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超好多次找行长要求上岗,但清收效果不很明显,不得不继续清收。眼看这好端端的机会错过了,他心中的恨无语形容。有时他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在部队发誓要超过战友,结果好不容易干到 连长的位置又要转业。到了地方,怎么努力就不行呢?混得不如营业室的小丫头片子,她们说提就提上来了,论资历没有自己老,工龄没有自己长,怎么就那么容易上呢?而自己一直想上去却总被打下 来,以至于一点机会都不给。命中总有一个克星罩着自己,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对,自从有了它自己就走下坡路,一直走到今天下岗的地步,这个克星不是别人就是白茹。这次小城升为地市级,让他白 白错失了一次升迁机会,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不用任何组织程序就随着单位的升格而升官,这样的机会是多么千载难逢!可就是这样的机会想都不敢想了,他心里怎么能不恨呢?
这些天,林志超频频出现在几个网点,并且和三个网点的下岗人员经常出入饭店、歌厅,有时醉得不醒人事。同时,他利用关系帮助他们组织几笔存款,三个人对他特别佩服,与他结下了很深的交情。
每次轮流埋单,林志超都抢着不让他们付钱:“如果看得起我这个大哥就不要和我争。在这个社会上混,连酒钱要兄弟们出钱,我混得还是个人吗?”
看着他付钱那么潇洒,三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言听计从。
林志超觉得人生该有爱而不是有恨,恨那是女人的专利。可是现在他对两个女人恨得咬牙切齿,这两个女人几乎毁了他一生,前一个女人是他的老婆,心里也想得开;想到后一个女人毁了他的前途,让 他的心难以平静下来,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一天,白茹太高兴了,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女儿以高分考上了重点大学。贺丹妮终于又找到如意郎君,这让白茹一直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营业室的女人们嚷着要她请客,她爽快地答应了。
下班后,白茹和贺丹妮、李子君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朝餐馆走去。一路上,只听到她们愉快的、爽朗的笑声。
“丹妮,把你那位如意郎君带来我们瞧瞧,帅不帅啊?得,我可告诉你,千万别找帅哥,靠不住。”白茹一直拿她开心。
“我想丹妮姐选的比许文强还风度翩翩吧,或有高仓健的男人风度,他们让我们女人最感动的一点,就是真爱无敌。”
“我赞同。”
贺丹妮只是笑。
“不是一般的人,丹妮姐是看不上的。”
“那当然。”她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贺丹妮一个劲地追着打。
李子君笑得弯下腰,白茹捂着胃部强忍着痛笑了起来。
贺丹妮发现白茹脸色惨白,跑上前担心地问:“白主任,怎么啦?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有点,不过不要紧。我们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白茹说着拉起她们的手快步朝酒店走去。
这时,一辆摩托车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从后面飞驰而来,白茹叫了一声:“当心!”说时迟那时快,她用力将李子君、贺丹妮往马路边一推,借她这个推力两个人一起倒在马路的边缘,而她被摩托车拖出 六十多米远重重地甩在地上。
摩托车飞奔而去,一会儿不见了踪影。
待李子君、贺丹妮两人爬起来,看见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白茹,飞快地跑过去拚命地摇着她的头:“白主任,你醒醒啊,不要吓我们,你快醒醒啊!”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周围一下子围了好些人。有人提醒:“你们不要摇伤者的头,赶快送往医院。”不知谁拔打了110。
这场车祸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没有人看清肇事者。“死期到了,开这么快不要命啊。”贺丹妮气得大声地咒了起来。
李子君也气不过:“阎王爷总是要你们去投胎,跑这么快。”
“好了,别再骂了,省点力气吧。人影看不见了,你们在这儿嚷嚷有什么用呢?还是快送医院吧。”
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白茹渐渐地清醒过来,她不解地问:“我这是去哪儿?”
