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高县长坐下,何胖子就招呼着伙计们,给每桌端上来了两盘心里美大萝卜片,大声吆喝着:“来了,绿皮红壤的‘心里美’大罗卜,脆甜水灵,请诸位品尝喽,好吃就狠咬一口,不好吃摆着看个热闹。”何胖子的一阵吆喝,令所有在座的嘉宾,都哄堂大笑不止,高县长闻言一脸羞臊,尴尬的坐回到原位上。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林二舵把子端起酒杯,看着相邻的王三七,军人气质鲜明的探过身来:“王掌柜,林某以为,一个药商,你肯定是来发战争横财的家伙,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智勇双全的练家子,来,我林运朝敬王掌柜一杯。”说着,两个爷们儿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在雅座角落上,本来想躲酒的莒岚,耐不住眼前热闹的场面,顺手拿起酒杯,侧身看着目不转睛盯着三七的秦玲,不悦的表情悄悄地爬上了娇嫩的脸颊。“哎哎,整天在一起,还没看够啊?”
毫无准备的秦玲,冷不丁被莒岚一提醒,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连忙掩饰着:“你看他们多热闹啊,打了胜仗大家太高兴了。”
“是吗?既然这么热闹,你干嘛老盯着心上人啊?”莒岚的内心酸楚就像烧开的水,不停地翻滚,话语里带着几分不满。
“得了吧,谁老盯着他了,你看他一喝起来就没有节制,真让人担心。”秦玲嘴上还说没看着三七,这话一出口就露陷了。
“是啊,我们在东北的时候,三七只要是和朋友在一起,特别是他那义气劲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要不是他在酒宴上脱口而出,破口大骂鬼子,还不至于背井离乡,漂流四方呢。就是为了找他,我才进的关。茫茫人海到哪去找啊?无奈之下,经朋友介绍,参加了****电讯班,走上了抗日的道路。”莒岚看着在饭桌上频频举杯,身形高大,英俊威武,一袭长衫的三七,埋怨中带着温馨的诉说着。
“是啊,要是没有鬼子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你们已经幸福的在一起了。”秦玲看着不远处的三七,心中不禁生起难以言状的感慨。
“秦玲,我恨死日本鬼子了。这倒好,借鬼子帮忙,到成全你们了。”说到此,莒岚一仰头,满腹哀怨的喝干了杯中酒。
秦玲本来想劝住莒岚,但是听到莒岚对自己和三七在一起的抱怨,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是,这一两个月来和三七在一起的工作和生活接触,本来相互就有好感的友情,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不经意间飞进了自己的心房,想赶也赶不出去了。都说这爱情是自私的,看着眼前饱受内心痛苦煎熬的莒岚,秦玲不免心生出几分怜悯之情。
随即开口说道:“命运真是捉弄人啊!”说完,秦玲也哀叹着喝干了自己手中的酒,这一杯酒下肚,两个美女的话匣子就算是打开了,天南海北,风味习俗的聊个没够。
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等到酒宴的主宾们陆续尽兴的从宴宾楼走出来,时间已是夜半时分。
……
三日后的早上,离北陵县城南门不远的一处院落门口,一挂装载完毕的马车,停在门口,一身商人打扮的三七和秦玲、二娃、柱子正在与靳团长等来送行的领导和战友们道别。秦玲眼尖,一眼看见了站在墙角一身墨绿色旗袍装扮的莒岚,连忙用手轻轻的一捅三七,跟着,靳团长也示意三七过去道别。因为,此去湘南,符合国民政府划定的抗日范围,但又超出了规定的运输线,确实需要莒岚的理解和力所能及的帮助,再说了,三七也的确不能再次不辞而别了。
三七看到莒岚,快步迎了上去,心中是甜酸苦辣五味俱全;甘甜的是,始终有这样一个挚爱的同乡在暗助着自己,酸楚的是,命运注定他们已经难以厮守终生;苦痛的是,自己的家乡还在日寇的铁蹄之下饱受煎熬;辛辣的是,即便是挚爱的人,还要相互防备,不能同仇敌忾杀鬼子!
