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看了一下表,刚8点半。他说:“今天,我们先倒几个池子。”“倒池子?”,弘鸣以前听说过这个词,那是专业课老师跟他们说的。在海参养殖期间,由于海参的粪便和残饵会败坏水质,容易引发疾病。所以要根据水质情况定期倒池子,以避免疾病的发生。弘鸣心想:“以前接触的倒池子只是纸上谈兵,这回可是真枪实弹,要好好学学。”
班长蹲下身子,用手指扣住地沟板,一用力,地沟板被掀开。随着地沟板的掀开,弘鸣的第一个工作也掀开了——下地沟。
地沟是苗室重要的排水系统,池子排出的水会进入地沟,再由地沟排到外界。每个池子会有一个排水管道,直通地沟。地沟高1.4米到2.2米不等,这是根据实际情况而定的。由于地沟是封闭的空间,所以必须要有灯光的照射才能工作。
弘鸣换上雨衣雨裤,顺着梯子下到地沟后,一个封闭的肮脏的工作环境展现在他眼前。脚下是臭的发黑的淤泥,头顶是不停滴水的水泥板。两侧昏暗的白炽灯映衬着前面望不到头的排水管,后面坚硬的水泥墙仿佛是监狱的铜墙铁壁。
此时地沟里只有两个人,班长陈银河和实习生周弘鸣。弘鸣想起了昨天冬哥交代过的话,他看着陈银河说:“班长”,
陈银河转过头问:“什么事?”,
弘鸣用诚恳的口吻说:“陈哥,我刚来什么都不懂,我有不会的就问您,您别嫌我烦。”
陈银河笑了笑说:“没事,有不懂的你就问,没有事。”
弘鸣问:“陈哥,我们下来干什么?”
陈银河说:“我教你下地沟。”
弘鸣跟着陈银河边走边看,他发现有的排水管绑着网包,有的则没有绑网包。班长告诉他,绑网包的就是要倒的池子。绑网包的目的是防止跑苗,也是为以后的倒池工作做准备。
陈银河走进一个水流很小的网包前,将地上的网包放到准备好的大圆盆里。网包很脏,裹着一层泥一样黑乎乎的东西。陈银河说:“地沟工作除了将苗接住不跑苗外,还要将包内的残饵、粪便、淤泥涮干净。”但见陈银河向地沟外喊了一声“拔堵”,过了几秒后从管道内涌出许多污水。在这涌出的污水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圆柱状物体。“那大概就是海参吧!”弘鸣心里这样想。陈银河熟练地抓起网包的一角,借着盆里的水将网包左右摇逛。包里的脏东西借着水的冲击抖了出来,水也因网包的左右摇逛而溢出盆外。班长不停地重复这一动作,以保证网包内一直是比较干净的状态。看着网包渐渐被海参装满,陈银河喊着:“好了”水管立刻停止了出苗。陈银河看着弘鸣说:“你看网包里的苗差不多的时候,你就上一包。先把网包改下来,用腿夹住网包口别跑苗。然后换上一个空包,再把装着苗的包递上去。”陈银河再次做起了示范,他将包解下夹在两腿之间,取来一个空包套在水管上,用绳子系牢。手扽了一下网包,发现没有滑动的迹象,他又喊了一声:“放”,苗又从水管内喷出。陈银河双手拎着有苗的网包走到地沟口,此时早已有人在那里等着上包。陈银河将包递到那人手上,又快速跑回来摇逛盆里的这个包。陈银河用了三个包,才将池子里的苗接干净。
弘鸣看着这工作还不算难,便自告奋勇地说:“班长,我来试试吧!”陈银河指了一下前面的那个包,说:“你去32号池子那,下次出那个池子。”弘鸣拿起圆盆,走到了32号池子出水口,将绑在出水口上的网包放到盆里。没过多久,污水夹杂着海参苗被冲了出来。弘鸣按着班长教的方法,一招一式地干了起来。起初包内的苗比较少,脏东西很快就能抖出去。可是随着包内的苗越来越多,脏东西也就很难抖出去了。对于弘鸣来说如果不使出全力,是不可能将网包涮干净的。还没干完一个池子,弘鸣便已经汗如雨下了。陈银河看着包内的苗差不多了,告诉弘鸣可以上一包了。弘鸣喊了一声:“好了,停”果然水管停止了出苗。弘鸣将包改了下来,取来一个空包,将空包套了上去。刚要系上,却发现包居然套反了,他马上进行调整。原本想在班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结果还是处处出错。将包系牢后,弘鸣喊了一声:“放苗”,海参再次从出水口排出。弘鸣拖着包踱步前行,到了地沟口双手握住包的中部用力向上提,网包勉强举过胸前送上去。
