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朔解开腰间的黑衣带，放下塞在里面的玉佩，松开发绳，黑色衣袍脱了一半，回头，对上了盯着自己韩将，“你出去。”
韩将把玩着他解下玉佩，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笔直的眉毛一挑，“偏不。”
颜朔无语，转身去了房间的屏风后面。
韩将瞅着他的背影莫名笑笑，屋内一片昏暗寂静，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急促的一连串敲击，很像是那个暴躁的小子。韩将转头看看屏风，里面只有衣服窸窣的声响，他对他说，“你先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韩将开了门，看到来人，不客气地反手闭门。
“韩大人，我是来跟你说老铁匠一事的，”来人撑着手顶住，扯着胡子拉碴的嘴角笑道，“抓住的那个人不对劲。”
韩将倚着门框，一脸不耐烦地看他，“有什么不对劲的，一路盯着人追踪过来的，人也是你跟我一起抓的，难道还有假？”
柴沟不惧他，粗鲁笑笑，“沈陶的属下有人见过老铁匠，他说真正的老铁匠不长那模样。”
“若真抓错了你在这里跟我磨叽什么，你们再去抓不就是了，”韩将拍拍他肩膀，“我也就来监个军挂个名，现在职位还没你大，见了你还得叫你一声柴大人呢。”
“这哪敢啊，”柴沟心粗器大，笑起来嘴角带着窝，跟个孩子一样磊落，“韩上将在皇上面前能把一给说成二，忠给说成奸，什么事不得仔细的给您禀报着，不然怠慢了您，到时候给我降罪的，可就是那落戡老儿了……”
韩将不理他话里的讽刺，这两年来这些东西他没少听，他转身进了屋，飘出句悠长的话来，“客栈南面是个水洼，北面是片深林，找人的时候悠着点，当心别折了腰。”
门一关，屋内又黑了下来，雨水一声声滴落。
“原来是子狐灯的韩上将啊，难怪武功那么好，差点没把人给逼跳墙咯。”屏风后传出一个浑厚的声响，走出了一个黑衣男人，戴着面具，魁梧高大，怀中挟持着颜朔，一把寒光微闪的匕首对着他的胸口。
韩将蹙着眉，表情阴沉了一刻，道：“颜朔，你衣服被他抢去了么，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颜朔苦笑，此刻他光着膀子，被窗口的冷风吹得直冒鸡皮疙瘩。适才他转进屏风后面，被敲门人吸引了注意力，正脱着上衣被人从背后捂上了嘴，顶上了刀。
韩将眯着眼打量了那人半晌，没声好气道：“老铁匠？”
“不愧是子狐灯的韩上将，跟外面那群好糊弄的肖小就是不一样。”老铁匠挟持着颜朔向窗口移动。
“那刚刚被我抓住的是谁？”韩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垂下衣袖。
“我徒弟。”那人嘿嘿一笑，声音在面具后面沉厚混浊。
“那你是什么时候藏进这里的？”韩将皱眉，揉揉脖子。
看着老铁匠笑声猥琐，韩将突然眼神一凛，右手一挥，屋中寒光一闪，一把飞刃朝老铁匠刺过去。
老铁匠闪得轻松，飞刃寒光凛冽地擦着颜朔的胳膊飞过，几滴血飞溅到了墙上。
“韩上将，你论打架拼武功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飞暗器来一点准头都没有，下次要看好了再扔啊，这位小兄弟细皮嫩肉的，你看你把他伤的，啧啧，我看了都心疼。”
韩将的脸色变得阴沉了，“颜……九生，你就不知道躲躲吗？”
颜朔被老铁匠掰着脑袋拽到了窗边，雨水飘洒，淋着他一半的身子，不知是冷还是疼，他的小脸煞白，嘴上却不饶人，“韩大人射的那么正当，我还以为您打算公报私仇，就是冲着我射的呢。”
老铁匠左右看看，笑意更浓，“少给我来这套，你俩刚刚嘀咕的那些以为我没听到啊，老实点，乖乖配合我逃出去，我会把你放了的。”
颜朔叫苦，“冤枉，我跟他之间过节可大着呢，我只是个小兵，而且看他这个上司不爽很久了。要不你把我放了，咱俩合伙把他抓起来，他是子狐灯的上将军，以他相要挟，子狐灯里谁人干不从。”
