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言快步走到了舒云房间。
舒云正躺在床上,痛的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一角。
阮舒云一向力气小,这次因为疼痛发作的厉害,又强忍着不叫出声,力量就都集中在了手上,被子似乎都要被抓烂了。
可想而知,阮舒云承受着多大的疼痛。
裴子言快步走到舒云床前面,看到这幅情形,不禁心里有点着急。
其实,裴子言并不是无情之人。他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习惯性的防备周围的一切人与事,以求自我保护。
因此,裴子言一向冷漠淡然,对人对事。不肯让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和感情,这样自己无论面对在明处或者在暗处的对手,自己活着的胜算才能多一点。
他是习惯了,用冷漠和无所谓,去掩饰和伪装自己。
不过,心里的触动和荡起的涟漪,从来无人晓得。
现在此刻也是如此,裴子言并不习惯关心别人,也不善于表露自己的关心。
所以,裴子言此刻心里有点着急,却有点是手足无措。外人看来,却好像无动于衷的样子。
阮舒云正被疼痛折磨的不行,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一直咬牙强忍着,只是双手紧紧抓住,盖在身上的被角。
此刻,蓦然看到裴子言来到自己身边,阮舒云似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肩膀,觉得不用再去强忍着,眼泪已经是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说不出话来。
裴子言此刻,见到阮舒云眼含泪花的望着自己。心里忽然有所触动。
他惯于出入风月场所,青楼千金抛掷,只为买人笑的事情做得多了。见惯了女子的笑,各种各样,谄媚,讨好,虚伪,故作无辜,卖弄,勾引。唯独少见别人的眼泪。
所以裴子言见不得眼泪。
自从生母舒妃被皇后设计死去之时,他哭的一塌糊涂之后,他就再也没哭过了。
因为那个时候起,身边人已经告诫了他,哭是软弱的表现,而暴露自己的脆弱,会让自己活不久。
裴子言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上前去,坐在床边,安慰舒云说道:“没事的,再忍一下,我马上差人去请大夫。”
裴子言说完,转头对着身边的下人说道:“赶快把后尘给我叫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后尘一向忠心耿耿,听到通报,立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裴子言见到后尘,声音沉静,语速不疾不徐,下着命令:“赶快去请孙大夫来,越快越好。舒云生病了。耽误不得。”
后尘已经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情况,听了裴子言的话,心知不可延误,立刻领命而去。
阮舒云眼里泪光闪闪,楚楚可怜的望着裴子言,口里只是说道:“裴哥哥,你,你终于来啦。我,我好痛啊。”因着疼痛的缘故,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
说完这句话,如新月般秀巧的好看的眉毛,因为疼痛而紧紧的蹙了起来。
脸上已是痛苦非常,却又是强忍着的隐忍表情。
阮舒云一向性子要强,不肯将自己的软弱示人。在裴子言面前,也习惯了,善解人意,体贴过人的形象。
裴子言初次见到,这样在自己面前完全脆弱无助的舒云,不是无动于衷。
只好放软了声音,放柔了语调,嘴里不住的安慰道:“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一只手将舒云拦起来,半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这样过不多久,疼痛发作已经过去了,又或者说,裴子言带着稳定情绪的力量,阮舒云在裴子言的安抚下,慢慢陷入昏睡状态。
没多时候,后尘带着孙大夫,紧忙走了进来。
孙大夫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去,为阮舒云诊脉,查看病情。
裴子言将舒云轻轻放到床上躺下,然后退到孙大夫身后,一旁静静立着。
等了有一会儿,孙大夫收起自己的药箱,站起身,引着裴子言走到外室说话。
孙大夫说道:“公子,依我看来,舒云小姐,应该是食物中毒。敢问是否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裴子言听了这话,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略想了想,翠青的话在脑子里打了个圈,但她心底相信暖儿的为人,以及她与阮舒云的感情,于是回答道:“据丫鬟说,舒云今天只是吃了两块玫瑰点心,是暖儿送来的。但是我想这个点心,并无妨碍啊。我也吃了,却是没事。”