弘鸣在这边忙着练习下地沟,而其他的同学却在以不同的方式接触着这个行业。
大成子的班长叫彭大勇,他是一个不择不扣的老顽固。他的做事原则就是“公平”,他不会偏向任何一个人,哪怕你是一个新来的。
喂完料后,彭大勇说:“今天刷硬板儿(穿成串的波纹板),每人40掉儿。”大成子听到这话,问道:“班长我也刷40掉吗?”彭大勇看看他,说了一句:“你跟别人不一样,你长的好看?”一听这话,大成子在心里无情地“fuck”了一下。
而帅飞和老B则相对轻松些,他们班长的意思是,今天第一天能干就行。
四个池子倒完,班长冲着地沟里的弘鸣喊:“上来吧”,今天先不倒了。弘鸣顺着梯子爬上过道,坐在池台上喘着粗气。老裴从弘鸣身边走过,看到弘鸣一脸脏兮兮的,跟个泥孩一样。便问:“鸣儿哥,你这是咋了?”
弘鸣看她一眼说:“没咋,下地沟了。”
老裴笑了一下又问:“哥,下地沟好玩吗?”
弘鸣也笑了,说:“还可以,要不你跟我下去?”
老裴连忙摆手说:“不去,我怕去了上不来。”
弘鸣也摆手说:“怎么会呢?那不是还有我吗?”
老裴说:“就因为有你在,我才上不来呢。”
弘鸣反问:“为什么有我在,你就上不来了呢?这是什么道理你说说?”
老裴刚想回答,可欲言又止。她说:“哥,你不好好唠嗑。”
弘鸣接着问:“我又怎么不好好唠嗑了?正常聊天而已。”
就在两个人聊的火热,白洋从远处撅嘴走了过来。弘鸣见白洋神情不对,便问:“白洋,你怎么了?”
白洋气势汹汹地说:“那个大姨说话太损了,说什么这些水校的干活不行,丧门厂子怎么招这么一帮人来,干啥啥不行,丧门玩意儿。”
白洋接着说:“真是气死我了,有她这么说话的吗?就她干活行,生下来就会干,一辈子吃苦受累的命。”
老裴和白洋他们俩,跟弘鸣的关系很近。老裴名叫裴佳丽,人长的一般但心地善良,开朗大方。“老裴”这个外号还是弘鸣起的,两个人总在一起开玩笑。听说跟弘鸣分到了一个实习点,总嚷嚷着让弘鸣多罩着她。弘鸣在班级的部分女生眼里,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大哥。白洋跟弘鸣的关系比较近,是因为帅飞是她的对象。她人长得漂亮,172的身高、皮肤白嫩、五官端正、瓜子脸,是系里的系花。当得知跟他俩一个车间的时候,弘鸣便有了一份莫名的责任心,“他们两个有事,一定管”。
白洋依旧发着牢骚,弘鸣站起来,打算去看看枫林在干什么。
在弘鸣下地沟这段时间,枫林被安排冲苗,由于不会,是严军做的示范。当池内的水放干之后,严军拖着一条长长的水管,来到池边,准备冲苗。水管长约50米,一端连接着一个高压水泵,另一端则是由一个空心石坠堵上的。这样是为了让这个水管变成一个高压水枪,冲苗的时候可以更快更有效。
只见严军手握水管,沿着池台向里走。走到池台末端,他喊了一句“开泵”。水泵打开,强劲的水流从水管内喷涌而出。严军将水枪冲下,在满是海参的池底,打开了一小块空地。严军像猿猴一般跳了下去,正落在空地上。他抖动手腕左右反复,使水枪喷出的水柱扇扫出去,这样做可以最大面积的将苗往前赶。严军将自己周边的海参苗赶到前面,清出了一大片空地。他没有继续抖腕,而是将水枪朝着出水口的方向,直直地从后往前冲着。这是将之前聚集到一起的苗,冲进出水口。不抖腕,是为了不减小水枪的冲击力。严军以最快的速度冲满了第一包,只听见地沟喊“停”,大姨快速用水堵把出水口堵上。严军借上包的间隙,把池子后面的海参全部冲到了池子前端。只听一声“拔堵”,大姨把水堵拔开,参苗被一个不落的冲出了池子。这样一个池子的海参苗就算清干净了。