“白主任,你被车撞了,现在送你去医院检查。”贺丹妮将她抬起的头按下。
“你被一辆摩托车撞了。”
白茹闭上眼睛仔细地想了想,模糊中好象想起什么又突然消失掉,她使劲地摇了摇头。
救护车上的医生、护士叮嘱:“不要动,不要摇头,当心大脑出血。”
“啊?这怎么得了。”李子君被吓得哭了起来。
“不要紧张,等会儿看伤者记忆恢复情况,如果恢复了就是临时性撞击失忆,没有大碍的。”
“就是,子君,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
还没到医院,白茹坐起来:“你们把我送回去,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贺丹妮一拳打在她背上,说:“你吓死我们了。”
“哎哟,好痛,你轻点行不行?”白茹痛得咧歪了嘴巴:“还是回去吧,只不过是碰了一下,不碍事的。”
“白主任,还是让医生检查一下有个结论,我们也放心啊。”
经医院检查,白茹除了几处软组织损伤外没有什么大碍,拿几贴治跌打损伤的膏药回到东城支行。
下午上班,夏逸杰、林志超他们进来兴师问罪,得知白茹被撞之事,夏逸杰当即打电话到派出所报案。
两个月后,一个消息传到东城支行,粮食局万能局长因违法违纪被双规了。
同一天下午,检察院来到东城支行将林志超、冯宁波也带走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白茹站在那儿还没有回过神来,人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待警笛声由近到远时,她才反应过来,立即跑到检察院问情况,得到的回答:等待调查。
这消息一下子像一阵风吹遍小城每个角落。大家一直在猜测:是什么原因把他们也规了呢?
白茹想起平常的种种迹象,她心里有个答案:别伸手,伸手必被捉。
罗汉回到东城支行,让白茹喜出望外。
“老伙计,终于回来了。”
“是啊,我做梦就想回来呢,你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啊。”白茹说得有气无力。
望着白茹脸色苍白,罗汉心里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关切地问:“你的精神状况不好,哪儿不舒服?”
“最近总是胃疼,疼得不能吃饭。”白茹说着捂着胃部。
罗汉心中无比紧张地问:“多长时间了?没到医院检查吗?”
白茹给罗汉递过一杯茶。“不就是个小胃病吗?在吃药呢。”
“我看你越来越瘦,还是到医院作彻底的检查,放心些。”
“没事的,早段时间秀妹子让住院检查,也没时间去。不就是一个胃病吗?死不了人的。”
“说的轻巧,有病还是早治为好。走,我带你去。”罗汉上前拉她。
“放手嘛,拉拉扯扯像什么?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旧情复燃呢。”
“哈哈哈,就你想的多。”罗汉大笑起来。
看着罗汉开怀大笑,白茹也笑了笑,她想大笑,明显没有力气。
罗汉拿起话筒准备给林鹏远打电话,白茹拦住被他推开,没想到这一推,白茹一下子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罗汉惊恐万状,吓得丢掉电话:“白茹,白茹,你醒醒啊,你可别吓我啊!”
白茹这才幽幽醒来,眉宇间满是痛苦的神色,无力地说:“没事。”声音是那样小,小得如蚊子嗡。
“不行,赶快送医院。”罗汉迅速拨打了110。
救护车一路呼啸将白茹送进医院,检查的结果如惊天霹雳震荡在人们心里,白茹得了胰腺癌。
罗汉问医生:“怎么样?这病好治不?”
医生头摇得如拔啷鼓:“你们送来太晚了。事实上病人两年前就有痛的感觉,再加上她的身上多处有撞伤,怎么不住院治疗呢?你们真是太马虎了,简直是拿生命当儿戏。”
“平时她说是胃病,没想到是癌。”罗汉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医院条件有限,你们赶快转到省城医院去治疗吧。”
罗汉不相信医生的话。想当初,夏逸杰得癌也是误诊,希望白茹也是如此。他立即给林鹏远打电话,向市分行作了汇报。
贺丹妮、李子君、向红梅得知消息后大哭起来,其他人也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汇成了海水,把大家的心沉入了海底。
白茹很快转到省城医院治疗。看着日渐消瘦的妻子,林鹏远心如刀割,经常躲在洗手间,不停地捶打着墙壁:“我的茹,怎么会得这种绝症呢?”
白茹总是面带笑容,不时地嚷着:“鹏远,有这么严重的胃病吗?干吗来到省城医院住院?医疗费多贵呀?我们回去吧。”
“到大医院好治嘛,治好了我们就回去。”
“这要多长时间啊?单位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处理呢。”
“你就别惦记单位的事了,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早点康复回家。”林鹏远说着,眼泪忍不住要留下来,他怕白茹看见,说:“我去趟卫生间。”走进去蜷缩成一团不停的哭喊:“老天爷啊,请发发慈悲 吧!别把灾难降临到她头上啊!”