孙大夫觉得奇怪,看裴子言表情也知道不方便再问下去,只好说道:“既然如此,当是又吃了其他食物,与这点心相克,才有此反应,也未可知。”
说完继续说道:“这个病症,并没有什么妨碍。应是简单的食物中毒,并非有人故意所为,待我开几服药,煎了汤水,给舒云小姐服下,三两日便可好转。不碍事的。公子还请放心。老夫还有其他病人急待出诊,就不多留了。”孙大夫说着就要告辞。
几十年治病救人,所见过的疑难杂症还有人心险恶,让孙大夫心里像是明镜似的,他看裴府的状况,就知道,定然是有人将舒云姑娘的病因嫁祸到了暖儿姑娘身上。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明哲保身,他深知言多必失这个道理。
因此没有多言,写了药方,便要告辞。
裴子言听了这话,已经放下心来,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淡淡说道:“嗯,有劳。”使了个眼色,让后尘付了诊费,送孙大夫出门。
然后唤来翠青,按着孙大夫所写的药方,抓药,煎药,喂了舒云吃下等等种种。
这边方才一切安顿。
而那边暖儿,还对这边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看着下人们里里外外的忙活完舒云这边,裴子言觉得有些头疼,他吩咐了翠青好生照看舒云,便起身离开了。
时间过得真是快,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天空的颜色开始黯了下来,一丝凉意。
到底是秋天了,裴子言觉得有些冷,后尘随后跟出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给他递上:“公子,天寒了,注意身子,你的伤好了不多久,经不住这秋凉。”
“恩。”裴子言淡淡应道,语气里没有什么情绪。
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后尘抬头一看,一行大雁齐齐的往南飞去。
“后尘,今儿舒云这事儿,你如何看?”裴子言问道。
后尘没有料想到裴子言会问这个问题,略微思索,就知道是何故了,他淡淡的笑道:“公子心里怎么想的,自己应该很清楚,问手下,无非是让属下再把您心里所想的重复一遍,坚定一下吧!”
裴子言看着后尘,两人会心一笑。这么多天过来,裴子言和暖儿的暗生情愫,后尘都看在眼里。
“公子不相信暖儿姑娘会害舒云姑娘,后尘自然也不会相信。”后尘答道。
“为何呢?只因你我主仆,你的想法不应有悖吗?”裴子言反问。
“暖儿姑娘与舒云姑娘一向交好,这么做没什么道理,况且暖儿姑娘心性善良耿直,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我也觉得那丫头很善良,都有些傻乎乎的。”说起暖儿,裴子言脸上露出一抹旁人不易觉察的甜蜜的笑容。忽的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点多,他赶紧收敛了神色。
后尘早已看出,却装作不在意,心里偷偷笑道:“冷冰冰的裴公子,竟然也难过情关。”
“孙大夫说可能是食物相克之理,我再去查明吧,免得让暖儿姑娘再无故背了黑锅。”后尘说道。
一说起“背黑锅”这三个字,裴子言不禁想到暖儿因为他去坐牢的事情,心里一阵心疼,当下心里想,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丫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此时用起来非常合适,才一个下午不见,裴子言竟然觉得有些想暖儿这丫头了。
“你去准备晚膳,我自己走走。”裴子言将后尘支开,独自来到暖儿居住的别院里。
下人刚要通报,被裴子言制止了,他悄悄走到门口,屋内已经点了蜡烛,光线稍稍有些暗,但是这烛光却映衬的屋里很温暖。
丫鬟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卿儿和小玉正在收拾着碗筷。暖儿还在蜡烛前绣着一件衣服,看衣服大小应该是卿儿的。
这场景看起来宁静而美好,裴子言不禁陷入了自己的想象当中。
将来她若娶了暖儿,两人可以生一堆小孩,夜晚到来的时候,暖儿在灯前给孩儿们缝补衣服,而自己坐在一群儿女中间给他们讲古老的故事。这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这一瞬间,心中的那些仇恨仿佛都离他远去了,他觉得心里特别平静。
书中所写的“岁月静好”不过如此吧。
门口静静呆了一会,裴子言就兀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