找别人的麻烦。”
林灿还待说话，龙啸天直接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多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段时日你老实在我这里住下，其它的不用多想，我自会安排手下人去做。这段时日想必你也累了，现在，去休息吧。”
林灿离开独院后，龙啸天倒上一杯酒，看着依旧被月杀剑云遮挡的月亮，无奈的说道：“尽管再怎么强忍，也不愿斩断内心的一团乱麻。看似绝情的视而不见，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呵护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