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暗下来,围坐在院子中间,亭子里的信鸽小组成员们,谁也没有动筷子,大家心情沉重,默默坐着,相对无言。
突然,一阵急速而又轻微的敲门声传了过来,小毕和柱子机警的快步冲到门里,柱子轻声的问道:“谁啊?”
“是我,老毕。”小毕一下就听出了是二叔的声音,急忙打开房门,只见一身血污的老毕,刚一进门反身就把房门带上了,虚弱的说着:“快去报告三七,马上转移,这里已经暴露了。”说完,就向地上倒去,柱子手快连忙扶住了身负重伤的老毕。
闻讯赶来的三七等人,看着眼前老毕的情形和听到老毕的报告,大致已经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小毕和秦玲负责照顾老毕,柱子和二娃马上收拾器材,驮在马上立刻转移,九嫂,我们现在能去哪?”眼看着,大家按照吩咐已经分头迅速行动起来,九嫂思索了一下,胸有成竹的说道:“有地方去,跟我来吧,我们去到小瑶寨。”
仅仅几分钟之后,信鸽小组一行人就从后山的山道,极速离开的药店,小毕牵着驮着受伤的老毕的战马,柱子牵着拖运电讯器材的战马,其他人都各自背着包袱,顺着山后的溪流,往上游的小瑶寨匆匆走去。
夜晚在溪流里行走,冰凉的流水不断地刺激着大家的脚面,既解乏又解困。这是富有经验的九嫂出的主意,为的是防止猎犬循迹,跟踪追来。
也就在三七他们走后不到半小时,****主力74军搜索队二三十人,就跟踪而至。他们身着黑色的瑶族服装,人人手提汤普森冲锋枪,悄无声息的来到药店门口,经轻声呼喊几声无人应答,只见,一个队员掏出锯齿形短刀,轻轻拨开门闩,一推房门,迅速进入药店,一刻钟后,又消无声息的离去了。好在,信鸽小组行动迅速,这次可是与危险擦肩而过。
……
在红岭东北面的山区里,居住着瑶族一个分支,当地俗称小瑶寨,九嫂也是这个寨子里的族人。九嫂一家世代祖传的瑶医药,为族人治病健身,受到了族人们的尊重和爱护。
此时,在沉沉的夜色中,信鸽小组一行,正形色匆匆的行走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老毕无力的伏在马上,随着战马的行进起伏颠簸着,秦玲不时地检查着老毕右肩的伤口,现在,也只能是扎紧止血,等待条件具备后再行手术。
三七他们,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跋涉,来到了山寨用竹篱笆围成的院墙外面,几声狗叫打破了山寨的宁静。
“什么人,干什么的?”篱笆墙内传出了一个男子警惕的声音。
“是我,我是九嫂,兄弟快开寨门吧。”听到熟悉的九嫂,焦急的呼唤声,竹木寨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条缝隙,九嫂和三七率先钻里进去。
不一会儿,油灯的亮光出现了,寨门也随之打开了半扇,九嫂催促着后续的人员骑着马,快速的进入山寨,很快,山寨又恢复了平静。
……
在山寨靠后上方的一处吊脚楼下,秦玲和小毕正扶着受伤的老毕下马,因为发烧而浑身打颤的老毕,在两个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上楼梯,登上了竹木结构的吊脚楼。九嫂机警的拉上厚竹窗帘,点着了油灯,秦玲撩起床上的蚊帐挂好,熟练地打开药箱,开始用注射器调配药剂,为手术做准备。柱子和二娃则卸下设备箱,开始往楼上搬。
三七眉头紧皱的坐在吊脚楼下,开始思考如何安置大家的问题,毕竟,县城是回不去了,短期内,就要在此安营扎寨。看着九嫂从楼上走下来,正想开口问话,就听爽快的九嫂先开口了:“掌柜的,我们要想在这里住一阵子,明天一亮就要去拜访土司,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对红军有好感,又经常遭受汉族政府的盘剥,保护我们应该问题不大。”
“九嫂,还有住的地方吗?咱们这么多人住在一间吊脚楼,住不下啊?”三七想的倒不是居住问题,而是电台的报务问题,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尽快和上级取得联系。
九嫂看着焦急的三七,猛然间恍然大悟,急忙拉着三七的胳膊,借着皎洁的月光,顺着石板路,往上坡走去。
……
在瑶寨中心,几间瓦房围城的一个院子,院门大开着,九嫂引着三七迈步走进了院子,站在院子里,指着后面的房子:“这就是阿公昔日行医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开个诊所呢?”
