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醒的时候,正好迎上他担忧的目光,吊瓶中的药水还剩下一多半,她不小心动了扎着针头的右手,立刻疼得皱起了眉头。
钟磊急忙按住她的肩膀:“别动!……要什么我给你拿。”
宁清虽然体力不济。可还是硬撑着用左手将他的手拨开,摆明了不想被他触碰。
钟磊心头的邪火“蹭”的就蹿了上来,冷笑数声:“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还不让人管了是不是?”
宁清把目光投向敞开的窗口,抿着嘴不吭声,倔得让人想发疯。
“家里离学校才几十分钟的车程,你还硬是要住在外面,结果才两夜,就烧到三十九度!我看趁早帮你办退宿,乖乖给我住回来才省心!”说着,掏出手机,就要调出她们学校负责人的电话。
“不要!”宁清终于肯把目光投向他,“我不要办退宿,我想住在那儿……”那儿不仅是她唯一的自由之地,还有她刚刚结识的志趣相投的朋友。
钟磊终究还是不忍看到她已经闪现出的点点泪光,把手机放了回去:“那你好好养病,等军训结束再住校。”
宁清唯有点头:“好。”
刘妈被钟磊通知后,急急地拎着保温瓶来看她,一进门看她可怜巴巴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下巴比前天离家的时候还要尖细一些,当下就又是惊吓又是心疼,喃喃地责怪:“你这孩子……这才两天……”
宁清从小被她照顾着长大,对她的感情比任何人都亲厚些,在外人面前那些伪装也总能够在她面前卸下,这会儿心里的小委屈早涌了上来,软软地偎进她的怀里:“刘妈~”
刘妈慌忙抹掉泪水,自责道:“看我这老婆子……没事了,没事了。”像是安慰宁清,更像是安慰自己。
宁清也吸吸鼻子,转移话题:“刘妈,我饿了。”
钟磊极少看见她撒娇的样子,此刻见她神情可爱、声音软乎,新奇得跟什么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早就准备好了。”刘妈从保温瓶里倒了一碗汤递给她:“熬了很久的鸡汤,又下了点儿你爱吃的细面,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汤汁浓郁醇香,面条软硬适中,让好几天没有品到家的味道的宁清胃口大开,直喝了三碗才停下。
“刘妈,你都不知道,学校食堂的饭难吃的很,米又糙,菜又少,偏偏还要排队,有时候去的晚,连馒头都没得卖了,偏偏那饭还做得连你手艺的一半都没有……”
“那就搬回来住,刘妈顿顿给你做好吃的,上下学让司机接送,离得又不远,不耽误课程的。”
“……”宁清噎了一下,她本意是想撒撒娇、拍拍马屁,让刘妈舒心一点儿的,这下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再努力搜罗学校的好处:“舍友都不错的,尤其是一个叫‘简婕’的,我喜欢跟她待在一起……”
她虽然平时孤僻惯了,可心里也是渴望有朋友的。刘妈深知这一点儿,也体贴地不再劝说她。
宁清松口气,转过头就看见钟磊饶有兴味的眼神,那种小时候穿着紧身舞衣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涌出,脸色瞬间又黯淡了下来,像被阴影笼罩了一般。
在钟磊霸道的坚持下,宁清在家住了足足半个月才得以返校。重新回到宿舍才惊讶的发现,除了
齐昕,原本都白净漂亮的简婕与蒋涵涵至少黑了三个色阶,越发衬托出一副白生生的好牙口。
简婕更是拉着宁清大诉苦水,只恨当日生病的不是自己,不然怎么也要躲过这可怕的军训去。
齐昕也是家里托关系开证明才免去军训的,简婕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不免鄙夷。宁清有些心虚,暗自庆幸没把自己当日输完液就退了烧的事情告诉她。
