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咱们去哪啊？”
“情崖。”
那女子宠溺的摸着孩子的头，也不在说话，孩子也很乖巧的不在发问。一辆马车从封天山急驶而下，往南而去。
封天山。
已是到了春季，往日的严冬里还有并未散尽的霜色，偶尔还能看到无人脚踏的地方附着朦胧的霜白。一个少年蹲在山巅摸了那片霜白之后，土壤立刻恢复了原本的颜色，有些黑，但不是太明显的那种。少年诧异了一下，在他这个年龄，天下间的太多东西他都不是很清楚。比如天空的明朗和阴霾，夜色中晦暗和皎洁，还有植物的茂密和凋零都还无法让他很大胆地去接触。
他站了起来看着远处群山迭起，有些树长出了新芽，一条枝干被十几处嫩芽盘绕着；他站的是他所能知道的最高的山，所以他看的很远，同样他还看的很清楚。所以他看见山腰处那棵不知多少年的老树，看见老树下面疾驰的马车，看见了马车上特有的标记，也清楚的知道了一个探出马车外抬起头观望老树的男孩。
他看着远处下山的马车喃喃道：“我没有撒谎。”
“阿娘，你看这棵树长得辣么大!”男孩探出头指着从山腰的石壁中爬出来的老树说
“这树啊，娘来的时候就在了，当然大。”女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努力往外探的姿势，笑着说
“阿娘，这般大你看，难道不会累嘛！”男孩又憨态可掬的一点点缩回来，睁大眼睛指着老树。
女子看着男孩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脸，那是一个算不上衰老的脸庞，精致的眉眼有着不输天下女子的自信，但是就是这双眼里的自己，满满的自己。然后就是这双眼睛在问她
“不累吗”
她心里一阵酸楚就要涌出来，就像要把她包裹了一样，然后泡在苦水里，日日夜夜、日日夜夜的泡着。
可是只是一瞬间那些翻覆的情绪都被她压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说。
“怎么会累呢，你以后也要长大啊，怎么会觉得累呢……”
女子像说着很平常的一句话，像所有母亲给孩子启蒙时说的一样，有耐心、直白、简单。可话还在飘着和孩子对视的眼睛里就酸涩起来，水珠就流了下来。
男孩正在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很突然，就看见阿娘眼睛里瞳孔中就蓦然的莹润起来，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男孩吓坏了，也跟着哭起来。
“阿娘说不累就不累，情长一辈子都不会觉得累!”
女子看男孩也跟着哭起来，就迅速的转了转身子不留痕迹的抹掉脸上的水珠。然后转过身很自然的笑起来责怪地说道。
“怎么小的年纪，就跟人学一辈子长一辈子短的，也是个不知羞耻的顽物。”
男孩看母亲笑起来也跟笑，哭着笑起来，笑着笑着哽咽起来；大概是之前哭的太用力，所以一笑一哽咽，竟是想笑都有些难了。
“笑不出就哭一个给阿娘看看。”
男孩也是听话，索性就蹲在车上，两只手撑着木板就哭起来……
封天山以南过群山、涉江水、旅平原、渡湖泊、又群山。到群山外有一峡谷直通山内，山峦起伏之间，万物纵横之地，独独有一平原独立山水环抱之中，此地名为豫州。在往南平原开阔继而内缩，渐狭仄，人口不复稠。后入山林人迹罕至，恰是荒凉之处又多出一座古镇名为风灵渡。此地本为一处渡口，中原繁荣鼎盛，不少富家豪绅、官宦子弟、乡野少年尝闻南方有一断崖。此崖耸入云天，高不可攀，传登崖巅者能听天道、励心智、得长生。但不知为何须渡万丈渊才能到断崖山脉，且每人一生只能渡三次，三次不至者必被渊水所噬。有两次不至者索性就定居于此，抱万一之愿能得崖山里仙人垂怜而进山一观。
这一天，风灵渡镇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对母子从车上下来，刚一下车男孩踩在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也不知为何他使尽全力跳了起来又往地上跺了几脚，然后男孩眼睛不由自主的转了转，腿脚不听使唤的晃了起来。
“阿娘，你看啊，地下晃，真的晃，要抱抱!”男孩晃着使劲的张开双臂对着阿娘。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一路上这招使了多少遍，女子也不阻止他，心里想你不晃我也会抱你的。可是男孩真的跺的晕了，她也心疼的厉害，快走了两步抱起男孩在胸前。男孩搂着阿娘的脖子就笑了起来，也不觉得晕了。
“情长，你可知道咱们一路都走过了什么地方？”
“好多山，好大水，好大路……”
很多个好大的东西，女子不待男孩说完就打断了他，严肃的看着他。
“以后会有人告诉你这一路你都走过些什么，那你要不要好好学？”
“阿娘说要好好学，我学就是了。”
大概是很久没见过阿娘盯着自己的样子，男孩满口答应着。
崖山。
一女子牵着一个小男孩从船上下来，女子拉着男孩就跪了下来。
“崖山以守护苍生为本，望崖山仙长收留幼子。”
“你的身份本不用跟着跪，但是你当知崖山分内崖和外崖，我却不知你想让这幼儿拜入那方。”
“全凭仙长吩咐就是。”
崖山之上声音袅袅传来，飘幻又清晰。等到女子说明来意，崖山之上再无一丝声响，只是母子二人眼前出现了一个青袍中年人，青袍人看着男孩问道。
“此子名为？”
“慕情长。”
“我却不知这名字寓意如何，但是不慕长情到时跟崖山有些缘分。几岁了？”
“算上今日的话，六岁了。”
“唉，外崖倒是可以全凭我吩咐，这弟子我收了你可会后悔。”
“不悔，全凭仙长吩咐。”
待青袍中年人答应了，女子才拉着男孩缓缓起身，跟男孩说道。
“情长，你在这等阿娘好不好？”青袍中年听到这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了女子风尘仆仆的样子，又叹了一声没说话。
男孩扭了下肚子，不情不愿的说了声好。
然后女子就乘船回去小镇，青袍中年人就拉着小男孩往山上走。万丈渊哪有什么万丈，只是一段急流的湍水，水面多雾，水又清澈见底，水底怪石嶙峋而已，不多久女子就到了风灵渡，没有回头，上了马车就走了。这时候青袍中年人拉着小男孩停了下来又转过身，小男孩远远的看着马车走着走着就走远了。
青袍中年人随口说道：“你多看会，以后就不好见了。”
小男孩听了皱着眉问道：“不好见时什么意思啊？”
青袍中年人没答话，过了一会儿，又复拉着小男孩往山上走。
刚走两步小男孩不走了，蹲在地上两手撑着地，眼珠子打着转。
“就在这等我阿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