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冷于冰这天从四更天就睡不着了,坐在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茶,直坐到天光大亮,没见报喜的进门,吃过早饭又等到晌午,还是不见动静,心里诧异,莫非今天不开榜了?派陆永忠出去打听,却看见街上卖榜单的都快收工了,陆永忠买了一份回来交给了冷于冰,冷于冰看了眼前发黑,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催促几位仆从再出去把自己题卷拿回来,谁知道一连几天都杳无音讯,托王经承也是一样毫无线索,好像冷于冰根本没去科考一样,人人不知。
八天后,于冰正在家里生闷气,听见门外有人询问:“请问这里住的是广平成安县的冷不华吗?我是翰林院吴大人派来的,吴大人说想要来拜访一下冷秀才。这是拜帖。”说着话,把手里的拜帖递到了柳国斌手中,站在门口等回话。
柳国斌拿着拜帖回来,交到冷于冰手里,冷于冰看这拜帖气不打一处来:“我跟这吴大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怎么来拜访我?搞错了吧?”柳国斌说:“我问的清清楚楚,真是来拜访少爷的。”
冷于冰皱眉道:“这样啊,那你先跟他说我今日不在家,明天去拜访他家大人。”柳国斌出去回话,问清楚吴翰林住处又看这送信人走后才回来。
第二天,冷于冰穿戴整齐,雇了顶小轿就前往吴翰林家。通禀过后,吴翰林派人出门迎接,又请到客厅坐下,片刻后间走出一人,五十上下年岁,一身便服,方脸浓眉,两缕胡须三寸长,仙风道骨。
于冰知道这就是吴时来,恭敬道:“久闻大人风采,未能一见,昨日学生访友又错过了大人字信,万望海涵。今日不请自来但求先生指教。”
吴时来看着面前恭谨的少年开口道:“无华今年多大了?”
冷于冰不知道吴时来用意何在,答道:“学生今年十九。”
“才十九么?可惜了。”吴时来叹了口气,又接着问:“你认识严太师么?”
于冰回答:“学生今年在他府上做了几个月幕僚,专门为他写奏折之类,但已经辞职快俩月了。”
吴时来又问:“你和太师相处的怎么样,融洽否?”
冷于冰见吴时来这么问,一时有些迟疑,吴时来见他这个样子,心里已有结论,说道:“有话直言就好,老夫这里没有外人,不怕人偷听了去,另外老夫还有事要对你说,是关于你科考的事。”
冷于冰看吴时来面色严肃,话语恳切不像是框骗自己,就把自己在太师府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听得吴时来大骂严嵩老贼,只为私欲不顾百姓。又叹口气说:“我来和你说说可靠地事吧,也和严嵩老贼有关,这次科考,我授命监考第三考场,就是你那考场,在八月十七我拿到你的考卷......”随后吴时来把事情始末都给于冰说了,于冰听到最后自己不中的缘由,气的脸都黄了,好险没把嘴唇咬破。
好半晌回过神,冷于冰对着吴时来来大礼一拜:“学生能得大人知遇之恩,选定榜首,中榜学生是大人弟子,不中您也是学生的恩师。”说完冷于冰眼泪呜呜的哭出声来。吴时来赶紧上前把冷于冰扶起来,安慰他:“你这年纪正是大好年华,而你的才学将来也定是国之栋梁,别气坏自己了。别气馁,这次严贼作祟,下次科考你只要改了名字,他也查不出来,到时候考个功名还不是简单小事?”
冷于冰止住哭,擦干泪水,呜咽着说:“老大人,学生自放榜之日就想要回家,但是考卷却怎么也找不到,所以才滞留京都,不知老大人可曾知道?”
