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青雀已经无碍,顾大老爷只是谴了李管家来问候一声,还顺带拿了些银两和布匹来。
李管家大约四五十岁左右,平日里虽然是少言少语,可他那双精亮的眼睛,却是将府里大大小小各个事物看在眼里。此次来到小院子看青雀,满脸微笑,没有对她的任何不满意。
“这些东西,都是老爷吩咐老奴拿来的。老爷还说,让三小姐好好静养两天,先把身子养好,别的小事不用心愁。”李管家笑着说,命令身后的人将银两和布匹放在桌上。青雀听着这话,从管家的眼神里看出端倪,他身后也跟着几个小奴才,如今名正言顺的称她为三小姐,不是在别人面前给她正名了吗?
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分明就是自己加上去的。
想到这些,青雀感动欣慰起来,连忙对管家俯身谢道:“有劳李管家跑这一趟了。”
李管家作势就要扶起她,还一面提醒道:“三小姐以后切不可对着老奴行礼,在这府里,你才是主子,而我只是一个下人。”
见他这般谦虚说道,青雀心里着实有些不好受,一向心直的她开口道:“管家以后也切不要这样讲话,只是各人的身份不同罢了,没有谁生下来就是做下人的,我们没什么不同。”
这大概是她内心深处的想法,一下子讲了出来,没有察觉到李管家眼里的讶然,她只是想起了在樊城的日子,话里一阵感叹。
许是这话也触动了李管家,他含笑点头连连说好,接着道别后就和奴才们离去了,这小院又立马恢复了平静。
平姑拿起一块布匹反复抚摸起来,满脸高兴的对青雀说道:“小姐,这布匹质地精美,颜色鲜艳,煞是好看。等哪天有空,老奴拿这布匹去集市上给小姐做几件新衣裳可好?”
青雀笑道:“随平姑安排就是。”
这边李管家走出了院子,回头看了一眼,对身后的下人们说道:“这三小姐呐,心太软。”
他看人一向很准,刚刚跟青雀的谈话已经将她的天性暴露无遗,虽然也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可太过于心软的人,在这种富贵人家里,会吃很多亏的。
这时恰巧碰见顾夫人身边的侍女芸娘,她本来是奉大夫人之命,藏在假山后面观察着青雀一行人的动作,却没曾想被眼尖的李管家看见了。既然被发现了,只得笑脸盈盈走出去,故作不经意问道:“李管家这是哪儿啊?”
李管家没什么需要隐藏的,双手一摊,说道:“给三小姐送些平日所需的东西而已。倒是你这小妮子,躲在这干嘛?”
芸娘眼神有些躲闪道:“哦,我是奉大夫人的命令,来看看这小丫……三小姐的病情是否有好转。”
一紧张差点说错。
李管家长长的哦了一声,精明的眼睛盯着她许久,才意味不明道:“我看三小姐身体尚好,不似阿梅从前得病那般虚弱,你且告诉夫人,让她安心。”
安心二字说的极为轻巧。芸娘一听到阿梅的名字时神色一变,有些惶恐的看着李管家,可他的脸上除了招牌笑容,再看不出来什么。等到李管家一干人等离去后,芸娘思前想后,拔腿就朝顾夫人所在的兰苑跑去。
顾夫人这几日来,心情甚是不好,院子里的婢女们都生怕得罪她而惹火上身,今早更是因为洗漱水过于滚烫,便开除了打水的婢女,这样一来,兰苑里的气氛更是紧张。
不过好在,顾夫人的女儿,顾二小姐来到了兰苑,在见到女儿后,顾夫人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点。
顾从灵,是闻名各个世家的闺中小姐,从前年起,来顾府上门提亲的人不计其数,可顾大老爷料着女儿年纪还小便未有应允一家。而在今日看来,这个做法是对的,当今皇上在本月下发圣旨,准备给丞相择一门亲事,这择亲的人选,自然是各贵胄世家,他们顾府也在其列。
外界也早有传闻,说这顾从灵身上有着进入相府的命格。
顾从灵见顾夫人这几日来好似消瘦不少,不免心疼起来,随差人去厨房做了肉桂莲子粥端来。顾夫人叹息着,还在为自己女儿的单纯善良而担忧,她一把拉住顾从灵的手,担心道:“灵儿啊,那个贱人生的野丫头回来了,我什么都不怕,可就怕她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伤害你跟修儿。”
顾从灵有些诧异,微蹙眉头问道:“母亲何故说出此言?她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丫头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是因为她无权无势才怕她动歪脑子。当初那个小贱人还不是一样?在我身边温顺的跟小绵羊似的,照顾我的那两年里,原来一直在寻找机会勾引你父亲,后来计谋得逞了,竟在你父亲耳边说些胡言乱语,以此来败坏我的名声。”顾夫人越说越气,激动之时还重重的拍了桌子,就是因为这样,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真真正正得到过自己夫君的疼爱,唯一有的,也只是畏惧。而前日,他竟然还为了那个野丫头还跟她顶了起来。