三七一听,对啊,我们有西医、中医和瑶医,太合适了。九嫂在黑夜里,看不清三七的表情,但是,从三七开始兴奋地走来走去,到处观看的行动已经得到了十分明确的答案。
……
此时,柱子和二娃已经在吊脚楼上一个小房间里架设好电台,柱子坐在小房间的地上,双手不停地摇动着手摇发电机,二娃看着电压表指示正常后,打开电台,戴上耳机,左手开始旋动频率旋钮,右手则垫在电台盖板上的报文纸,持笔准备抄录电文。
耳机里滴滴哒的响个不停,二娃全神贯注的抄录,直到完成收报。并按照紧急情况的处理程序,只回答收到了十几秒钟的发报时间,即行停止发报,大部分时间,只进行被动接受值守,防止被鬼子和顽军侦察到电台的蛛丝马迹。
三七和九嫂回到住息的吊脚楼,小心翼翼的登上阁楼,看着老毕正在床上歇息,在油灯下,看着一脸疲惫的秦玲,关切的问道:“秦玲,手术还顺利吧?”
秦玲用略带嘶哑的嗓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令三七十分满意,正准备示意秦玲和九嫂歇息,二娃拿着电报从小隔间里疾步走了出来,三七借着还算明亮的油灯灯光,仔细看着电报,越看心情越沉重。
“秦玲、九嫂,事情紧急,柱子和小毕到楼下去放哨,如果能够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就用力咳嗽两声。”听到三七有些急促的话语,柱子和小毕蹑手蹑脚的走下了楼梯。
三七走到床前看了一眼闭目歇息的老毕,正要转身准备开会,就听从床上传来了虚弱的声音:“三七,快向上级报告,我们的电报联络有问题。”说完,又闭目不停地喘气。
三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冷峻,双眉紧锁着,这就是他这一天来最为担心的事情,为什么一接到上级的电报,就审查他外出这段时间,每个人的行踪,就是担心内部有问题,这下可好,怕什么来什么。
“三七,我觉得我们应该开一个党小组会,分析一下当前的形势,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制定计划。”秦玲柳叶眉连成了一线,清丽的声音搅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绪。
秦玲提醒的对,在这最为困难的时候,我们还是要相信自己的同志,毕竟,他们都是枪林弹雨中经受了考验的钢铁战士。
“好吧,趁着我现在还清醒,我先说。”床上又传来了老毕虚弱的声音。
“三七同志,问题出在昨天中午定时收到的电报上,电报命令我们,要在今天中午一点以前,前出到红岭南面的迎风坳,接应北面来的同志,并且要求全体出动,完成任务后向瑶寨转移。”说着,老毕从贴身的衣兜里,取出了带血被汗水浸湿的电报,吃力的递给三七。
三七在接过电报的同时,斜眼撇了一下九嫂,九嫂并没有在意电报的事,而是正在帮助秦玲收拾药箱。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三七不能不如此防备,因为,正是从昨天上午开始,他和秦玲外出,上的瑶山了。
剩下的就是二娃了,二娃平时就少言寡语,平静沉稳,这还真不容易看出问题,三七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只有二娃、他和秦玲三人知道联络的频率、暗号和时间点。
二娃看着大家都不吭声,知道自己需要主动汇报昨天的情况,于是斯斯文文的开始汇报:“昨天中午十二点,我准时守候在电台旁,抄收了‘大雁’出发南来的电报,守候到了‘大米’和‘白面’的问候,我发出了平安,发报按键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秒,这可以问柱子,他是这方面的行家,因为电台在发报时,灯光会闪动。并没有鸿雁的电文,也没有南燕的电报。”
说到这,二娃咽了一口吐沫,心绪平静了许多,是啊,当被别人怀疑的时候,心里需要承受多大的委屈啊?此时,终于说清楚了,想了一下,接着说:“按照规定,我们不主动给他们发报,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电报,至于说‘大米’和‘白面’与‘鸿雁’的通讯频率,别说我不知道,就是三七同志,你也不知道吧?”
三七听着二娃语音哽咽,理由充分的解释,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内心是心潮起伏,多好的同志啊!
