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汤志刚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给章程的电话一打就通,让章程来医院一说就成,心里真爽。
“章程一定会接电话。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变,人是会变的,章程章序也会变,良心人人有,只是来早与来迟”。章龙元说的没错,莫非章程、章序真的良心回归了?
王振喜见汤志刚打完电话,喜滋滋地回到病房开口便说:哎呀,今天是个好日子!电话一打就通,章程兄妹一说就来。
郭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她哪里晓得其中的奥秘?以为是王振喜的威望使然,只是笑着说:感谢大哥大嫂,还真被大哥说中了,“有你大哥大嫂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瞅瞅,今天还真托了大哥大嫂的福咧。
汪大婶也为郭芳高兴,拍手打掌的跟着凑趣:啧啧啧,怪不得哩,我今天一大早就听到窗外大树上有喜鹊叫,我抬头看了半晌,也纳闷了,这喜鹊怎么尽对着老姐姐你的床头叫哇?哎哟喂,叫就叫吧,还,还越叫越欢,在树上探头探脑跳跳蹦蹦的,你们说是不是好吉兆哇?
其实,汪大婶只是凑趣,病房窗外有棵树不假,也只是一棵胖胖的雪松而已,能有多高?人说喜鹊攀高枝,矮矮胖胖的雪松上会有喜鹊做窝吗?喜鹊还尽对着郭芳的床头叫?还,还越叫越欢,在树上探头探脑跳跳蹦蹦的?邪了门儿啦。
呵奉人人喜,郭芳才不管这么多哩,只是嘻嘻笑着一迭连声:好吉兆!好吉兆!
汪大婶倒是越说越得劲:喜鹊叫,喜事到,喜鹊叫喳喳,贵人到我家。这病房呀不就是老姐姐你的家嘛,瞅瞅,你大哥大嫂就是你命中的贵人咧,他们一来呀,你就转运啦,儿女也变孝顺啦。我说这两位贵人哎,你们怎么不早来呀?
王振喜乐得哈哈大笑:这位大婶儿有眼力,我王振喜就是金身罗汉投胎嘛。
汪大婶无意中挠着了王振喜的痒痒骨,王振喜笑得像弥勒佛,汤志刚不想说出事情的真相,坏了尊敬的大哥兴致,呵呵呵傻笑着说:他大婶儿,我们见了大哥,都得称陛下,还要三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哩。
汪大婶本来就是风趣的人,听汤志刚这么一说,更是来劲:哎哟喂,怪不得哩,我看你大哥一进门就觉得气度不凡,浓眉大眼高个头,国字脸上一脸威严,嘴巴上还有一颗福痣,就跟电视上的皇帝一个样,喔,电视上的皇帝嘴上还没有这颗福痣呐。
王振喜乐得几乎手舞足蹈,得意地摸着痣说:皇帝嘴上还能没福痣?那是被胡子遮住了,看不到。
彭晓珍小声提醒:你别得意忘形,蹬鼻子就上脸,章程兄妹俩一接到电话就来,跟你有什么瓜葛?这也是你的威望?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这个秃老头。
王振喜一下子从亢奋中清醒过来,是呀,我这不是贪天之功据为己有么?兴许是另有缘故?
汤志刚见王振喜冷静了下来,这才小声把章龙元来看望郭芳,提供章程手机号码,并且说的一番话如实告知,王振喜恍然大悟,心中对章龙元的大度暗暗敬佩。
郭芳笑过一阵,心里又犯起嘀咕,章程、章序兄妹俩怎么还不到?是不是中途又变卦了?
彭晓珍觉察到郭芳的心思,小声安慰,让郭芳不要性急,兴许是有什么事扯住了,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他们也得为生活打拼,要相信他们的良心未泯,该来的终究会来。
彭晓珍的估计没错,这不,章程、章序已经匆匆赶到了。在医院门口,兄妹二人相遇,章序喊住章程:哥,等一会进去,我跟你说几句话。
章程跟着章序到一僻静处,催促章序快点说,说不定妈真的病危。
章序认为汤老头儿的电话有诈,章程不解,章序分析:妈是中风,致残不致命,除去生活不能自理,只要不复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是医学常识,连小孩都懂的。我听单位里小周说,当初,她婆妈妈也是中风,拖了好几年,有几次差不多快咽气,又抢救过来,把她拖累得够呛。你说,我妈……总不至于这么快吧?
章程点点头:我也琢磨着呢,汤老头儿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是想让我到医院里陪护,我都没理这个茬儿。他是干什么的?当初娶我妈时,信誓旦旦,胸脯拍得震天响,说是保证对我妈负责到底,嘁,那是唱的一出戏,怕我们从中作梗,现在到了节骨眼上,就想撂挑子,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哼,唱戏的卸了妆,露出真相了。
章序:可不是么,照理说,亲生子女应该尽义务去照顾,可我妈也是的,忒烦人,没一刻消停,一会儿尿,一会儿屎的,给她换裤子,都要迸住气,拿出来洗,熏得人直作呕,吐又吐不出来,到家里用香皂打几遍,手上的味儿都去不掉,恶心得连晚饭都吃不下去。
章程:烦就烦吧,脏就脏吧,还不能说,病人狠过郎中。咳,我服侍了两个晚上,哎呀,整夜整夜的折腾,弄得我头脑发胀,第二天还得接着上班,拖得起吗?章序,你是妈的女儿,是妈的贴身小棉袄,你不能嫌妈脏,你应该经常来看看。
章序听哥哥推诿,不满地反诘:废话!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再说了,当初妈改嫁时,她房里的东西不都归你了?你那时怎么没想到“贴身小棉袄”呢?
二人一时无语,一个中年人推着轮椅从旁经过,轮椅上坐着一位老太,老人家气色很好。
中年人:妈,出来透透气散散心多好。
老太含糊不清:唔……这,这些年,苦,苦……了你,你了……
中年人:妈,子女服侍老人,是应该的。看到这五年你的病情一年年好转,我们心里多高兴,有妈陪伴我们,是一种幸福,再苦、再累也值得。
母子俩唠着,轮椅离去。
章序半是感叹半是隐喻:哥,你看,这个儿子对妈多好。
章程辩解:国有国情,家有家情,要区别对待。
章序:这倒也是。
章程:就说我妈吧,当初跟爸过得好好儿的,喔,嫌爸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不就是三天两头吵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嘁,还非得闹离婚不可。
章序:哥,上次爸不是说了吗,这事不怪妈,是他自己所作所为把妈逼走的。爸不是还批评我们没有对妈尽孝心么?当然,我说妈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可管可不管,这话不对。
章程:我说妈晚节不保,住院事小,失节事大更不对,难怪老爸发那么大的火。爸最后撂下的那句话,我想起来都有点怕,夜里做噩梦,梦见老爸变成了厉鬼,手上还拿了一根碗粗的棒,追着揍我,骂我是不孝子。想起家里那根碗粗的棒,我心里就发怵。
章序:我们从小就被打怕了,要不是妈护着,我们也许活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