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沙漠中的白天偏干燥,到了晚上就会出奇的冷,更何况浸泡在冰水中的那种冷冽,是常人所无法体会到的。
水牢中只有凤一个人,那位同两个胖子一道被抓的瘦高男人,便是他。
天枢、天璇早已逃之夭夭,他们二人虽胖的出奇,但这世上绝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关得住他们!凤却并没有走,他知道外面必定已变了样,今夜过后,无欲道就会退出南武林了。
但他很快就窜出了水牢,因为水牢外突然变得太吵,方便铲铲在土地上的脆响,一声一声清晰入耳。
等他走出水牢时,地上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坑中叠着成堆成堆的尸体,一具具支离破碎,触目惊心!
凤忽然打了个寒颤,天似乎变的更冷了。他已不忍再看,但他却挪不开眼,他的眼睛像是突然麻木了,原来有时候转移视线也是件很费力气的事啊。
冷风扬起他的衣诀,他站在人群中,他离他们是那么的近,却又是那么的遥远。他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融入他们,他也杀过人,但绝不滥杀无辜!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所有人都已离去,直到身后传来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咯咯,公子,你快要变成木偶了哦。。”水蛇般的腰肢缠了上来,既柔、又滑,伴随着阵阵热浪,“你很无聊么?凤公子。”
凤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颤声道:“你杀光了他们所有人?”
叶堂主勾着凤的脖子,道:“不然呢?”
凤冷冷道:“为什么不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当中难道就无人愿意归降?”
叶堂主笑的天真无邪:“归降就一定可以相安无事么?杀人者如果愿意认错,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偿命呢?”
凤冷冷道:“那他们又犯了什么错,是杀人还是放火?俗话说戈不射宿,人对归巢的动物尚且还有恻隐之心,对于同类又何必赶尽杀绝!”
叶堂主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你莫非不懂?”
“那他们既未杀人,也未放火?你又为何无端来侵占他们的家园?呵,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听到这一番解释,凤的心凉了半截。他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蛇蝎女人和前日那醉酒痴情的叶堂主混为一谈,不禁怒从心生,喝道:“原来你不但放浪,心肠也毒的可以!”
叶堂主眨着眼,眼色忽明忽暗,秋波暗送,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凤的耳垂,笑道:“哈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全天下最放浪的女人。。。”
凤连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一把甩开她的手,拂袖而去。
他已走出了很远,却不知要走向哪里,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走着走着,竟又绕回了水牢。
面向昏暗阴森的水牢,冷风拂面,凤陡然清醒。这里毕竟不是幻龙谷,是在人地生疏、环境恶劣的大荒漠。他们的对手也远不止无欲道一个,所以。。。他还不能将同伴扔下,至少现在要确保对方的安全。
凤开始往回走,他反复安慰着自己,只是为了确保同道的安全,况且这个同道与自己还有着利益关系。
叶堂主就坐在大坑的边缘,脚下便是冷冰冰的尸堆。
风撩乱了伊人的长发,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凤不禁有些恼怒,暗道:难不成今晚要在此地度夜么?
他硬着头皮走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挠了挠头,道:“那个。。。”
叶堂主闻声回过头来,她的脸色从未如此复杂过,各种各样的情感交织成团,似惊喜、似高兴,又似乎有些畏惧。。。但她很快就笑了,第一次笑的这般简单、纯净,令夜色都明亮了几分。
凤先前的不耐早已被这笑容冲到了九霄云外,脱口道:“外,外面凉,我带你去看看逍遥无的寝宫吧。”
叶堂主探头看了看回走的路,又看了看幽暗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接着,摇了摇头。
凤却弄不明白了,因为他觉得叶堂主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思忖了一会,尽量令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这里这么黑,可没人看得见你的美貌叻。”,他本以为叶堂主会笑着说那我天下第几美呢。
凤凑得很近,夜色虽黑,却永远也无法遮住眼前的这张绝世容颜!她又在笑了,但凤却觉得这笑容很牵强,似乎夹杂着太多的无奈,以至于看起来有一股莫名的忧伤,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耳侧回旋:“其实男人啊,最想看的是我脱光了衣服时的这张脸。”
“不错不错,你既然知道这点,还不赶快将衣服脱了!”
夜幕下,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显得分外刺耳!
叶堂主竟真的将衣袍褪去不少,雪白的肌肤在黑夜中显得更具诱惑力,她学着说话人的语气道:“既然你想看,还不赶紧过来。”
“哈哈,在下自然是要来的。”
话毕,大坑对面已多出了一道黑影。没有人发现他是如何出现的,甚至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此人的轻功,显然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叶堂主玉手一勾,道:“你既已来了?何不干脆再靠近一些?”
那黑影仰天打了个哈哈,却突然问道:“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担保你跟我会靠得再近也没有了。”
叶堂主捋着自己的头发,娇笑道:“那你问呀。”
黑影道:“你身边那人是谁?”
叶堂主反身看了一眼,道:“他呀,他叫做凤!凤凰的凤!”
黑影又道:“哦。他既不是荆无双,也不是潮?”
