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周若千这次没有固执地一意孤行。她选择放手,站在一边,看着面带些许难以察觉的愠怒的严迟照,低着头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盘。
严迟照把叠好的碗筷捧在手中,转过身,背对着周若千,声音冷冷地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你以为我明天不会再回来了吗?你以为今天不仅仅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我们能够这样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吗?你以为——”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洗碗池,把手中的碗筷放到里面,打开水龙头,放入洗洁精,有条不紊地洗起碗来,一边还说着话,冷冷的,仿佛无关痛痒:“我是真的要与别人结婚么。”
周若千没有说话。怔怔地站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一般。没错,其实他都说对了。周若千心里面的所有想法,都被他全盘戳穿了。
她和他,今天,最后的时光。
周若千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现在你终于知道,当我得知你已与别人结婚了的时候的心情了吧?你当时怪我对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么,此刻你的心情是如何的呢——
你呢,你相信我么。”
周若千心中苦笑不已。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苦笑什么。她唯独感觉到,心在剧烈地疼痛着。窒息一般的,临死一般的,痛不欲生。
“所以你这样是在报复我么。”周若千的声音比他的更冷。尖细的寒冰,刺伤对方的同时,也刺伤自己。
“报复?!”严迟照显然被彻底激怒了,他放下未洗完的碗筷,池上的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着水,他没有关掉,猛地转过头来,声音忽而如石头爆裂:“你居然以为我与宁静的订婚,是对你的报复?!”
“难道不是么?”周若千面不改色,但其实她心里面是害怕的,虽然她曾三番几次挑战他,惹怒他,生气至极,他也曾差点弄伤她,他生气时候的样子,盛气凌人,那气势,如古时平民百姓不敢轻易挑战的圣上权威。
但周若千敢。或许,也独独只有她敢。
严迟照硬朗的脸庞,此时轮廓线条的颜色愈加深沉,黑逸的浓眉紧紧地皱着,深不见底的双目,如有大火熊熊燃起:“是!”
他瞬间冲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怒目看着周若千。他离她很近,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她能感受到自他身体发出的蒸蒸热气。他粗犷的呼吸在她的正上方一阵接一阵的滚烫,她忽然就不敢看他了。她低下头,想逃,却怎么也迈不出脚步。
严迟照紧握的拳头忽然一松,转而用力地攥住周若千的下颚,往上一抬,逼迫着她与他对视。
“你猜对了!”严迟照瞳仁里的熊熊烈火不知何时已然褪去,他轻蔑地笑了,眼睛里满满的皆是不屑:“你真是太聪明了,太狡猾了。如此轻易就拆穿了我。这样的你,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最后一句话,森冷得让周若千后背慎寒。
“放我走。”周若千听到自己这样说。说话的时候,下巴传来阵阵痛楚,因为被严迟照紧紧地用手捏着,无法挣脱。
“呵,真是好笑,”严迟照眼角的笑意愈加明显,“你这样说,好像我一直把你当囚犯一样地关禁着似的。”
“难道不是么,你把我带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无非就是想让我无处可逃。你怕我会离开,会重新回到文逸的身边,你嫉妒,你愤恨,你见不得我与别人拥有一家人的完整美满的幸福。你扪心自问,如今你对我的爱,已经再无法像十年前一样地单纯真挚。你爱我,同时又恨我。恨我早已与别人共组家庭。恨我在之前的十年里,缺失了你的参与。”
周若千像是突然失去了知觉一般,麻木地任凭那些尖锐刺耳的话语脱口而出。她好像不再是她自己,她无法控制她的心。仿佛被打了一剂吗啡,疼痛瞬间戛然而止。
严迟照捏着她下颚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松了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久久地憋在胸腔里,直到它开始感觉到痛楚。
仿佛早已被吹得鼓胀的气球,再继续往里吹气,再继续吹,继续吹,那种徘徊在爆裂边缘的痛楚。
原来,是这样的。
难受。
“对于我的背叛,你觉得不甘心,你觉得你的专情会让你处于劣势,所以,你想报复。”
周若千话音落定。
“嘣”——
无声的巨响。
是,有什么东西在阴暗晦涩的角落里,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