顾从灵微微有些不耐烦,这话已听过不下数十次,她的母亲总是这样,打着凡事为她和哥哥好的幌子,去打击自己讨厌的一切。可心里再是不耐烦,这也是自己的母亲,她得支持。
“母亲你放心,她伤害不了我和哥哥……”顾从灵话还没说完,就只见芸娘急冲冲跑了进来,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夫……夫人,哦,二小姐也……在这啊。”
顾夫人望见她的模样一副厌恶的样子,眼神一撇问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芸娘微作镇定了一会,走上前把刚才跟李管家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顾夫人听完她的话神色微变,心里也是绷紧了一根弦,听李管家的话,这安心二字,实是给了她一个大棒槌。
“母亲,你怎么了?”察觉到顾夫人的神色异样,顾从灵轻声问道。
“哦,没什么事,我突然有些乏了,想要小憩一会,你先下去吧。”顾夫人还故意扯出了一抹笑容,可越是这样,才另顾从灵越是起疑。可既然母亲都这样发话了,她再留下来也是没什么用,便乖乖退下了。
“夫人,我看这李管家平日里严肃得极,又是老爷身边的人,如今怎么会帮着那个丫头说话?”芸娘问。
顾夫人白了她一眼,这个问题她刚刚也在想。李管家在她嫁进这顾府之前就有了,手下的婢女们都说他为人刚正不阿,平时这些发饷水什么的,也不会偏向任何人。
就连她好几次摆着大夫人的地位跟他示威也是徒劳,这么多年来,在这顾府里,唯一拉不拢的人就是李管家。
“不管怎么样,他既然没有明说,我们也就跟着装傻,那个小贱人是怎么死的,没有人会知道。”顾夫人微眯了眯眼睛,闪着精光的眸子有些骇人。芸娘听到她这么说,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躲在门外的顾从灵有些吓住,房内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去年阿梅的死虽然闹的不大,可毕竟是一条人命,顾从灵也一直知道母亲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没想到,竟是跟人命有关的事情。
“二小姐?”婢女阿珠小声喊道,示意她该走了,不然被大夫人逮个正着可就遭殃了。
从兰苑出来后的顾从灵,还没有从刚才的话里走出来。等到回过神反应过来时,又正巧不知觉间走到了青雀的院子,她兀得一皱眉,“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阿珠回答说:“奴婢也诧异着呢,刚刚是跟着小姐走的,奴婢还唤了小姐好几声,可您好似没听见般。”
顾从灵看着院门前荒芜的杂草,有些同情青雀,便道:“算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院内很安静,平姑坐在房门口正在纳着鞋底,许是眼睛不好使,刺下一针后,要看很久才能再刺下一针。听到院门口的声响她抬起眼来,一看是二小姐来了,动作麻利的将未纳好的鞋底放在一边,站了起来恭敬道:“二小姐来了,快请进。”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房内的青雀听见。
这院子采光不好,一进房间里就显得暗了起来,青雀正在擦拭着书本,在一个大箱子里,已经破旧的不像话了,这是她娘亲的珍藏的东西,她猜想。
看到顾从灵,青雀连忙将脏兮兮的手掌藏在背后擦了擦,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姐姐来了,坐吧。平姑,添些茶水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自己姐姐,顾从灵心里有些欢喜,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不用添茶水了,我就进来看看你,马上就走。”
青雀勉强笑笑,“我这院子着实太小,不知可有委屈姐姐?”
“这是哪里的话?”顾从灵看向四周,简单却也干净,倒也有一种清新雅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