“好了,我们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了,大家都分析一下问题出在哪吧?”三七说完,陷入了沉思。
“三七同志,因为是党小组会,我直接称呼同志了。以我之见,应该主动问询‘大米’和‘白面’,把老毕的说法,赶快上报。”二娃眼望三七,急切的说着。
“同志们,请等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了,队长临死之前跟我说,电报好像是南燕发来的,因为,南燕是我们的上级单位,每日都有电报往来。对了,他们在前几日的电报里,还提到了正在向我们靠拢,准备迎接‘大雁’。后来,好像他们的行动就不顺利了。”老毕用尽了力气,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老毕同志对不起,能跟我们说一下,你是怎么突围给我们报信的呢?”三七出于对组织负责任,不得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楚。
“我是在被顽军精锐部队包围之后,在队长的掩护下,从迎风坳右侧的山崖上,逐次抓握松柏出溜下来的,落地后被顽军发现,打了一梭子子弹,在躲进密林之前,右臂中弹,然后,脱去外套,包扎起来,一路顺着溪流趟过来的,身后肯定没留下血迹。但顽军也会猜出来,我所去的方向。”为了说明情况,老毕喘着气,坚持把经过说完,跟着就昏睡了过去。
秦玲借着油灯,看着老毕惨白的面容,焦虑的说着:“老毕失血太多,需要输血。大家都报一下血型。”说完,就去准备抽血的输液器(针管针头)。
“别找了,我是O型血。”三七把衣袖挽起来,露出了粗壮有力的胳膊,秦玲用酒精药棉擦拭完臂弯的静脉血管部位,鲜红的血液就慢慢地进入到了针管里,当战友殷红的鲜血输进老毕的血管之后,战友的情谊也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九嫂连忙递给三七一碗清水,现在是半夜,也只有喝一碗水,休息一下,这个条件了。
“我,你们不用担心,秦玲,老毕怎么样?”三七弯着手臂夹住药棉,若无其事的看着秦玲。
“右臂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伤口也缝好了,不会有大碍,子弹正如老毕所说,是从背后打进去的。老毕浑身都是擦伤,天黑,明天仔细处理,这与老毕说的攀树落崖的情形也吻合。”三七望着秦玲认真地神情,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法医,正在做事故现场鉴定。
“二娃,现在还能发报给‘大米白面’发报吗?”三七急切的心情是表露无遗。
“只能用紧急频率,试试吧。”随着二娃的话音,九嫂起身轻手轻脚的走下楼梯,去换柱子上来配合发报。
此时的三七,借着阁楼小木桌上的油灯光,开始字斟句酌的写着电文:“昨日十二时给鸿雁的电报可疑,请查,似是南燕所发。”报文不长,为的是防止被监听跟踪。
二娃接过电文,为了节省时间,自己到隔间翻译成密文,写在纸上,十分钟后,走了出来,打开油灯罩,点火烧了。
收拾停当以后,才把回电递给三七,三七看着“‘大米白面’已收悉,待查。”几个简单的电文,也没扩散,急忙在灯火中烧掉了。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在场的人都能够理解。今晚,小毕、柱子轮流在阁楼上值夜,九嫂和秦玲睡在格子间,三七则就地卧倒,和衣而眠。伴随着轻微而又均匀的鼾声,紧张了一夜,脱险到此的同志们,终于可以打个盹儿了。
……
次日一早,九嫂跟三七打了招呼之后,只身前往土司住所,去请土司。
“三七啊,土司大人来了。”听到九嫂欢快的招呼声,三七‘腾腾腾’走下楼梯,热情的迎了上去。
土司二话不说,用手一比划,就迈步走上了楼梯,等大家都在阁楼里的小凳子上坐定。
叼着烟枪的土司大人跟着就开口说道:“欢迎红汉人到我们瑶乡来,现在此地也不一定安全,开诊所更是扎眼,不如这样吧,到我们瑶寨的老山里暂避一时,那里是我们往年逃官府的时候,避难用的,易守难攻,官府根本进不去,我再派几个信得过的瑶兵把守,定保万无一失。”
三七看着诚恳热情的土司,感激之情是溢于言表,秦玲连忙拿出了一小盒阿司匹林,歉疚地说道:“土司大人,我们来的匆忙,没有置办东西,这一盒药治个头疼脑热很管用,请您收下。”
正在抽旱烟的土司,看到药盒猛一愣,随后,又开心的收下了,在瑶寨没有一见面就送药的习俗,但是,作为行医之人可以理解,也是为了防病消灾嘛。
土司笑眯眯的接过药盒,招呼着九嫂走下了阁楼,此时,可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
大约一个小时过后,在通往后山的山路上,三七他们一行人跟着手举牛头杖,身背一个装满糯米粑粑和腌肉竹篓的九嫂。一行人牵着两匹战马,分别驮着负伤的老毕和器材,向深山里走去。
走过眼前这道山脊,放眼望去,一道深不可测的山涧横亘在眼前,战马畏缩着不敢从山涧上,用伐倒的大树,铺就的木桥上经过,三七和柱子前拉后推着,好不容易牵马过了桥。
迎面就是两块巨大的山岩露出的一个夹缝,只能容一人通过,三七正要往前走,突然,从石缝里走出两个挂着烟枪,端着土枪的瑶兵,厉声喝道:“什么人,有路引吗?”
九嫂把牛头杖一举,大声说道:“还不快让开!去通知你们头人出来迎接。”
两个瑶兵见状,其中一人连忙侧身让路,另一名瑶兵赶忙往石缝背面跑去。
三七看着左面的大石头上镌刻着‘神仙桥’三个字,不禁心中暗叹,没过此座桥,枉为做神仙啊。
穿过石缝,左右各有一间石墙瓦顶的石屋,三七好奇的走进石屋,顺着梯子登上屋顶,但见,有一条锁链延伸到大石头的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