吴时年说道:“你的试卷早就被陶林那厮给丢掉焚毁了,你也不必再找了。”
听了这话,冷于冰更是难过,心灰意冷只想尽快回家,随后又陪同吴时年说了会儿话,就告辞回去了。回到居所,于冰大醉了几场,每次大醉都嚎啕大哭怒骂严嵩。十几天后冷于冰缓过精神,命人收拾东西,与王经承道了别,一路颠簸回到了家。
到家后,于冰给家里人说了这次不中的原因后,家人又是叹息又是怒骂,为自家公子叫屈。陆芳也在人群中,满头银发格外显眼,于冰上前见礼,陆芳搀起,陆芳开口道:“公子不中看起来像是缺了点什么,但是依我看倒是好事。”于冰一愣看着陆芳。陆芳接着又说:“如果公子中了,必定要做官,但是公子和那又说有了冲突,严嵩会放过公子吗?换句话说,就算那也是不计前嫌又拉拢公子,但这样也得惹祸上身,自古大奸大恶之徒哪一个能风光一辈子,只要一倒台,就要被牵连,到时满门老小都要遭殃。这都是老主人在天有灵保佑公子,才不让公子当官。再说了,咱家家业也不小,算得上成安富户,要吃又吃要喝有喝,在家逍遥自在不必去当什么官来得爽快?公子最好永远别进士途,安分守己,以后在家多生几个小少爷,小少爷长大在生小小少爷,日后谁见了不得尊一声祖宗?”
于冰听陆芳这么说差点笑出来,是啊,自己来的路上也这么想的,如果当时顺着严嵩是能给自己官做,但他既然能给也就能收,就算不收就是给自己折腾出什么事来,那是自己就是想像现在这样也不行了。于冰抱拳给陆芳一拜:“陆伯良苦用心于冰牢记在心,自今日起,我便将书本封了,决不再读,每天就陪着家人过逍遥日子吧。”
陆芳闻言哈哈大笑,都笑出了泪。
瑶娘抱着小状元也是笑开了花。
从此以后冷于冰果然不在读书,每天陪瑶娘说话,陪陆芳喝茶,陪儿子玩,倒也充实。家里田产店铺都是陆芳主事他岳父卜秀才代为管理,倒也用不上他。又用冷于冰的名字捐了个监生,(明清时候的学历证书)落得个轻松自在。
又到了乡试开科,有人劝他下场,冷于冰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再不理会。
就这样于冰在家悠闲的过着太平日子,有一天于冰突然想到,好久没和自己姑姑家走动了,虽说也有书信里来往,但好久都没见姑姑很是想念,就让柳国斌和一个叫冷明的家人去江西,想把姑姑接来在家住些日子。而柳国斌二人回来后告诉于冰,她姑姑家里事太多,根本就抽不出身来,同时请于冰去江西见一面。还派了两个周家的随从来请于冰,同时带来他姑父的一封书信,于冰看了书信里写的也是这个意思迫切想让于冰去江西,不由疑虑,于冰叫来柳国斌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姑姑家大业大,去世没有子嗣,七八十万两的家底去没人继承,每日因为这事愁的焦头烂额。于冰听说了这事心里考虑再三,父母过世的早,自己也没个兄弟姐妹,亲人就剩下这一个姑姑,却又离得太远没见过面。自己怎么得也得去见一面,何况自己天天在家闲着也没事做,不如去趟江西。拿定主意和家里商量,路途遥远瑶娘担心于冰安全怎么着都不让去,但是耐不住于冰软磨硬泡,再加上周家的俩个仆人天天跪请,终于选了个黄道吉日,于冰带着六个自家人两个小厮,再加上周家二人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路上走得不快,一行十一人走走停停,赏山玩水,用了两月多才走到广信府万年县。一路无惊无险,谁知刚进城就被人围住,众人都下了一跳,后来搭上话才知道原来是于冰姑姑心急,听说侄儿来了,早早派人迎接,但被派出的这些人不认识于冰,每日只能见有多人进城就围上来问询,生怕错过了。见这回接到了正主,连忙领着进了周家大院。
姑侄相见分外情深,周通在旁见于冰丰神俊朗谈吐不俗,又穿青挂皂,料想必是有功名在身,问于冰,于冰也没怎么由于就把自己这些年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周通叹息一声,心说这都是命啊。于冰姑姑在旁拉着于冰,也不再多言,只是还对于冰的遭遇难过。于冰却宽慰了二人,言称自己早已封书不读,每日在家逍遥自在,劝二老不必担心。二人听于冰如此倒也略微宽心了些。
接风洗尘过后于冰就在姑姑家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