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露泠,晓风轻。
亭外湖水轻涟漪,两处白梅默敛芳。
“这初冬的梅实在是难看。”
我轻呷着杯中的酒,不屑的看着眼前这雍容而娇媚的女子道:“难道堇妃说邀本宫于枕霞亭赏梅,却是为了戏耍本宫不成?”
那女子慌了神,忙移身跪下:“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劝皇后能和皇上和好如初,毕竟上元佳节已临近,若皇上还是不肯去晔坤宫,恐怕......”
“啪,”青花的酒杯顿时被我砸的得粉碎。我的声音渐朗“给我住嘴,哼,和好如初,赫连氏,本宫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指手划脚!”
“娘娘,臣妾知错,求娘娘恕罪。”此时的堇妃低着头,一副颤抖的模样,可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自我被救回宫这一个月来,她到是好好体会了我的脾气暴躁、心狠手辣,然儿她又只是忍让,从不退缩。就像今日,明明知道我早已失了宠,她却非要做出这种排场令我发怒。
想必我这皇后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能安生。
如果说是东胡的监牢太过阴暗,浇灭了我那颗无畏的心,那么他在两军阵前的哂笑便撕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以致于如今的我像一只发疯的家雀,在金丝的笼子里横冲直撞,仿佛那些最值得依赖的东西已经被碾成了粉末,挥洒在翻滚着浓泡臭气的活死人沼泽地里,令人作呕。
良久,我稳住心神,对贴身侍婢说:“莺儿,斟酒。”
“是,娘娘。”莺儿实在乖觉,待此刻我心绪好转,她便悄声吩咐一旁的宫人清理地上的碎瓷,接着两三步走上前提起酒壶。
我看她斟得酒满,便端至手中,略微柔和的对早已满头大汗的堇妃说:“起来吧。”便转身凝望远处的松林,我讨厌看到她微凸的肚子。
她松了一口气道“谢皇后娘娘。”两个宫人便搀了她坐下。
我微笑着转过头来,将酒递给她,说:“来,喝杯酒压压惊。”
她又恢复惊恐的眼神:“回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怀有身孕,太医说过不能饮酒。”
“是吗,想你在人前人后都装作一副乖巧本分的模样,在皇上面前更是出尽了风头,怎么一向恪守规矩的堇妃,今日竟要抗命不成?”
“扑通”一声,她复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求您饶了臣妾,饶了臣妾腹中的孩儿!”她一边干嚎着一边磕头。我看着她费力的蜷缩着,头上桃花髻散落出的几缕鬓发,像蛇信一般屈辱的舔、舐着兰花交缠样式的地板。
我猛拍桌子,楠木的佛手浮雕顿时显得张牙舞爪:“莺儿,灌她喝。”
堇妃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珠望着莺儿举杯的手,想要逼她退回,可是莺儿一步也未迟疑,走到她面前,抬起了她的下巴,一杯烈酒刚至唇边,便适时的,响起了太监王明德那尖细冗长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深绿而高大的树丛划过黄色的华盖,可是我的心在颤抖,莫名的我记得,江弭,我们已有三月未见了。
我站起身来,同时莺儿退到了我身后,但我明白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会一清二楚。
随着众人扣头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我却只福了一福。
可他丝毫没有理会我,径直走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堇妃说到:“天哪,我的美人儿,你有可是孕在身,纵是你欢喜朕刚下早朝便来寻你,也不用行如此大礼。”堇妃被逗的笑了,被他扶着起了身。
“堇儿,江南织造新贡了一些软烟罗,朕叫人全运去了你的永祾宫,是不是很高兴,”说着,他又向她眨巴眨巴眼睛。深长的睫毛像是从深邃的眼中蔓延出的魅惑之火,烧了人的心智,点燃了欲望。
我转过头去,那些曾经让我心跳的东西,开始一点一点撕裂我的灵魂。
堇妃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那堇儿你先回去,朕晚些再来瞧你”江弭伸手抚上堇妃散落的鬓发,将其别在她的耳后。轻柔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堇妃红了脸,这在众人眼中山河失色的画面啊,让我闭紧了双眸。
“臣妾,臣妾告退。”
待堇妃一脸绯红的领着一众奴才姗姗离去后,他转过身望向我,表情变得淡漠:“怎么,晔坤宫住腻了,想去冷宫?”
我冷哼一声,缓缓地抬起头睇着他,吐出几个字来:“有什么区别吗?”
“朕不屑与你争辩,只是无论如何,皇嗣是无辜的,你就不怕朕狠下心来对付你?”
“皇上当真好记性,那日,你让挛鞑冒顿煮了我时,竟未觉得自己心狠吗?今日的我,不过效颦而已!”
听闻此言,他慢慢靠近我,用一种近乎妖冶的语气在我耳边悠悠的说道:“可你不是还活着吗?”
我转过头去直视着他的眼睛,“江弭,我原以为你只是花心,没想到还绝情。当真是我看错了人,也错付了真心!”
江弭凝视着我,一步步逼着我后退,直到我又“咯噔”的坐回那张楠木雕花高脚桌前,他俯身挑起我耳旁的一缕鬓发,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他挑发的手一转,指向我心口,“你的自以为是。”
发丝从他指间萧瑟的滑落,如同残叶。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他说,讨厌。我呆呆的笑着:“我还以为,你只是,不爱我了。”
他转身背对着我,声音低沉的说“余依琬,只要你今后不生事端,那么你曾经为大胤朝做出的功绩,已足以让你做一辈子母仪天下的皇后。”
“原来,唯一的妻子的意思不过是唯一的皇后罢了。”我瘫坐在椅子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你明白就好。”
说罢,便拂袖而去。
清亮的天空拉过几只飞鸟的影子,松针树影染黑了亭外的孤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