“莒岚,是秦玲告诉你我们要走的消息吧?”由于时间有限,三七见面后直接问着。
“还算有良心,知道告诉我一声了,如果不违反纪律,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吗?”莒岚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望着三七。
“去湘南。你看,我们到这,国民政府并没有按照承诺,提供物资给养,我们只好翻越五岭,从南洋筹集给养,坚持抗战。”三七是单刀直入,简明扼要的说出个中原由。
“三七,这次很危险,那里有日寇,****肯定又会找你们的麻烦,要想光明正大的运输物资很难,只能秘密进行。三七,我给你的通行证还在吗?到时候没准能派上用场,这次我豁出去了,只要能打败日寇,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这也是我们上峰提出的主张,只可惜……哎!”莒岚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还用说吗?眼下是大敌当前,还在各自扒拉着自己的算盘珠子,难怪日寇能够如此的猖狂,到处横行霸道,肆虐着中华大地。
“莒岚,谢谢你,三七我一定会保管好这个通行证,直到战争胜利。”说完,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碍于目前的身份,他们的情感也只能交互亲密到如此了。
……
冬去春来,五岭地区地处祖国南国的北缘,万树争春,真可谓是南国春来早。坐落在五岭北侧的红岭县城,因其四周遍布的红岩峭壁而得名,这是就著名的丹霞地貌。县城温暖潮湿的气候,孕育出根须外露,连接成片的大榕树,高大的树冠枝繁叶茂,给美丽的山城涂抹出一片翠绿,就在这翠绿之中,不时隆起的红色山岩峭壁,给眼前柔美的景致,平添了几许雄浑苍劲。
此时的五岭地区,正是候鸟北归的时节,成群的大雁,在高空排成人字形梯队,振翅高飞,正在翻越险峻的五岭群山,飞向即将温暖的北方。近处星罗棋布的水塘里,时不时会有路过的白鹭、苍鹭和池鹭驻足歇息,眼前的大榕树上,迁徙途中的杜鹃、黄鹂飞上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站在县城一处几经周折,终于租下来的院落里,一身商人打扮的王三七,仰望着北归的大雁,心绪难平。
是啊,从出发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一路上山隔水阻,历经艰险,终于到达了地处瑶族地区的红岭县城,好在,路过瑶寨的时候,秦玲发挥医生的专长,救治了一个身份显贵的土司孩子,在村寨长老们的帮助下,才在一个多月前到达了红岭县城。
此时的红岭县城,已被日军占领,****主力已退入广西境内。但是,五岭的重重大山依然是抗日军民的用武之地。国共两党都组织了游击队活跃在红岭地区,伺机打击日寇。
三七他们的院落,地处红岭县城偏东南面的一个红山崖脚下,院落带着门脸,门前的街道沿着小河,呈西南往东北走向,由于门脸太阳西晒的缘故,花钱不多就盘到手了。此处不在县城的繁华地段,倒也落得个清静,毕竟都是外乡人,太扎眼了不方便。
柱子和二娃就以这红山崖为依托,把收发报天线隐藏悬挂在树丛之中,利用院落背依的红石山,在山崖下掏挖了石洞,藏匿电台,开展报务工作。好在,红岭的红岩相对比较软,挖掘起来倒不是太费劲。
电报已经发出,只等上级的指示到来,这几日闲来无事,三七就带着柱子,沿着石崖下面的丛林,采集草药,采摘野菜,每天都能摘一箩筐蕨菜等野菜,大家过得倒也自在。
宁静的生活,被一个一身藏蓝,包裹着头巾的瑶族大嫂的到来给打破了。
这一天清晨,柱子懒洋洋的正在卸门板准备开门营业,这位大嫂就走了进来,看着店里的药柜陈设,不住的寻摸着什么,柱子赶紧卸下门板,反身走了进来,热情的打招呼:“这位大嫂,您需要点什么?”
“你们掌柜的在吗?你就说北面山瑶有人问药。”大嫂一脸神秘的说着,闻听接头暗号,三七快步从内院走了出来,看着来人,连声问道:“请问这位大嫂,带药引子了吗?”
“你是问南山药引子还是北山药引子?”大嫂毫不迟疑的回答着。
“当然是南山的药引子了。”三七说着就走上前去,接过大嫂递过来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来人是五岭游击队派来的联络员,粗通瑶医,便于联络工作。”但是,没有写明姓名。
三七主动伸出手来,热情地握着大嫂的手,连声说欢迎,大嫂也兴奋的微笑着,渐渐地笑容变成了痛苦,三七见状连忙松开了有力的大手。
大嫂揉搓着手掌,恢复了笑容,仰望着高大的三七,抱歉的解释道:“三七同志,我们一收到上级的电报,就在县城里四处寻找‘中西药店’的牌子,今天终于找到了。”
“走吧,大嫂,我们院里再说。”三七说完,示意柱子留在店面,自己则前面引路,走进了内院。
大家相互见面之后,大嫂看着一脸不解的三七,做着自我介绍:“三七同志,我们瑶族女人都没有大名,大家都管我叫九嫂,在我们瑶寨,九的意思有治病的含义在里面,意思就是会治病的大嫂。我在长沙读了多年书,会汉语,家里祖传的瑶族医药也略知一二,如果我要是男人,那就是大夫了,呵呵。”说到这里,羡慕的看着秦玲,自嘲的笑了笑。
“太好了,九嫂,你的到来,让我们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三七说完就示意二娃跟他进屋,准备给‘大米’、‘白面’和‘大雁’发报。
秦玲和九嫂看着匆匆离去,王三七的背影,回身在院内唯一值得一提的简易亭子里坐下来,九嫂拉着秦玲柔润细腻的手摸来摸去,羡慕地望着秦玲,和蔼可亲的说着:“秦大夫,有婆家了吗?”看着秦玲无所谓的摇着头,略带同情的说着:“这要是在我们瑶寨,像妹子这样水灵有文化的女孩,说媒的早就把门槛踏破了,能上门的最少也得是个土司什么的头人。”
九嫂看着三七他们往后山去了,手拍着秦玲娇嫩的手心,关切地说道:“眼前这个三七多好啊,要个头有个头,要能力有能力,你们两个一个懂药一个会医,这可是天生的一对儿啊!怎么样?住在一块儿了吗?”