艺术学院的芭蕾组每年只招收三十个学生,都是经层层选拔严格筛选出来的好苗子,师从中央芭蕾舞团的首席指导教师崔清芬。
崔老师的教学要求比她的长相还要严格,第一节课就让她们领略了什么叫专业素养。
三十名学生中,有二十个都是女生,其中又有两个长相出挑的,一个叫傅芊,鹅蛋脸、大酒窝,身材高挑纤细,说话办事也圆融通达,才入校已经有了不小的人气;另一个就是瓜子脸、俏下巴的宁清,可惜她太过少言,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孤僻难相处,因此除了简婕与蒋涵涵,不怎么入其他同班女生的眼。
还有一个舞技出众的,是文静羞涩的蒋涵涵,崔老师说起的时候,宁清才知道这个室友入校时的专业课与文化课都是第一,各色奖杯更是没少拿,年纪竟比自己小了一岁半,想到房间里唯一的一个二等奖的奖杯,宁清心里顿时羞惭不已。
男生倒没有特别出彩的,只有一个样貌端正,气质稳重的杨名被委托成为班长。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攀比、阴谋和八卦。
这也是和谐的校园生活里,宁清唯一反感的地方。
艺术学院是个烧钱的地儿,能进来的除了靠本事,还得靠家世。
短短的几节训练课下来,本班女生俨然已经划分成了三个阵营。一个是傅芊为代表的成熟派,走的是广泛交际路线;一个是以齐昕为代表的拜金派,成员多是被她经常性请客送礼物的阔绰出手给吸引过去的;最后就是独立派,成员只有简婕、宁清和蒋涵涵。
于是,一到休息的时间,便可看到练习室里,三拨女生席地而坐,各成势力。简婕和宁清每每相视苦笑,对这样的状况无力多说。
蒋涵涵却是最勤奋的一个,这样大的训练强度之外,仍坚持每日多加半小时的练习,这无形中也让宁清多了份动力,学的也更加刻苦。
周五下午,宁清同相熟的人告别之后,背着包独自出了校门。
熟悉的奔驰车慢慢进入眼帘,开车门下来的却一个眼熟的司机,只说钟磊出差未归,然后恭恭敬敬地请她上车。
回到家,钟其秀也不在,说是去临市参加钢琴义演,要等上三五天才能回来。
芸子安放了她带回来的行李之后,就端出她跟刘妈学着制成的桂花蜜,冲了茶水给她喝,眼睛还巴巴地看着,等着讨句夸奖。
宁清也不负她望,笑着点点头:“好喝。”
芸子欢呼不已,清脆的笑声也给这只剩三人的宅子带来不少生机。然后宁清才突然发现,原来秀姨不在的时候,连平时最胆小的芸子也开朗不少,随即又有些黯然——她又何尝不是。
终于又踏进了自己房间,宁清懒懒地扑倒在香软的床上,手习惯性地往床底下摸,突然愣住,然后急急地跳下床,赤脚奔了出去。
“刘妈,我的那张照片怎么不见了?”声音惊惶不安。
刘妈细细回想了一下,猛拍自己额头:“瞧我这记性,那天给你整理房间,看那照片的边角都起毛边了,所以拿去我房里找相框裱了起来,最后竟忘了摆回去……”
宁清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跟着刘妈进了她的房间,将它取了回来。临走时看刘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刘妈终是不忍再劝说,拍拍她的肩,叹了口气:“别让钟少爷看见就行了。”
宁清哪里敢让钟磊看见,不然也不会藏在床垫底下。以前还有很多这样的纪念品,都被他没收了个精光,要不是这张照片被她无意中夹在英语书里,恐怕也免不了被烧的命运。
原本轻快的心情,被这个小插曲给破坏殆尽,于是,一夜的梦里,又添了许多残缺的痛苦的记忆片段。
周六的早上,宁清是被脖子上一种异样的感觉给闹醒的。
一睁开眼就发觉不对,颈上温热****的触感,还有隐约喷洒到肌肤上的陌生的气息,一切都证明她的房间这会儿还有第二个人在!
