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他们，
那些冰蓝色的血液，
那些永恒的孤单岑寂，
那些消灭谁、被谁消灭、无人能灭后的自我毁灭……
“冰蓝一族原本的天性与宿命便是毁灭——无论被毁灭，还是自我毁灭。不是么？”
“……但我们，我们正是为了不绝灭，而在宇宙中流浪并结下同盟，直到，直到坠落此处。”
“坠落此处，遭遇桃红，血脉和心志被慢慢浸染，本性和宿命开始被改变——如此，不好么？不是冰蓝一族流浪的最初衷么？”
“不……不……不是的……，”宇文化及也开始错乱：“如你所说，难道王从未抛弃我们，还一力成全了我们？！”
“不是么？他现在，仍是我们的王，也是这天下的王。”
“他弃了他的魔王意志，那是亘古以来的真实与唯一，他弃了。
还有魔王之剑，那是所有魔族空前绝后的一次血誓咒印，他还是弃了。”
“但他仍是我们的王，也是这天下的王——他弃了它们，不过是因为他不用它们也能做的很好。
相反，如果他没有抛掷他们，然后与那位苍天紫达成妥协；
而是带着它们率着我们，对冲上那位苍天紫，那么如今，这世上或者除了我们的王，便已只剩那漫天桃红
——这，是我们想要的么？”
“所以，错的不是桃红，不是王？”宇文化及的声音极轻，极危险：“而是重又入世的魔王意志，和将魔王之剑求祭而出的我们？”
“不，大哥，没有谁错——只是造化弄人，或者说，天性使然。
天性使然，让我们的王对着再临人世的魔王意志，不是妥协讲和，而是直冲硬抗，然后惨胜以造福三族，却徒留自己被反噬。
天性使然，让我们对着因被反噬而虚弱至极、并终将消亡的王，深感惶惑不安如临玉山之崩、大厦将倾——惶惑、痛惜、还有一些深埋心中不能言说的被背叛的怨愤？”
“是，是有怨愤。”宇文化及又抬一抬手，打断了他家小三的言语，但这次他很平静，暮气沉沉死水无波的平静：“所以才背着王，悄无声息的以救激于王的名义，将魔王之剑于一七之内自宇宙中求祭而出。
不过，你倒不必硬跟着说‘我们’——你当时还小，又被父亲迷了心的带在身边要做个‘仁人’，所以那件事你并未参预，也所以，现在并强烈反噬而至步于王的后尘走向消亡的，只是‘我们’，只是于王轮转之夜不甘抵抗、并于之后参预求祭魔王之剑的‘我们’。”
“啊！原来如此！！”旁边的宇文智及恍然大悟，惊喜一拍掌，即之又嚎啕大哭：“啊啊啊，原来如此！啊啊啊！！！”
……
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下意识转头看老二，然后又同时转头，不忍卒睹！
于宇文智及嚎啕中，堪称生气勃勃的静默三秒后，还是宇文士及先开了口：“事已至此，你们也好、王也好，衰弱消亡之势已势无可挡，唯有平心静气，安然从容以待。”
“平心静气，安然从容以待？”宇文化及淡淡重重，面无表情。
“是啊，不好么？
大哥，安静一些，别再动作。
很多事，我们可以不懂，但至少相信王会比我们更懂。
于是哪怕不能随王所欲的由他调令，至少，少一些动作，少给他添些乱子。
就像我们的皇后陛下一样，或者哪怕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好好的、荣宠无比的随侍他身侧，侍他共看共享这万里河山，万里河山繁花似锦，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好不好？好不好？”
“好。”被催眠般痴痴应声的，除了宇文化及，还有渐渐安静下来，但早已被血糊住了脸的宇文智及。
——
——
三个月后，
九月，癸未
大兴宇文府。
旋转，跳跃，
极度狂喜，极度得意，
宇文智及向宇文化及献上一物：
那是一把剑，上有七星如北斗，间着鳞纹似神龙。
那是一把剑，幽冷而深邃，它森冷无匹的杀意从无稍敛，却又漠然傲藐身绕一切存在，不能靠近更不可触摸。
它来自千年以前，是传说中‘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的剑师欧治子，与其婿干将，联手而铸
——
它的名字，
叫做龙渊！
“因为他自己不会死，所以他就叫我们乖乖的优雅去死，凭什么？老三他凭什么？！
老大，就是死，咱们也要张牙舞爪轰轰烈烈遗臭万年的死，是不是？是不是？！！”
“……”宇文化及冷睨宇文智及一眼，示意他退下。
然后双手捧剑，于寂静无人中全身投入，悉心感受：
那剑身在鞘中而冷芒杀意不曾稍止，反而沸腾旋转幻彩万千，绚烂无匹却又偏偏意气沉沉萧瑟入骨。
仿佛在得见它绚彩的同一刹那，它便早已寂寥千年。
“你的主人封印了你，
他既曾用心创造了你，
却又随便的抛弃了你。
杀意、嗜血、无往不胜，
征象绝对权利欲望之巅，
这一切该是梦想的神话、诱惑的极致，偏偏，他们不在乎。
他们抛弃了我们，轻而易举。
说是为了那些微渺无力的人类的莫名其妙的爱情——怎么可能？！
我知道，
那是盅，
是那些以守护人世为终身职志的白衣天人们下的盅，
桃红的盅！”
有一声龙吟，低沉仿佛自遥远的、九天十地里传过来，
是以声响并不太大，却已将杀意与不平，浸染了整个天地。
那是龙渊的低啸，
源于宇文化及语中所涉的，
‘白衣天人’和‘桃红’的字眼。
那绝对可怕到叫万物窒息的毁灭杀意，让身处其侧的宇文化及首当其冲，顿觉胸腹里的血液一阵翻涌。
踉跄退后，勉力压下。
然后就是笑容，极阴沉，又极灿烂：“果然，你恨她们，跟我们一样的、恨她们。”
龙渊无语，
万千的绚彩明明灭灭，
映照宇文化及眼中的幽幽蓝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