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一个月前,蛇神殿的深处,一行披着素白披风的人小心翼翼地前行。
“这鬼地方真就是蛇神灵魂栖息的最后之地吗?”有人压低声音问。他们对蛇神殿的探索已经持续了半年,这里是建造于最深处的一座神殿,根据推测也是蛇神殿的阵法总枢纽所在。
“不要抱怨,反正无论是不是,探索完这个地方大概我们也可以歇一段时间了。”又有人耸耸肩这么说道。这已经是目前为止他们所发现的最后一座神殿,如果目标不在这,那便说明他们先前的探索还是存在某些疏漏,需要再次完善,也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可以再放个小长假。
“师尊,我先去探路。”清若溪瞥了眼后面交谈的二人,忽然向走在最前的男人开口。
“注意安全。”郁无忧点点头,没有反对。
清若溪的身影带着微弱的光芒消失在这条漆黑道路前方,最后脚步声都远去。
郁无忧示意队伍里的人停下来,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半年持续绷紧的神经让队伍里那些修为达到封皇层次的强者都备受煎熬,就是他也感到身心疲惫,但却始终不敢露出丝毫的松懈。
对方是上古时期君临大陆巅峰的妖族君皇,它的长眠之地必将伴随诸多凶险。从刚进去时他们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光束损失十数名执事和一名外门的长老后郁无忧就知道,如果不保持时刻精神的高度警惕,大意的话即便以他封皇巅峰的修为也有可能无法活着从这片遗迹走出。
华润也站在这群人中,往日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外门长老,但在这支队伍里,外门长老也不过比执事稍微有一点地位,却也不罕见,队伍里除了他还有十几个,所以他只站在队伍靠后。
清若溪先走一步去前方探路,短时间不会回来,他们也能借助这短暂的片刻调整状态。
他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郁无忧,眼中却有些迷茫。
郁无忧从披风里伸出手按在墙壁上,墙壁有光晕荡漾,光路蔓向四周。
那是稳固神殿的阵法,虽然传说蛇神被当时几个强大的实力联手毁去,但实际上蛇神殿的建筑却没遭到破坏的迹象,护殿阵法还维持着运行,仿佛只是主人因为某个突然的事而离开。
“像蛇神那样强大的存在,到底是怎样的对手才能将他杀死?”他不由低声感叹。
没有人回答。这时候前方传来脚步声。
黑暗中清若溪的身影走出,她回来的时间比想象的早。
她向郁无忧报告的时候没隐瞒任何人,华润也能听见他的汇报。原来这条路的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个大殿,大殿内有八个白银的门,通往不同方向,清若溪在看到那个大殿后就折返。
郁无忧点头,招呼大家可以继续前进。
华润站直身,却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像鬼在干涸的井底呜呼。他猛地转头。
汹涌的风忽然从身后黑暗的尽头吹来,整个廊道像成了脆弱的漏风纸筒,在那狂风的吹刮下几乎在支离破碎的边缘,他们站在剧烈摇晃着崩裂的地面上,每人的身体都稳如老树盘根。
“有状况?”郁无忧冷静地说。
风中有无数黑暗的影子在跳动,像手脚并用的猴子,攀着墙壁乘风快速靠近。
华润来不及思考太多,他转过身去,双拳已经套上了古铜色的钢铁拳套,在那些黑影靠近的时候挥舞着拳头砸下去。这些黑影很快冲入他们之中,有几名执事已经惨叫着鲜血喷出来。
该死!数量太多了!这样下去别说执事,他们这些紫禁宫的外门长老也扛不住多久!
尖锐的风划过脸颊,华润眼角只看到一缕寒芒穿过。
郁无忧提着长枪逆风刺去,而后枪尖化为狂风暴雨,无数的黑影发出怪异的尖叫后粉碎为黑雾融入风中,所有人的压力都降下来,而那枪尖上流转的能量却随着屠杀而逐渐变得更甚。
“所有人稳住阵脚,若溪,章丘云,鹤鸣,你们几个随我杀上去!”他回头道。但所有人都像被定格在原地不动,他们的视线似乎跨越了他看向更远处,每张面孔上都不满难以置信的惊惶,他们的瞳孔上无一例外倒映着某种锋锐之物反射的寒光,这让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师尊小心!”清若溪在同时开口,失声地惊呼。
郁无忧顿时心中一凛,巨大的危机感如潮水般从身体深处涌出,他咬牙强行别过头。
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只巨兽,他怒瞪着猩红的双目,像是两团炽烈的火焰,他额头上巨大尖锐的角撕开空气,距离他的身体已不到半米,根本来不及避开,死亡仿佛压在头顶。
这时腰间忽然有一只强壮的胳膊箍住了他的身体,强行将他抛出去,脱离死地的他猛地回过头,只看到他原来站着的地方换成一个健壮的老人,老人戴着古铜色的钢铁拳套,他张开口咆哮,整只手臂被那巨大的角直接撕裂,鲜血从老人肩膀喷出,一只流血的手臂被顶到高空。
原本无可躲避的绝杀,因为这个老人强行的介入,郁无忧又活了回来,以老人的一只手臂作为代价。而这只巨大的怪兽也被老人的举动给激怒,他本来可以直接将那最大的威胁抹除。
它愤怒地甩掉那角上老人的血,直接瞄准地面的老人,像一只钢铁的战车般砸下去。
这一刻不过发生在顷刻间,清若溪只来得及惊呼,巨兽便整只砸在地面,墙壁上顿时炸开了五颜六色的光路,但地面还是塌陷下去,蛛网般的裂缝蔓延开来,尘土夹在风中猛地吹来。
不……师尊怎么可能死在这个地方?!