叶堂主摇头道:“不是。”
黑影只说了一个字:“好!”
叶堂主幡然醒悟,终于明白了黑影问这话的用意!黑影之所以站了这么久还不敢贸然行动就是因为不确定凤的身份,如果此时是荆无双或潮在场,他即便色胆包天,只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现在他已知道,便不再有所顾忌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一时未想通。
忽然,一片风沙飞扬,干涩的枯沙钻进叶堂主的眼中,顿时眼泪直流,痛得打颤。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落人别人的手里。
她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但还是极力睁着一条缝,她一定要亲眼看着,看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抢走自己。
黑影展身,一跃数十丈,飞上半空,又突然俯冲而下,身手之矫捷,宛如鹫鹰。
而叶堂主无异是这只鹫鹰眼下的狐狸,在劫难逃!
没有人发现,就在黑影起身的那一刻,天变得更黑了,仿佛这片天地间仅剩的最一点光芒,也悄悄溜走。
“哈哈,我今晚就让你做一回真正的女人!”黑影连手掌也是黑的,已触及叶堂主的软肩。
但他的手很快就又缩了回去,他整个人也已不见了,似乎被这无尽黑暗给吞没。
叶堂主起身时,又看到了黑影,只不过这回成了两半。
“是...你出手救了我?”叶堂主倒吸了一口气,问道。
“当然是他救了你,不然你现在早已是香汗淋漓、欲仙。欲死了。”
凤淡淡道:“你既然看到了我出剑,现在还想跟你朋友一样再来领教一次么?”
“阁下的剑法果然惊人,但剑一向只能杀人,难道还能救人么?叶美人的肩上,是否有感到灼痛呢?”凤的剑毕竟还是晚了一步,黑影的手毕竟还是摸到了叶堂主的肩,那手中必定涂满毒药!凤急忙出掌,握住了叶堂主的左肩,欲以内力为她封住毒势。
但他的手像是摸到了一团火,以更快的速度弹了回来。
“哈哈哈,到底是年轻人啊,眼疾手快!不如让在下先为你道明叶美人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吧。”
“此毒名为‘嫁衣散’,为西山圣手魔柯所研制出,世上也唯有他才有解药。嫁衣散在武林道上并不出名,但在西武林的各大高手耳中,却是如雷贯耳!”
“它不算是厉害非常的毒药,因为第一个中了嫁衣散的人根本不算中了毒,如果此人在一天之中没有再接触其他人,那毒性便会慢慢挥发殆尽,但如果一天之内有第二个人碰了她,嫁衣散就成了世上最痛苦的毒药!”
“它所有的毒性便会转移到第二人身上,中毒者如果使用内力,浑身便会如芒刺钻心,片刻不得安宁,内力使用得愈多,人就愈被吞噬得愈厉害,直到内力耗尽,变成一滩污血!”
凤长身竦立,利剑在手,淡淡道:“中了毒也无妨,如果你敢露出半颗脑袋,在下自信让你有来无回。”
“哈哈哈,少年郎,不必激我!”他笑第一声时,人犹在十米开外,等‘我’字落地时,人已远遁在百米开外。
凤长吐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暂时落下了,虽然不清楚对手们何时再来,但好歹自己已有了戒备,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带着叶堂主找到天枢、天璇二人,商量对策。
思虑间,却见前方白芒徐升,似初阳破曙,凤心中一喜,直道是幻龙谷的人手又折回了。但那团白芒来势颇汹,瞬息千米,转眼已到了眼前。
竟是数百根箭羽射电般一齐袭来!
如果只是普通的弓箭,凤并不放在眼里,但这每一根箭都挟带着森森寒芒,显然有大能者为其灌注了内力,数百支齐发,足以毁掉一栋宫殿。
叶堂主似也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所震慑,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走到了凤的身后。
正因为她躲在了凤背后,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这片天地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空中飞射的弓箭仿佛也受到了影响,速度骤降。
天色愈来愈黑,几能滴出墨水来。
白箭却终于挣脱了束缚,如鱼得水,杀气成金,欲要杀凤于无形。
天地间忽然狂风呼号,黑云涌动。
有一个人独立于这片黑暗之中,他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很温柔,但此时却胜过冷电,令人见之生寒,他仿佛会发光,身边充斥着淡淡的光晕。
但他手里的剑,却是一股墨流!
笃、笃、笃,漫天弓箭前赴后继、来之不绝,但犹如被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力量牵引着,全部射向凤手里的黑剑。
弓箭激射在这支三尺精钢之上,根根寸断,而堆集在凤脚下的残箭,围起来至少可绕地球十八圈!
叶堂主已将头埋在凤的衣襟里,两个人的身体究竟往后退了多少米她不清楚,她唯一知道的是身前这个男人的后背已湿透,他的手在发抖。
这漫漫箭雨到底何时才能停呢?
她蓦然抬头,目光恰好触及凤的脖子,凤颈脖上苍白的肌肤竟渗出了丝丝血痕。那人说的不错,凤果真中了毒,而且已经开始发作!
他却似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