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死人的贡品不好的。”
“可那个死人是你。”
“对了,你先从棺材里起来再说,再过几天我要把你送出姜国。”莫衔吃了宿年两个供果之后,擦了擦嘴巴对宿年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要重新开始生活,不要和姜国有任何牵连。这是你父王的遗愿。”
宿年并不知道,这不仅仅是她的父王的心愿,还有两位五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大宗师的心愿,他们为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女孩子,甚至拼尽了心力。
宿年试图从棺木里爬出来,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上的陪葬品实在是太重了。待到整个人坐在棺木里时,宿年发觉自己的身上多了很多物件。
“我的脖子上怎么多了一个锁?我从五岁开始就不戴锁了。”
“这是锁心锁,不能摘下,一旦摘下你就会死的。”莫衔指了指宿年脖子上的锁心锁,“锁心锁锁住了你的命。它原本是无色的,如今变成了红色,那是因为锁心锁里面流淌着你的心头血。如果哪天你看见锁心锁变成了无色,那说明你的阳寿也就快要尽了。”
“它什么时候变成无色?”
“可能两三年,可能四五十年,谁也说不准。”
“那就是说,我随时都可能死?”
“说的是,但是。”莫衔补充了一句,“你可以选择换心。去寻找一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问他愿不愿意把他的心交给你,他若是愿意,你就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
“可是,上哪里找一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宿年问道。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事都讲个缘分,有缘自然好说话。”莫衔毫不客气地又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吃了起来。
宿年觉得,莫衔是个靠不住的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宿年在九重塔足足住了三天,莫衔给宿年交代了很多事情,包括今后倘若出现锁心锁变成无色,立刻去找他想办法。宿年知道,如果找不到一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人,就算宿年找到了莫衔也无济于事。
宿年问他,现在姜国如何了?
他说,一切安好。
当宿年问及她的葬礼时,莫衔竟然对她说,没有葬礼。
宿年当时以为他给她开玩笑。
他竟然对宿年说,是冥婚。
没错,就是冥婚。
她不知道当时的排场有多大,但是,止殇娶了宿年过门,这就是事实。全姜国的子民都看见了这一幕,这是宿年苦苦单相思了四年的结果。
宿年不得不相信这一切,因为宿年从棺木里出来时,身上分明穿着嫁衣。而宿年的发髻上,插着一朵蓝色的花,形状酷似莲花,却又不是莲花,犹如大海的波澜一般沉静的颜色,它叫葬海花。宿年蓦地想起止殇与她说的那句话……
“这种花只会开在衰败之时,一般只用在葬礼或者冥婚。”
“小丫头片子,你还恨不恨逼死你的人?”莫衔问道。
“不知道,只有真真切切地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会做出真真切切的判断。”宿年不假思索的说道。她曾经也这样对姜王说过,到头来,宿年还是选择了喜欢止殇。
“想不想报仇?”莫衔的语气很有诱惑力。
宿年一愣,又是不假思索地说道:“不会。倘若我要报复他,牵连到的就是姜国的子民。先生对我说过,拿命抵命是换不回来命的,报仇是一个人心理极度变态加扭曲时的产物。”
宿年这一身的才学都是太傅教的,太傅是个难能可贵的先生,他从来不教她琴棋书画,却一直在引导她为人处世,久而久之就受到了他的思想熏陶。
“可是,那是你家的江山。”
“江山不是我家的,是江山所养育的祖祖辈辈的。江山谁坐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姜国的子民安乐。父王教给我,一个公主的职责,不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而是在危难之时的敢于担当。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一头撞上姜王王位。太傅说过,你看着它残缺着,它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完满着,一切事物都是相对的。”
莫衔笑了起来,“小丫头片子,可惜你不是个男儿,否则,姜国定能成为南方霸主。”
“嘿嘿,太傅也是这么说的。”宿年认为,宿年不必谦虚。
“到了明天,你就该上路了。”莫衔语调悠然。
“去哪里?”
“另一个国家,一个和你共饮一江水,他在一江头,你在一江尾的国家。”莫衔很有深度地对宿年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丹凤眸子微微有几分狡黠。
“哪个国家?”
据宿年所知,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需要户籍,她断然不可能拿自己是姜国公主的户籍去另一个国家定居。而不同的国家置办户籍都有所不同,置办某些大国的户籍更是难于登天。比方说,靖国的国籍就是六合大陆最严的。
莫衔说得很清楚,一字一顿,“北、方、霸、主……靖、国。”
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最为强盛的国家。
宿年问道:“你是哪里弄来靖国的户籍的?”
“不是我帮你弄到的,是有一个在靖国足够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对你的偏爱。”莫衔意味深长一笑。
宿年沉默。
关于偏爱这个词,宿年不是第一次听到。
止殇曾经对宿年说,靖国偏爱,所以靖国不出兵。
太傅曾经对宿年说,偏爱就是,就算你犯了错,他就是不惩罚你。你不是最好的,他就是把你当成最好的。
靖国偏爱的人,难道是她?
宿年重生的第二天,依旧在九重塔之中。
在她的棺木后有一块碑,上面刻着她的祭文。
宿年认识上面的字迹,那是止殇的,他写了一手行云流水的行楷,字体有一种难以驾驭的气度。宿年喜欢他祭文的开头几句:丙辰年十二月十二,祭吾妻宿年。
宿年静静地看着石碑出神的时候,莫衔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死之后,他暗中造了很多战船,估计要和某个国家打仗了。”
宿年一愣,“造战船?他从未对宿年说过。”
姜国的经济刚刚恢复,造战船又是极其劳民伤财之事,止殇为什么干出如此出人意料之事?更何况,姜国附近根本没有临海国家,战船不是用于海战,难道还要他用?
“他瞒着你的事情很多,甚至有些事情我用岐黄之术都算不出来。”莫衔补充了一句,“涅槃之战有幸观战,他的速度让我都自愧不如。不仅如此,他的身份连我都算不出来。”
“你是学艺不精。”宿年说道。
“不,是他有意隐瞒。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抹去了。”
宿年不懂那些阴阳五行,生辰八字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抹去生辰八字,这是个问题。
“越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越是恐怖。”莫衔用手指敲击着棺木,乌木质地的棺材细腻至极,“试想一下,有谁会狠下心来把自己的经络用冰封印住?”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宿年的声音略带恼怒,毕竟不是些好的事情。她从未想过止殇身后的那些秘密,她也不想去揭开。他倘若愿意,他自然会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