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喧闹的人声中,他的问话模糊不清。
“没,谢谢。”她不知该感谢还是埋怨。最后想想,何必纠结呢,或许命由天注定,强求不得。
“这是出了什么状况?”
她略带烦躁地询问,顺道降降自己无形中的怨气。
“驱魔舞会。”他的声音依旧在这场热闹的人潮流动中疏离。
“舞会?”唐浅惊讶。古代居然还有party?
“你一个人出来的?”他问道。
“不是……和同行的伙伴走丢了。”她讪讪地笑,突然意识到她的表情在面具下无法被看见,突发奇想地做扮了个鬼脸。
“想不想去见识见识?”他建议道。
略微思忖一会子,唐浅点点头,“好。”
皇室鬼节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驱魔舞会。在这巨大的篝火架映衬下,成千上万的人载歌载舞,躲藏在面具下,隔绝了彼此的真实身份,显得神秘而盛大。不存在外表伪装的束缚,每个人都可以尽情释放,释放出压制在古社会严格等级下最渴望的平等和自由。而这些暗中涌动的心绪,唐浅体会得并不深刻,对一直接受21世纪高等教育的她而言,平等和自由唾手可得,虽然她身处古代,可根深蒂固的观念从未改变,按一句调侃而贴切的话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篝火冲天,伸陷入墨黑苍穹,光亮同昼,又同天网,捕杀所有人心鬼魅,世俗丑恶。
里圈的人,都是穿着奇异的术士打扮,他们的口中连续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一遍一遍,身体随着火光怪异地摆动,略显诡异,却又说不出的神秘,肃然起敬。
中圈的人群虔诚地跪着,鬼面男子告诉唐浅,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做了些不光彩的事情,良心未泯所以主动等待天谴的考验,如能躲过,便可就此远离心魔。
“什么是天谴的考验?”唐浅疑问。
鬼面男子沉默,继而缓缓道:“等一会儿,你便能知晓。”
外圈古老的琴瑟悠扬,击鼓脆亮,绝大部分人们便在此处跳舞欢笑,所有人的腰间,玉佩交响,手舞足蹈,锦袖衣衫随之飘摆,甚是热闹。
“走,跳舞去。”鬼面男子道。
唐浅目光来回在舞会上几次,才犹豫着开口:“谢谢你带我到这,你先去跳吧,我想……去看看这天谴。”看看这天谴,是否能放过我……
说罢,一福礼,欲独自走向中圈。
鬼面男子迅速拦住她:“想看天谴,你跳舞之际便能瞧见,没必要靠如此近。”
“我——”唐浅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是陌生人,怎会明白她的煎熬,她的痛苦呢?萍水相逢之人的善意,她如何拂去不理?天谴……这般所谓的天谴估计也是人为的惩罚,她一时糊涂,竟以为这真能抹去自己的罪恶,唉,唐浅你个猪脑子。
“你说的对。”她点点头,“都能看见。”
两人跑入浩大的人流,学模学样地扭动身体,渐渐地,动作由生硬转为熟稔,唐浅自觉刚刚沉闷的心情也在热烈的气氛中轻轻扬起。
与身边的鬼面人,交错步伐,一个旋转,彼此在火光中移动原先的位置,再一个旋转,又归于原途。音乐歌声缭绕于耳,潜移默化中占据每个人的心腔。
不知何时,术士们大喊一声奇怪的话。瞬间,从篝火架中心腾飞起一只美丽的火凤,它庞大的身躯燃烧火焰,神圣壮观。先是顺着火焰的势头冲入天空,而后又俯势飞下,以篝火架为中心点,绕圆展翅,它的范围正好落实于中圈,那些跪着的人有的安然无事,有的被吓晕,有的却殃及祸患……
“这便是天谴。”他说。
唐浅停下动作,怔怔地凝视这绚烂的一幕,心中如同五味杂陈。
“啊!!”
人群中顷地爆发一阵惊恐的尖叫,所有人都慌不择路似地奔离远处。原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这只火凤竟然脱离原有的轨道,冲进了外围,一旦被它的烈火碰到,非死即伤!
唐浅瞪大双目,一时呆滞,只定定地望向这道华丽的天谴随自己越来越近。
“快跑!”鬼面男子焦急地喊道。
她不动,犹如失去神魂,喃喃道:“这才是天谴。”
仅一刹,火凤凰的翅端便要扫到她,鬼面男子冲到她前面,快速地架起她双臂,用尽力气领她移动方位,才险险躲过。然而,他的左上臂因为最靠近翅端而被焰尖的高温烫伤,包裹此处的锦绸也完全烧糊,露出漆黑不清的伤口。
鬼面男子咬牙轻嘶一声,但也仅一声便恢复常态。
“你的胳膊!?”唐浅失声大叫,眼下一阵惊忧,双手无措,不知该如何解决。
“被烫伤而已。小事。”鬼面男子随口安慰,“……起码没伤着你,值了。”
唐浅感激中点点迷茫,明明才刚相遇,甚至连彼此的名字样貌都不知晓,偏偏是这样的泛泛之交,他却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你,认识我吗?”
鬼面男子查看伤势的眼转回她脸上,语带笑意:“你叫什么?如果你肯告诉我名字,我们便算认识了。”
“……”唐浅略失望地回答,“你真是好人,是我多心了。我叫……”真名能说出去吗?还是算了吧,“我叫福娘。你呢?”
“叫我鬼面吧。”他淡淡道。
鬼面?又一个假名。唐浅不计较,因为,彼此彼此。
两张面具下的所谓真相,隐藏起来,换一个全新的身份,挺好。
“我带你去敷药,这种伤处理不好该留疤了!”
因为驱魔舞会发生意外,伤员太多,赶来的太医们无法顾及唐浅和鬼面。她只好要了清洁药水和烫伤膏,布绷带,自己处理。
场面太喧闹,她带鬼面转进一个僻静的拱桥边,点燃根顺手牵来的蜡烛,才认真开始自己的工作。
“忍着点。”她告知,“会很疼。”说罢,抽出徐夫人匕,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挑去伤口附近凌乱沾黏的衣料。
“其实……嘶……”隔着面具,鬼面的声音发闷,断断续续道,“倒也不是很疼……轻点。”
唐浅噗哧笑出声,这个乱逞强的男人。“还不疼?那你倒是继续自我安慰呀。”
鬼面也轻笑起来:“若抛开这面具,我或许还真要咬牙忍着,强装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