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怡被突然的声响吓了一跳。
从白栎房内出来后，像往常般跟着前辈进行日常的巡查重症病人的工作，方可怡心中却忐忑的想着之前的事，自己偷偷告诉白栎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的病情呢？想到范医生提示过自己尽量不要随意对白栎提及他的事情，方可怡越想越担心，甚至在做记录时出了好几次差错，被一旁的前辈一阵教训。
日常任务结束后下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方可怡实在忍不住，借着去卫生间的幌子，走向白栎的房间，刚要敲门时就听见屋内的声响。
方可怡安静的站立片刻，伸手轻轻敲门，只是从有些发白的脸色看出心中的紧张，幸而听见里面的应答声，这才将提起的心缓缓放下。
“请讲”
开门后方可怡小心翼翼的探身看去，只见座椅歪倒在门边，屋内白栎右脚尖略微点地，身体似乎痛苦的颤抖着，胀红的圆脸上布满汗水。白栎见着方可怡进了房间也没说话，只是缓缓弯腰，左手靠着墙壁，右手轻轻的触碰小腿，还未等方可怡询问这到底发生何事，蜷曲的身体保持不住平衡的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圆滚滚的身子前后回荡了两番才止住。
突然间大量的信息涌入眼帘使得脑中有点蒙，见到这番情景的方可怡不知是开口大笑还是要担心对方的身体，只得强忍着笑意快步上前搀起白栎坐在床侧。
“大叔，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别想不开啊！“
白栎忍着阵阵颤痛，疼痛稀释着心中的烦躁与恐惧，自己长吁口气，对这位关心自己的小姑娘勉强微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烦闷，忍不住才发泄一下。“
方可怡有些自责道：”是不是您看到什么事情了才这样？我之前就不应该告诉大叔的。“
白栎看到自责的小姑娘，单手挡在口前轻咳几声，缓缓压下后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总会有知道自己事情的那一天，到时候肯定也会这样，说不定还会更加严重。“
方可怡一想也是，傻傻的消去担心，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白栎。
白栎见到有些呆萌的小姑娘，心中的郁闷也轻轻散去，心想人生变幻，谁能保证自己未来是好是坏，再说了，这不是还在活着嘛，而且只是外貌上的一点小小的变化，说不定自己还有心灵的内在美呢。
白栎单纯的自我安慰着，只是喉咙越发的撩痒，咳声愈加响亮，乃至震荡的整个身体不住的抖动。
方可怡回过神来，见到这样情形，心中有担心道：”白大叔，您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白栎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不适，摆摆手道：”不知怎么回事，喉咙里像是被火烤的很痒，心里面也燥得慌，可能是刚刚的心绪还没有消散吧。“
方可怡这才缓下，看着白栎长长的呼吸，突然想起病历上的介绍，有些怀疑道：”大叔，不是你烟瘾发作吧？“说完稍带点嫌弃的目光看着白栎。
白栎一怔，想到也有这种可能，只是自己以往从来没有吸过，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看着小姑娘的眼神有点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失忆了嘛，那现在怎么办？不可能让我这样干咳着把喉咙都咳出来吧。“
方可怡轻轻一哼：”那你还想来一支解解闷吗？“
白栎马上一本正经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三好青年。“
方可怡轻轻撇撇嘴，见到白栎气息又开始加重，只得劝慰道：”你先忍一忍，我去把范医生叫来，让他瞧一瞧能不能缓解一下。“
说完转身走开，顺手将瘫在地上的椅子扶起。
片刻后范医生赶到，稍稍问了几句话，就拿出装有不明褐色液体的小瓶，打开后右手伸直放在白栎鼻头。
白栎有点发憷的看着远远躲开的方可怡，在范医生眼神的催促下，双眼一闭鼻头轻嗅，一股说不出来的奇特的臭味冲上头顶，白栎顿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寻常的臭味使人作呕，这却仿佛连人的肠胃刺激的都完全失去了活动。
白栎睁开眼睛，抹了抹无意识流出的泪水，感觉自己喉咙不再发痒，心中的烦躁也神奇的消去，鼻子却不住的发麻。看着离自己三米远的两人，白栎语气虚弱的问：”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难道都研究不出来更加舒服点的治疗方法？“
范医生正襟坐着，见到倒在床上的白栎回复知觉，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当然有其他更好的手段，可惜这里只是精神科，并没有其他的药物或设备，所以只好用以前的老法子，不过看效果还行吧。“