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去,但尘土忽然翻滚起来,她看到师尊抱着一个人冲出。
“该死!这家伙不是应该被锁在神殿外面吗?是谁把它放进来的!”郁无忧眼睛通红地咆哮着,将怀中那个断臂的老人送到清若溪的手中,“帮我照顾好华润,是他救了师尊一命。”
话说完,他便提着枪向那巨兽迎上去,大声怒喝,“所有人,跟着清若溪往深处跑!”
下一刻,残影纷乱,枪芒和巨角之间,殷虹的血向四周炸开。
黑暗中有人窥视着这一切,偷偷窃笑。
紫禁宫,帝御山用石板铺成通往宗门的山道上,古殇沉默地迈步,压抑着愤怒。
从那三个被欺负的御书一脉弟子口中,他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开端,竟是任务结束的太叔羯回来后突然纠集监史的另外几名核心在执行任务时围攻祁茵,导致这位御书一脉的支柱负伤。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已经违背了宗门规矩,但白衣宫的那位却发声,说这一切的起因是御书古殇阻碍太叔羯等人执行任务,要求古殇亲自登门道歉监史才会放弃对御书一脉施压,再加上负责审判宗门规则的那些长老皆是监史的人,这件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成监史受欺压的反抗。
紫禁宫的核心弟子都享有宗门建造的专属行宫,而白衣宫便是其中之一,白衣宫的主人是紫禁宫年轻一代最强的那几人,他的开口也让很多人猜测是否那位存在已经对古殇感到不满。
但这次针对他的事情害整个御书一脉以及祁茵受到波及,却是让他愤怒的真正原因。
他可以接受不服的人直接冲着他来,但却不愿因此牵连到其他人。何况,虽然他和同为御书一脉的祁茵并不熟悉,却知道这位身为御书支柱的少女曾经在他闯腾龙阁的时候挺身而出。
“殇少等等,殇少等等!”公羊优追上他,按住他肩膀,其他人也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他们不是让我登门去道歉吗?”古殇冷声道。
“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对方敢枉顾宗门规则,其中必有更高层的博弈,否则凭借白衣宫的那位绝对无法让事情如此,我们还是先回去从长计议再说,别冲动。”秋淮也连忙劝阻道。
“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先回去制定一个完全的计策才行。”段沛儿也表示赞成。
古殇皱眉思索片刻,终于妥协于同伴们的想法,暂时回去休整。
幽灵城的小酒馆中,蜡烛上火光明灭,照亮桌面二人的面孔。
听着华润将故事说完,岙托夫久久都没有开口,只是一杯一杯沉闷地喝着酒。他想说那不是挺好,你终于帮到那个心心念念的无忧大人一次,救命之恩,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但这句话到嘴边,呀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华润毕竟损失了一只手臂啊,对一个毕生精力都放在拳头上武者来说,失去一只手臂几乎等于废掉一大半修为,虽然他的这位友人表现出对此没太在意的模样,但谁知道这是不是伪装的?要是他的话现在肯定沉迷在酒精中不能自拔了。
“不用担心,这也是我自己的心愿。”华润似乎看出了岙托夫的想法,轻声安慰。
“也对,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岙托夫只能干巴巴地说。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小家伙吗?没想到他竟然以闯腾龙阁的方式成了核心弟子,这过去才不过一年。”华润忽然转移了话题。
“哪个小家伙?”岙托夫下意识地问,但当他看到华润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时,脑海中却忽然掠过一个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猜测。“这怎么可能?你说的该不会是古殇那小子吧?”
“正是古殇。”华润点头,“不过因为他的关系,监史和御书两大武脉这些年积累的矛盾似乎也提前爆发,现在宗门那边可是热闹得很,可惜我已经离开了,不然说不定可以见识下等矛盾彻底爆发的时候那小家伙要怎么解决问题,要知道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御书的确没落了。”
“哈哈哈哈,那小子果然到哪都不安分啊,不愧是我岙托夫看重的天才。”岙托夫哈哈大笑地拍着桌子,酒杯也晃动,连酒水都溅起来,才哼哼道,“我看重的天才,没问题的啦。”
“呵呵,什么叫你看重的天才?明明是我先把他介绍给你的好吗?”华润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岙托夫,无奈地摇摇头小声说,“不过蛇神殿的清算等弟子大比后差不多也要结束了,那小家伙既然通过腾龙阁试炼,那时候无论如何都会作为第一批进去吧?连我都有些羡慕了。”
“你们不会没把蛇神殿的宝物带走吧?”岙托夫忽然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华润。
“只带走了两三件。”华润点头。
“卧-槽,那你们御书一脉的人也太大方了吧?”岙托夫惊得差点跳起来。
“无忧大人说他相信古殇能抢到蛇神殿那些真正贵重的宝物,所以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磨砺下古殇,让他更快成长起来。”华润点点头,顺手拿起酒杯,似乎并没为这个决定不平。
“郁无忧大人可真看重那小子啊。”岙托夫无力地吐槽。相信古殇?凭什么?他还只是个入门半年的弟子啊,他想说无忧大人是什么给你这样的勇气,为了蛇神殿遗迹御书一脉可是付出了不少血和汗水,就这么轻易地把它推上赌桌,甚至他觉得现在御书一脉恐怕都已经疯了。
“他说,古殇会是能够带领紫禁宫未来的人。”华润忽然道,语气坚定地仿佛陈述事实。
岙托夫沉默片刻,自嘲地笑着摇头,“奶奶的,我竟然也羡慕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