老铁匠手中的匕首逼紧，他狞笑着看着颜朔的小脸瓜子，“你以为我傻？他对你是好是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酒囊饭袋的韩上将能为了你把那些案子查得那么仔细，拿你做人质他便不敢拿我怎样。”
冷冰冰的刀子紧贴着颜朔的皮，他欲哭无泪，“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你要是拿我当人质他两个人能正好杀一双。”
老铁匠挑了挑刀子，冷着声吓唬他，“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多废话，信不信我先把你的嘴给豁了。”
韩将突然再次抬手，又是一记飞光白刃晃眼而过，老铁匠说着话也不忘躲闪，拿颜朔当肉盾一挡，他胳膊上又多了一道血痕。
颜朔没忍住嗷号了一声，白净的脸和瘦削的身材，在烛光摇曳的光影下显得楚楚可怜，“韩浥前，你到底有没有准头！”
韩将按在第三把飞刃上的手松开了，他向上空伸着两只手，神情尴尬，“这……飞刃不太好使。”
“胡扯。这刃上带齿，沉稳不失准头，若正中能把人的皮肉搅烂，你自己射不准就不要赖到御剑坊飞白的头上。”
韩将不说话，拇指摸摸刃柄，触到了篆刻的御剑坊三个小字，脸皮彻底挂不住了。当着颜朔的面埋怨御剑坊的兵器不好使，他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他收敛了对着颜朔的讨好神情，冷冷地看着老铁匠，问：“怎样你才能放了他？”
见韩将终于松了口，老铁匠自是十分高兴，“好说好说，给我弄套出城用的文牒，子狐灯搜查的太******太严了。”
颜朔和韩将对视一眼，目光交错，彼此都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颜朔他看不懂韩将，有时他笑嘻嘻的对人好的很，可冷不丁背后捅刀子着实让人难受，就算以前他俩真是好兄弟，他也跟自己解释过他的那些所作所为，但颜朔还是拿不准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
他从来就没有弄懂过他。
韩将没啥反应，他一向就心气高，谁都不买账，最讨厌被人要挟，可偏偏伦到这小子就栽了，真是被威胁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出城的文牒并不难弄，但是要他这么轻松的就服输听帐，那就不是子狐灯的鬼狐狸韩浥前了。
他说，“你就不怕我在给你的文牒上弄个标记，你一出城门就被抓的死死的？不然我陪着你们出城？我的命令城门口的士兵还是听的。”
老铁匠不耐烦，他拿刀指着韩将，“少弄花样，我打不过你，有你陪着我不放心，乖乖的给大爷我弄文牒，不然我现在就在他身上捅个窟窿。”
颜朔无语，“铁匠大人啊，你要捅窟窿，就不要拿刀乱指别人行不，亏得你抓的是我，要是对面那位，早来个向后掣肘把你打趴在地下了。”
听颜朔这么说，老铁匠反而觉得有趣，他拿刀比量着颜朔的下巴，轻笑，“小兄弟，你到底是帮谁啊。”
“我不帮谁，我就是不想让他太舒心。”颜朔指指韩将，撇撇嘴。
老铁匠嘿嘿带劲的笑了两声，“还是你这小子比较识时务，放心，只要我出了城门，就把你放了，我铁匠张从来不食言。”
看着俩人聊得带劲，韩将抽了抽嘴角，便要去打发人拿文牒，却听到了颜朔那不冷不热的淡淡腔调，“铁匠大哥，你说你叫什么？”
老铁匠一愣，继而嘿嘿一笑，“落戡东亭依湖铁匠张是也，小娃你出生太晚，我最出名那阵，你还在背三字经呢。”
“铁匠张，”颜朔默默地念了一遍，笑了，“我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师傅曾嘱咐我，若哪天在落戡见到了你。”
他突然双手一伸，拇指扣着食指，双手迅速交叉，背向用力一扯，鲜血四溅，身后人的头颅突然飞起，身子轰然倒地。颜朔回头看向这具顷刻间没了气息的尸体，冷冷道：“她说让我问候一句，你大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