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炎子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才骇然发现古殇的身影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他的身后,正对着他笑。那分明是和煦如春风的笑,他看在眼里却分明是魔鬼的笑。他回过神,猛地拉开了距离。
血针筑起的松塔在这一刻全都坍陷,血水洒了一地殷虹。他动用了那摊血液中最后的一丝能量,现在这摊血液已经和他没有关系,而那原地只有一丝渐渐消逝的银光。他明白这是某种诡异的身法,他困杀的不过一个残影,而本体还在雨中,骨质面具下那一双散发紫光的幽瞳。
他猛地一咬牙,从储物戒内将那根血红的小棒拿出来,灵力疯狂灌入其中,然后大吼。
“发现血皇陛下的化身!”
血红的小棒在手中剧烈震颤,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良久才回过神,雨中已没了那三人的身影,只有烟雨绵绵洒在头顶。他抬起头看天,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小看天下人是多么可笑。
……
试炼之地的草原沸腾了起来。血皇陛下的化身出现在试炼之地的草原中,这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播开,于此同时传播开的还有五血子被族长皋逑殃下达了歼灭血皇陛下化身的事实,一时风起云涌,效忠新族长的血妖要建立功名,怀念血皇的血妖则想暗中伸出助臂。
这样的情况,竟直接让试炼之地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所有的血妖基本都撒开大网在这茫茫草原上搜寻,往日里重要的试炼反而放到后头,不少血妖在见到铁链时视若罔闻地离开。
然而,就在试炼之地所有的血妖都在搜寻那所谓“血皇化身”之时,草原某处,古殇三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踏上钢铁神料锻造的锁链,他们离开了草原,在另一根锁链上,然而对于这一切目前的血妖却无人得知,待到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古殇三人踏上锁链的数日之后。
古殇站在用不知名钢铁神料制成的锁链上,俯瞰着烟雨朦胧的脚下。
“从这里看,真有一种那些血妖不过如此渺小的错觉。”古殇感叹,他看到朦胧中,无数渺小如蚁的红点在四处混乱地走动,看不清哪只稍壮哪只又真瘦弱无力,竟感觉有些不真切。
“以前倒不知道古殇师兄竟是有如此情调的雅人,着实让师妹有些意外呢。”秋月用手捂着嘴轻笑,倒是让古殇有些不好意思。上了铁索之后她就一直站在古殇的身侧,但却一直保持一丝距离,只有此刻才让她感觉距离这个云端的少年稍微近了些,脸上染起两朵淡淡的红霜。
“你们两小心了,又有罡风吹来。”素青在旁边的提醒将气氛打破。
古殇冲素青点了下头,然后便见到天空中一片连绵的青,仿佛一张大幕往他们笼来,古殇顺势将秋月护在自己身后。这是想要爬上铁索必须面临的危险,那幕布笼罩,像是无数把切割身体的刀,这刀不会将衣服割破,但刀锋却足以将在修为上达到半步天人的武者皮肤都割开。
这风越来越凌冽,一股呜呼地风啸也在耳边不断地转悠,像孤狼的哀嚎。但这样的风吹在铁锁之上却被轻易地分割成了两股,一股向上,一股向下吹,只有铁锁不动,上面衣决狂舞。
在踏上这铁索后,这些罡风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吹一次,数日来这样的罡风他们已经遇到数十股。但这罡风吹在古殇那般精炼的肉身却仿佛蚊虫叮咬,他只是木然地抬头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铁索,想象还要耗费多少时间在这根铁索上,倒是身后发丝飞乱的秋月似乎颇有几分兴致。
他的每一步踏下都有水花溅起,被风吹走,但那风在他的脚上分开。凌乱的雨丝在风吹下仿佛冰针打在脸上,他原是不在意,此时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的灵魂竟是有些微的酥麻。
“这雨攻击灵魂?”他轻声嘀咕,声音湮没在风声中,素青和秋月都没有听到。
三人攀爬到了高处,雨势渐渐浩大,古殇又挥手用一层【天罚真意】凝成的雷幕将雨水与秋月隔绝,而不远处的素青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雨的不同寻常,身上笼罩周身的红色光罩此时也更厚了些,然而古殇自身却不加任何防备地行走在这泼盆般的大雨中,一步步坚定地走向前。
风和雨不停地吹打在古殇肉身之上,就像铁匠对神兵的千锤百炼,古殇本就已极为强悍的肉身竟是在这风吹中更紧致了些,散发出点点毫光,隐约有摄人心魄的波动在他的周身鼓动。
