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讲处,外面一阵吵吵嚷嚷,进来好些衣衫褴褛的乞丐,要来烧香,钱八见了,道:“守门的道人该打,如何放了这些叫花子进来,晦气,晦气。”
王菱道:“这些人自己衣食也没有,还拿着钱过来供神,算得上是十分虔诚了。”
钱八道:“话虽是如此,往日也没见他们来过,衣服,身上满是污秽,门口就是南河,也不下去洗洗再过来拜,如今年灾月晦,传言都说四面八方多难,合州也要遭劫,他们却不是来临时抱佛脚的。”
只见那些乞丐跪在神像面前,嘴里道:“不求发财,只求活命。”翻来覆去,念了十七八遍,后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方才起来让位置。
那些乞丐退下了来,见殿上有一个卖驱魔符的,生意十分的好。
那些乞丐挤上去,问道:“那先儿,你的符好使不?”
那卖符道人道:“我的符专门请十万天兵天将,请将下来,天官立正,大帅驱魔,却不是甚么止瘙痒符,除臭虫符,趁早走开,趁早走开。”
那些乞丐闻言大喜,都从衣服里拿出几个黑乎乎的油污钱,各买了一张符,那卖符道人道:“既然你们买了我的符,我教一教你们用法,免得到时候不灵,又来找我扯皮。”当时呼呼喝喝的,传授口诀,众乞丐跟着念诵不绝。
王菱本来是出来散心的人,见了这样情景,心里暗叹一声,当时告别了钱八,出庙还家。
一路到了家前,王菱刚一下马,就见一个人在旁边柳树边探头探脑的,见了王菱,脸上露出喜色,跑过来连声道:“副帮主,副帮主。”便要下拜。
王菱吃了一惊,连忙扯起那人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那人道:“小人谢小三,是来给副帮主送信的。”
王菱道:“青天白日的,不要叫我副帮主。”往左右看了看,问道:“只是你一个吗,还有没有人来?”
那谢小三道:“只有小人一个。”
王菱道:“信在哪里?”
那谢小三道:“没有书信,只有帮主叫小人带来的口信。”
王菱闻言,将他带进家里,屏退了众人,道:“什么口信,你在这里说不妨。”
那谢小三道:“是是,小人从北临山上下来,原是前日山寨里新入伙了两个头领,半夜里正在欢宴,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抬头一看,只见西北天门上开天眼,里面毫光,射人眼目,云彩缭绕,从中间落下一块火来,如栲栳之形,钻入正南地下去了,第二日一早帮主随即叫人将铁锹铁锄头,掘开泥土,跟寻火块,那地下掘不到三尺深浅,挖出一块石碑来,上面龙章凤篆,无人能识,帮主特地来叫我来请副帮主回山,观看石碑,看看写的是什么内容。”
王菱听说了这话,心道:“舅妈百般嘱咐,叫我不要去北临山做贼,现在看来却将不容于世,若真要说做贼,倒也做得。”当时对谢小三道:“你回去上覆帮主,过一两日我就回山寨去。”
那谢小三心道:“造化,造化,帮主差我来干这一件难事,我不知准备了多少说辞,演练了多少遍,不想才一见面,副帮主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足以见得意气相投,副帮主果然是我道中人,却不是跟雷光宗,倪耀祖这两个眼红鬼说的一样,回去见了帮主,必然有不少赏赐。”不禁喜气洋洋地去了。
却说王菱既起了上山做贼的心思,便想着家产无用,第二日将家中的物件满满摆了一庭院,唤了几个老经纪过来,在平日里的珍玩当中,理出几块汉玉,剩下的都汇在一起,卖的卖,当的当,又与那些老经纪们议田价,要将几百亩薄田一并卖出去。
那几个老经济道:“不若我们回去了,挂出牌子来,四下里去放消息,勾人来看,今日卖两亩,明日卖两亩,才是划算,急切就卖时,只怕王家主要吃亏。”
王菱道:“莫非你们寻不着下家来买?”
那几个老经济道:“这样量大的人,有便有几个,只是价钱上恐怕不好商量。”当时说出三个人来,是一个本地财主,一个京城来的做纺棉生意的老板,和一个波斯商人,王菱不想让旁人晓得,便折价卖与那个本来要回家娶媳妇儿,被魔物之潮吓了回来的波斯胡子,相应的一干农器农具,共有千余件,也都一并与他,贬作现银。
等这些事情处理完毕,已经是三天之后,这一日,王菱向尤管家问道:“现在家里,一共有多少钱?”
尤管家道:“家中不比太爷在的时候,太爷称作百万,老爷称作十万,到得主人名下时,其实不多,前月为修河的事情,花费甚巨,湖上新建的码头才开始运营,这次刚刚将亏空的账目补了回来,余下还有一千两银子,只是现在没了田产,没有后力,主人交游广阔,与官商子弟们计较个事业去做?”
王菱道:“家中粮食还有多少?”
尤管家道:“粮食便买了许多,前日算时,足够上下吃七八年了,但主人修道的饮食用度,一日万钱,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办法。”
王菱道:“尤管家,我如今要出一趟门去,不在家里常住了,你与我守着这座祖宅,那些书籍与修道用的几个房间,有旁门中人要来借阅时,稍微招待一下,其余不愿留的家人,尽可发付出去,门外防御工事留在那里,不要再填了,家中成年的男女任其去留,还没有成年的等其长大,只记着日夜紧闭门户,万一有事,从后面水榭坐船去张家避难,我这一去,家事都托付给你了。”
尤管家闻言大惊道:“主人,你却要去哪里?”
王菱道:“我前日已是闸河帮的副帮主了,今要往北临山去入伙,此事千万不要说与别人知道,一但走漏了风声,我虽不怕,却要牵连你们,这一次去也不晓得前程如何,若还有发迹的时候,便回来接你们。”
尤管家拉着王菱流泪道:“主人是清白之家的儿女,为何要去做贼,却不是辜负了老爷的一片教导。”
王菱道:“尤管家,你是跟过我祖父的老人,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愿意跟你们分别,按原来的计划,是我带着你们在家中固守,但如今我修炼上出了岔子,事情不协,只能弃家而去,我去以后,你们粮食药材俱够,庭院之中可以开垦菜田,日夜叫人在家附近巡逻,谨防妖魔,若一时得了空,我会回来看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