白栎见到方可怡俏生生立在范医生背后，嘴角似笑非笑，接触到白栎的目光时陡然面色严肃，一脸肯定的表情。
白栎暗暗吐槽：”特喵的，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变傻了，讲这些来骗人，要不是看你们有两个人，我分分钟灭了你好伐。“
范医生像是读懂白栎的想法似的，扶了扶镜框，嘴角微弯的暗爽的想到也能这样小小惩罚一下这人。
见到白栎已经平静下来，范医生看了看时间后轻咳一声，接着道：”现在正好大家都没什么急事，不如将下午的检查挪到现在来做，不知道白先生意下如何？“
白栎点头应下。
安静的走廊中人很少，并不似白栎之前去医院见到的人来人往、喧声闹天的景象。一行人来到底层的仪器室，范医生打开门后方可怡也跟着进去，白栎落在门外轻轻喘气，没想到仅仅百余米距离就让自己有体力不支之感。
不大的房间因着摆放寥寥两三个设备而略显宽敞，范医生来到脑电波分析记录仪边打开，招手示意喘息的白栎过来。
白栎依言走入，双手接过范医生递来的头盔顺手带上，接着整个人进入一个竖起的玻璃柜中，四周冰冷的气息环绕着。范医生坐在一旁的桌前，翻开白栎的病册，一边看着桌上电脑屏幕的图像，一边不时询问着白栎，今早恢复意识后的感觉，身体上有何变化，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什么之类的问题。
白栎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心中却有点开小差的思索着自己究竟是二十年前的“白栎”呢？还是患了失忆症的“白栎”呢？
过了盏茶时间，范医生这才示意白栎摘下头盔，不说话的指了指一侧的椅子，白栎安静的走出来坐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桌旁的白栎心中有点七上八下的等着，方可怡安静的站在范医生身后，活泛的眼睛偷偷的瞄着病册。
时间流淌的仿佛慢了几分。
范医生停下手中的笔，慢慢合上病册，接着微笑对一侧发呆的白栎道：”恭喜白先生，经过这几日的专项治疗，现在可以说已经恢复八九分，而你失去的一部分记忆呢，应该只是受到突然的击打以及自我的保护，潜藏到更深一层的记忆区域，我想通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后面药物的治疗，是可以慢慢回想起来的。“
白栎此时将心中的那点疑问说出：”范医生，那我想问问失忆是否会发生像我这种，丢失掉整段时间内全部记忆的情况呢？“
范医生扶了扶眼镜，思索片刻道：”这是有发生过的案例存在，比如说突然忘掉某天自己做的全部事情，甚至几个月没有记忆的也有发生。“
白栎颌首，接着不死心的道：”那么有没有特别长时间的，比如说几十年的那种？“
范医生皱眉思索，见到白栎紧紧的看着自己，语意含糊道：”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这种情况，但也不能说这种情况不存在，毕竟从失忆原理上来说时间长短都有可能发生。“
白栎轻轻思索，转换个角度道：“按照常理而言，越久的事情应该越记不清，如果只是失忆的话那为什么之前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啊？”
范医生这次倒是思索了很久，屋内一瞬间陷入安静的气息中。
范医生摘下眼镜放在一侧，双臂支在桌上，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一种说法，人的记忆是按照分层储存，没有消散的随着时间慢慢沉淀，类似堆起的薄纱，下层自然看起来不清晰，假设某个上层薄纱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整个沉入下层，将之前的下层顶到上面，那么当然可以看清楚，你说是不是？”
白栎一脸的大写。
范医生突然呵呵大笑，见到惊醒的二人目光，促狭道：“这是我在某本科幻小说中看到的一种臆想，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我一时间想不出其他的答案，只能这样回答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白栎心中大喊：“我介意你全家啊！”经过这么玩笑般的打断，白栎心中对于自己存在的疑问也消退了，管他什么存不存在的沉重话题，自己就是自己，反正从现在来说事实就是如此。
范医生见到白栎脸色转晴，从抽屉中掏出一张表格和签字笔递给白栎，同时道：“那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既然你已经基本痊愈，那么麻烦你签个字，把费用结一下，就可以着手办理出院手续。”
白栎整个人一僵，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挤出一脸微笑道：“额，不知道能不能赊账呢？要不你们医院还收不收杂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