“九嫂,你说什么呢?我和三七可是工作夫妻。”秦玲一脸嫣红,抢白着说了一句。
“那工作夫妻就不能发展成革命夫妻了?你看我和你奎叔,不就是从工作夫妻变成革命夫妻的嘛。婶子我跟你说吧,那男人都是一层窗户纸,只要感情到了,咱们女人一上手,男人呀就投降了,嘻嘻嘻。”九嫂说到得意处,竟然笑出声来。
听着九嫂快人快语的悄悄话,秦玲羞臊的两只手,不停地摸弄着衣襟,脸红的头也不敢抬起来,生怕让九嫂看见了她的眼神。但是,又急切地想知道九嫂是怎么和奎叔发展成真正夫妻的过程,此刻,秦玲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中焦急的等待着九嫂继续往下说。
“妹子,婶子我那天就跟你奎叔说,去,把屋外晾衣绳上的衣服收回来。你奎叔二话不说就去收衣服,一转眼儿,抱着衣服就站在了我面前。我一看,嘿,他只把自己的衣服收回来了。于是我就问他,‘我的衣服呢?’你猜他怎么说?”
说到这里,九嫂抬头望了一眼正在全神贯注看着九嫂,倾听的秦玲,秦玲见状赶紧低下了头,脸红的就像一个西红柿果子一样。
九嫂暗自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奎叔说:‘女人的衣服我收合适吗?还有你的裤衩呢?’我看着一脸通红的他,气就不打一处来,跟着就数落他:‘难道你就不想要女人了吗?’我的话刚一出口,你奎叔把手里的衣服往炕上一扔,那双像钳子一样的胳膊,一把就把我给抱住了,那满脸的胡渣子,一个劲的在我脸上蹭,疼的我是想躲也躲不开。你说怪吧,他抱得我越紧,我越是不觉得疼了,我的手还不自觉的紧紧地抱住了他那虎背熊腰,就这样,我们就成了革命夫妻了,这说来也简单。”
秦玲偷看了一眼九嫂,跟着,掩饰着羞涩,怯生生地问道:“那奎叔现在还好吧?”
听着秦玲的问话,九嫂舒展的脸上顿时愁云密布,转眼间,九嫂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哽咽的说道:“他十年前就被白狗子给杀害了,说是帮助过红军,要不是你奎叔掩护我逃脱,婶也就没有今天了。”
秦玲看着一脸悲愤的九嫂,旋即忘却了自己的羞臊之情,反过来,俯身把头枕在九嫂温馨的肩头,双手搂着九嫂的脖子,看着年纪还不到三十岁的九嫂,宽慰着说道:“九嫂,您现在年纪并不大,也应该找个伴侣了。”
“这个事,婶子我倒是不封建,我们瑶家人很开明,要是小鬼子不来祸害,也许就找到合适的人家了。婶子我就想有个孩子,将来也好有个念想啊!”九嫂把满腔的仇恨,都化作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望。两个女人就这样依偎着,坐在亭子中,有说有想的聊个没完。
红岭的天气,雨水是说来就来,二月的天气,天空开始飘洒下蒙蒙细雨,给人带来不尽的寒意,秦玲更加紧紧地依偎在九嫂的身边,就像是找到了生活中的依靠。
九嫂抚摸着秀美清丽的秦玲冻得微微泛红的面颊,不无感慨的念叨着:“秦医生,抽时间婶跟三七说去,男人你要是不说,他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呢?”
秦玲依然依偎在九嫂的肩头,轻轻地摇着头,叹了口气,望着亭沿上慢慢滴落的冰冷雨水,细语着:“等到抗战胜利了再说吧。”
此时,恰好三七和二娃完成了‘大米白面’的任务,在细雨中快步跑进亭子,跺着脚,掸着身上的雨滴,听到了秦玲的低语,三七跟着不解地问道:“抗战胜利了说什么啊?”
“这没你们男人的事,秦玲,走,我们做饭去。”说着,九嫂已经开始直呼其名,拉着秦玲,匆匆穿过雨雾,往厨房跑去。
“二娃,今天收获真大,跟五岭游击队也联系上了,今后,我们的任务就好办了,记住,晚上十点钟准时联络,这大山阻隔,高频点和低频点都要试验一下,尽快摸出频率预测规律,制定出详细的通讯方案。”三七甩着头发上的沾着的雨露,难以掩饰脸上兴奋地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