刘枫林依样画葫,又冲了四个池子的苗。不过速度要比严军慢的多,总有冲不干净的时候。
走到了一会,弘鸣看见大姨正在给海参药浴。弘鸣走到班长陈银河身边问:“陈哥,咱给海参药浴,用的是什么药呀?”陈银河想了想说:“红药”。“红药?”也许是要的名字,弘鸣心里这样想。接着问:“陈哥,红药管什么的?”陈银河迟疑了一会说:“红药就是管海参吐肠、化皮的。”弘鸣看陈银河回答的这么困难,心想:“陈哥是不是不愿意教我呀?我得找机会仔细看看红药到底是什么。”
虽然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但忙忙碌碌的也算充实。
下午弘鸣困意未消地走进车间,本以为自己会迟到的他,发现自己不是最后一个。
陈银河说下午的任务是刷硬板,大家围着在外车间的两个小池子,工作了起来。弘鸣他们并不知道硬板是什么,可看到严军将硬板从池子中捞出来,知道了硬板就是波纹板。这种波纹板并不是成片的,而是将十几个单片的波纹板穿成一串。这样的波纹板不能用机器去刷,因为他是连接在一起的,只能用人工去刷。在刷之前,用盐酸将波纹板在水池内浸泡24小时。之后从水池捞出,再将波纹板擦拭干净。
弘鸣四人刷着从池子里捞出的硬板,可是感觉怎么刷怎么费劲。大姐告诉弘鸣他们,刷硬板应该用线手套刷,干净省事。对于刷波纹板,应该就其结构入手。波纹板顾名思义呈波浪形,凹凸起伏。将胶皮手套外再带上一副线手套,手套浸湿后便形成了一个抹布。五根手指嵌到波纹板的凹槽处,只需从上往下轻轻一抹,手指所到之处便可干干净净。即使是串在一起的,只有手指能伸进去就可以刷干净。
刷着刷着,弘鸣自言自语道:“怎么有点饿了?”大姨听到了问:“你中午没逮饭呀?”弘鸣没听懂,也不敢冒然回答,便不知声。大姨又问:“我问你逮没逮饭?”弘鸣一脸的疑惑,白洋、老裴他们也不明白大姨在说什么。大姨见弘鸣没听懂,便又问:“你今天中午没去食堂逮饭呀?”弘鸣心想:“我中午是去食堂了,可是我没带饭呀?”大姐在一旁听着直乐,她笑着说:“小老弟呀,王姨是问你,你中午吃没吃饭?”弘鸣这才明白,大连话逮饭就是吃饭的意思。弘鸣马上回答大姨说:“我中午吃饭了。”大姨又问:“那怎么还能饿,食堂饭不好逮?”弘鸣寻思了一会回答:“不是,饭菜挺好的。”大姨说:“我哪有饼干,你去吃点吧!”弘鸣婉言谢绝了。
下班后,弘鸣对于床就有着特别浓厚的感情,因为他除了床哪也不想去。由于是头一天,大家聊的最多的是每个车间的班长。韩冬饶有兴致的给大家讲起了,各个班长的一些小道消息。老B的班长叫邓晓慧,是18库的那个胖妞。邓晓慧是技术员从别的厂子带过来的班长,与技术员徒弟王成龙、车间主任李明岩关系非常好。帅飞的班长叫何顺,是22-23车间的班长。何顺今年28岁,是厂子何主任的儿子。何主任在厂子管财务和人员调动,相当于副厂长。大成子的班长叫彭大勇,是25-26车间的班长。彭家跟许老四(老板)关系非常比一般,许老四曾说只要这个厂子行许,他彭大勇就是班长。陈银河之前是在龙口镇里开出租车的,半年前来的厂子。对于养海参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他的目的就是哪挣钱多上干。对于陈银河是怎么当上班长的,韩冬并没有说,但一定不怎么光彩。
由于明天要正式倒池子,弘鸣他们三个接着灯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