刘行长亲自来看望白茹,她一脸愧疚地说:“行长,对不起哦,我工作没做完就躺下了。”
“好好治病啊。”刘行长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哽咽得说不出第二句话,急忙告辞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听说白茹生病在省城医院住院,东城支行员工纷纷捐款,希望能挽救她的生命。大家络绎不绝地来看望白茹,让她深为感动。每一批人走后,林鹏远的心在滴血,脸上却嘻笑着逗白茹开心:“嗬,人缘 不错嘛,连家属们都来看你了。”
“怎么样?这说明我深得人心哦。”白茹说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我的老婆何许人也?明儿我病了,恐惧没人来看我一眼。”
“不许胡说,也不许你生病,否则我跟你急,我一个人生病就够麻烦了。”
“好好好,我不生病。”说到这,林鹏远心里已是难过至极,他不得不强颜欢笑,因为白茹还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
看着妻子痛得变形的脸,深情地说:“茹,你要是疼痛难忍,就哼哼两声吧,哼出来好受些。”
“我不是很痛。”白茹嘴上这么说着,身内已疼得翻江倒海:“怎么这么疼呢?真是要我的命啊!”从脸上的表情看,她一直强忍剧痛,没有吭过一声。
“茹,等你治好后,我会加倍爱你,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林鹏远说不下去了,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嗯,我等着呢。”白茹依偎在他的胸前,沉静在这难得的温馨之中。
六个月的治疗,没有挽回白茹的生命,无情的病魔残酷地侵蚀着她仅有的一点活力。在最后几天的日子,白茹明白自己的病情后,坚持要回到自己的家看一眼:“好温馨的家啊!”
李子君伤心地大哭不止:“是啊,有这么好的家,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刘红霞和贺丹妮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东城支行的职工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守在她的病床前,一个个悲痛不已,满脸泪痕。
白茹尽力克制内心的绝望,有气无力地说:“生命十分脆弱,很……很多时候,没想到……想到,只有到了这……这……时才……才明白:人,能活着多好!”
向红梅拍着白茹的背,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安慰:“白主任,别说了,你很坚强会挺过这一关的。”
“是的,白主任,你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啊!”大家围着她,边流泪边鼓励,希望她能坚强地活下去。
白茹用力和每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你们要……要……要好好珍惜在一起的缘分,相……互……关……心,相……”白茹说到这儿喘着粗气,已无力再说下去。
莎莎哭喊着:“妈妈,您别再说话了,千万别累着。”
林鹏远紧紧地抱着白茹已是泣不成声:“茹,别说了,你,别说了。”
王叔杵着拐棍赶来,大声嚎哭起来:“闺女啊,你别泄气,再难的坎都跨过来了,这次一定会的。”
“王叔,您……您……您来了。”白茹想抬起手握住王叔的手,却没能抬起来。
王叔走上前一把拉起她骨瘦如柴的手,伤心地哭着说:“我的闺女,命怎么这么苦哇!”
“茹,别,别再说了。”林鹏远害怕妻子体力不支,打断了他们的话。
“鹏远,你让我和他们说……说两句。”白茹喘着粗气,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们不……不要伤心,人总……总是要死的。这……这……次我先走一步去和丽娜做……做伴,她在天堂就不……不… …不孤独寂寞了。”
“闺女啊,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你从来就不想想自己啊,嗯,你有病早治疗不就早------”王叔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他用袖子擦一下鼻涕,声泪俱下:“我可怜的闺女啊,你这是累死的,累死 的啊!”
莎莎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抱着妈妈的头疯狂地喊着:“妈妈,您不要丢下我啊,您走了我怎么办呀?我要和您永远……永远在一起!”
“茹,不要说了。”林鹏远悲痛欲绝,泪流满面地劝着。
“好,我就说……说最后一……一句话,你们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珍惜……生……活!鹏……鹏……远,照顾好……莎……”白茹努力想挤出最后一个字已发不出声音,嘴巴张开着,慢慢 地合上了双眼。
莎莎用劲地摇着白茹的身体,嘶声力竭地哭喊:“妈妈,您醒醒,醒醒呀!妈,您看看我吧,妈妈,看看我吧!”
“我的茹啊,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就……”林志鹏无法承受生离死别的场面,哭着就晕了过去。罗汉、夏逸杰将他抬着放在床上,也止不住痛哭流涕。
黄瘦如柴的白茹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她紧闭双眼,任谁呼喊再也无力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挨过生命的最后三个小时便停止了呼吸,眼角流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小雪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出殡的队伍好长好长绵延不断,人们悲切的哭声惊动了万物。这一天,寒风呜呜地吼了起来,暗黑的天空更加阴沉,朵朵雪花变成白色的雪片,慢慢扩大开来,渐渐遮满天 空飞舞着落下。雪地里送行的队伍走得很慢,很慢,那深深的长长的脚印一路向着远方,去送一个圣洁的灵魂走向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