那人的嘴巴还在她脖子上游移,手掌也停留在她肩头,像一头清晨觅食的兽,危险而又可怕。
不用想都知道闯进来的是谁,宁清死咬着唇瓣,忍着屈辱的泪水,一巴掌挥向他的脸。
钟磊反应极快地握住她的手腕,额头磨蹭着她的下巴,声音极低沉地道:“睡美人,醒了?”
“禽兽!”宁清像仇人一般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钟磊毫不在意地轻笑:“这么大的帽子我可带不起。”
他们俩的距离极近,微微一动,甚至就可以触到鼻尖。
宁清偏过头,小脸上凝了一层霜似的,“你起来,出去!”
“不好意思,”钟磊闲适地眯起眼,“做不到。”
宁清使力将他推开一段距离,挣扎着要坐起来,肩头一凉,她低头去看,睡衣的吊带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到手臂上,肩膀连同一大片胸口的肌肤都露在外面,在这只有两人的室内越发显得暧昧非常。
她急急地伸手去拉,手臂在中途又被钟磊拦住,他的眼底暗沉一片,目光专注在她身上,周身刚刚平复下去的气息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刘妈!”宁清挣不开他,隐隐带着哭腔求救似的叫。
“喊也没用,人都被我打发出去了,现在房子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钟磊好整以暇地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圆润的肩头,目光在底下的一片雪白上逡巡。
宁清颤了颤,被子底下的腿触到一样冰凉的硬物,带着不好的预感去看,凌乱的被子边缘,果然是那个相框露出了一角,隐约可以看见照片上飞扬的校服的裙摆。因为两人的纠缠,被子越来越被拉起,相框也有被暴露出来的迹象。
宁清不敢再动,脊背僵硬地维持着靠在钟磊怀里的姿势。
她突然的乖顺大大的取悦了钟磊,气氛难得的平静了下来。
阳光透过黄色的纱帘照了进来,精致的闺床上,钟磊没有再继续不轨的行为,只是轻拥着宁清,在她耳边絮絮地说着什么。如果忽略宁清苍白的脸色、僵硬的表情,这也算是清晨一副美好的画卷。
外面,被打发走的刘妈也终于回来,犹豫地敲响房门,说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钟磊轻轻在她颊边印上一吻,“我去餐厅等你,你洗漱完之后快点过去。”
等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宁清才松开一直紧咬的牙关,不顾麻痹的双腿,赤脚冲进浴室,用花洒狠狠地冲洗着被他碰过的地方,直到皮肤被搓红,热辣辣的痛感传来,才蹲下身子,在急促的水流之下,抱膝流泪。
梳头的时候才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蓝色手链,圆润的珠子上泛着水色的流光。有心要褪下它,想到钟磊生气后可能的作为,还是不甘愿地留下了。
宁清带着手链下楼的时候,钟磊的嘴角果然很开怀地扬起,执起她的手,目露欣赏:“第一眼看见就觉得跟你很配,带上果真好看。”
宁清抽回手,接过刘妈递过来的粥默默地喝着。
钟磊其实很少在宁家吃饭,更多时候是看着宁清吃。
宁清的母亲是素食主义者,饮食习惯也极为怪异,每天只有中午一顿是正餐,早上蜜茶,晚上水果,其他什么都不碰。
在遇见钟磊之前,宁清跟母亲一样的饮食,可是被他缠上之后,这个坏坯子就说动秀姨,硬是将她的喜好给改了过来,一日三餐,每一餐都不能少。宁清的记忆里就有很多在他的逼视下喝下一碗碗养胃汤的片段。
吃过早饭,钟磊竟也没有再拉着她出门,只交待让她好好休息,然后就离开了,仿佛来这一趟只为了唤她起床、看她用餐。
宁清知道这种情况应该是他工作的确太忙,钟磊名下的建筑公司在青城起步虽然晚,但架不住实力雄厚,生意自然越做越大,他不是每天都有机会当甩手掌柜的。
也幸而他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