素青注意到古殇的异状,似乎想到什么,眼中竟流露出惊讶和赞叹。
接下来的数日,古殇一直维持这种状态,肉身灵魂在这风雨中缓慢却不断增强。
天空乌云翻涌,仿佛有神龙在其中翻腾,风声和雨声逐渐汇合成了怒龙的咆哮,竟在铁索之上弹奏出一首金铁碰撞的狂想曲。在这狂想曲到了最高潮的时刻,炽热白炎熊熊燃烧起来。
“终于到这里了吗?”素青表情有些激动地看着前方。洁白的火焰燃烧在巨大的钢铁锁链之上,和漫天白云融为了一色,而下方却已成为一片茫茫,风和雨也都在此时消失,就连乌云也被甩在身下,只有远处隐约可见其他铁索,这些铁索共同连接向漂浮于高空上的那片大陆。
古殇这时终于从修炼之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不觉已经穿越了乌云,而他们和空中那座大陆之间的铁索却白炎跳动,燃烧着令他都心悸的恐怖力量,顿时明白这恐怕便是最后的考验了。
“那是阵法化出来的火焰?”古殇问道。那火焰中跳动着青灰色的光纹,但天地间他却完全没有看到一丝阵法存在的踪迹,是捕捉天地间本源的道理来揉合而成阵焱,这般手段对阵道的掌握要求极高,外界的大陆早已失传,却不想在此处能够得见,让他叹服上古时期的辉煌。
“走吧,这白炎早被阵法下了限定,只要心中无畏惧就不会有危险。”
素青率先一挥袖袍走入火焰中,古殇和秋月在远处看到果然那白炎熊熊却始终没烧到他身上,当下也没有迟疑。苍白而炽热的火焰窜向高空,将三人的身影吞噬在一片灼眼的白光中。
……
寒族冰宫的背面,冰山之上有一间典雅别致的小冰屋,屋里主客二人对坐下棋。
外面凌冽的寒风呼啸,小冰屋里却点燃了个暖炉,柔和的火焰燃烧,热气撞在棋盘上就向坐在两边的男子身上笼罩。穿白衣的主人修长的手指从棋盘上捻起一子,清脆的落子声响起。
“将军。”主人忽然抬头看向对面来客,剑一般的白眉竖起来,打破寂静,“所以,人族七大盖世霸主级宗派中排行前三的紫禁宫之主墨轩特地来寒川寻我,是为龙城绝地的今日变故之事,还是白老的预言之事?我可不相信你只是为了闲聊,毕竟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交情。”
“寒族的人,就连族长都这么冷淡吗?”墨轩摇了头,手里捏着盘上的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随口应道,“两者都有吧。血妖绝地那边也出了些问题,白老的预言并非空穴来风。”
“龙城绝地既然当初交由我寒族来看守,出了什么问题我寒族自会解决,至于白老的预言倒有些道理,龟缩这么多年,我潜入南海的暗探也曾传来消息,域外邪族的确蠢蠢欲动地在暗中谋划什么。真到了那时候,我自会出手的。”主人皱眉,见墨轩相四进五,车也后退一格。
“只差一步我的帅就保不住了吗?”墨轩苦笑,却道,“自然并非信不过你们寒族,只是这件事情干系甚大,希望族长在真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能够说出来,这是整个大陆的问题。”
“我自然知道分寸。”主人冷哼,顿了顿,又叹气道,“龙城的事情说到底只能由年轻人去做,我家棂儿天资举世无双,这件事情等她出来之后应该能解决,还不行的话我会说的。”
“贵千金确实天资无双。”墨轩看着棋盘,飞车上前,随口说道。
“可棂儿前些日子离家了两年,却被个野小子偷了心。”主人忽然冷笑,退士吃车。
“贵千金那般天地皆惊的资质,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能耐。”墨轩忽然觉得额头冒起细密的冷汗,感觉自己冒然就这样跑来寒族是否草率了些,别待会做师尊的反而被徒弟坑死。
“别跟我装蒜,寒榛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主人白了墨轩一眼,“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个名叫古殇的小畜生,居然是武道帝皇墨轩殿下座下唯一亲传,倒是疏忽大意引了大盗入室。”
“难道族长还打算棒打鸳鸯不成?殇儿的资质说来也配得上贵千金。何况郎情妾意,族长若是从中阻碍,一日但被贵千金得知,恐怕只会平白招惹贵千金憎恨吧?”见主人此时愤怒却无处发泄之样,墨轩忽然觉得自己无意间胜了一筹,当下心情仿佛刚饮了稀世的佳酿般舒畅。
“哼。”主人沉默,半饷没有搭理墨轩,只是神情却忽然有些感伤,叹道,“我自然知道那个臭小子和我家棂儿情投意合,勉强也算门当户对,是能让她未来幸福的选择。可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当父亲的,哪个乐意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到最后却跟别的男人跑了。”
“殇儿秉性不错,定会对得起贵千金的。”墨轩愣了下,轻轻地说。
“你的徒弟你自然说他不错,秉性如何,我自要考察一番。”主人恶狠狠地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