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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百姓

穿越为崇祯皇帝的小葛坐在四轮的双骡子拉的大车中,时不时通过窗帘往外观看。

大街上的男子们衣着华贵,带着各式各样的布帽子。

虽然路边空地还可以看到高高的雪堆,但是他们手里仍然拿着扇子。

他们慢悠悠的踱着方步,仿佛都有一个标准姿势去模仿。

路上会有不算众多的妇女,牵着顽童,抱着婴儿逛街。

但是并未看到年轻的女子。

宽阔的街道两边众多长长的店铺,多为二层,也有三四层的。

卖各种古玩字画,奇珍异物,花草鱼鸟,家具铁器瓷器陶器,药房仓库等等等等。

还有不少酒楼旅舍,还有一些怡红,添香之内的楼,里面传出歌舞升平。

这些楼,大七八间,五六间房并排成为一座楼,小的两三间并排一座楼。

看到此处小葛问骆养性道“这楼为什么只横着盖了七八间,中间一定要隔开呢?”

小白脸锦衣卫都督骆养性穿着粗布的衣服,不知用什么把脸抹了黑了点,眉毛也画的又粗又方,看起来I甚是好笑。

他由于对皇城内外早就熟透了,一直无所事事。又见皇上目不转睛,东张西望,便不打搅。

见到皇上问起来,立刻回答“圣上,除了皇城,没人敢建十一间的大宅子。那要是让锦衣卫查到了,僭越之罪,不株连九族,也要砍头的。”

穿出了正阳门,场景立刻完全不同。

大街上衣着简单的男男女女有时行色匆匆,有时驻足观望,有时追着顽童。

路上到处是运货的骡子车,人拉着的平板车,偶尔还有轿子,驴车,马车经过。

本来众多的二三层的店铺,立刻变得稀疏,也变为一层。

路两边到处都是看命算卦摆摊的,弹琴卖唱的歌女,吐沫星乱飞的老先生手评书,还有化了彩妆唱戏的。路人围观,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骆养性年轻气盛,终于没耐得住性子,试探着问道“圣上,咱们要去哪?”

小葛顿时放下了车窗帘,对骆养性正色道“叫我赵相公,我是赵家人。咱们这是微服私访哦”

此刻肚子中呱呱叫了一下,于是笑了笑道,“小赵子,咱们去吃午饭吧。”

骆养性笑道“赵相公,咱们去这前门外最好吃的,瞧好吧您勒”

骆养性对外都驾骡子车的人道“咱们去聚贤楼。”

聚贤楼是正阳门外最高大的楼,足足有三层七间。

还未靠近,里头已经是人声鼎沸。

小葛带着骆养性走下车,吩咐车夫停车。

车夫瞅见门口附近有一块空地,过去车还没停好,门口的伙计冲了过来,带着微笑和歉意道“相公,这些空地,都是给大老爷们预留的….”

骆养性火往上撞,挥起大手,约莫着是要抽那个伙计耳光。小葛立刻拉住他,然后笑眯眯的对伙计道“我们外乡人,初来乍到不识规矩。请小哥带我们找个地方”

小伙计轻快的回答“这边请,这位爷。”他从车夫手里拿过缰绳,往聚贤楼的后边一块空地走去,边走还边说道“爷,看您打扮,应该是来咱们京城做生意的。这东边都是给各位员外的,西边那空地是给管家公子少爷停的。门口那没个三品五品的,就别停那。”

停好了车,一个衙役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拱拱手道“这位爷,小的在这负责看管这些车辆,定会尽心尽力,毫发无损。官家人信得过。”

小葛点点头嗯了一声,发现那个衙役居然还呆在路中间没挪窝。

小伙计悄悄捅了捅骆养性,然后满脸堆笑道“官爷,他们二位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包涵包涵。”

边说,边还用拇指食指中指快速的捏一下松开,捏一下松开。

骆养性满脸怒色的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递给了衙役。

衙役笑笑接过铜板道“小伙子,我说你还别不乐意。

这前门外人多车杂,万一碰了擦了,也要修理不是?

所以我们官家给你给你尽心尽力看车,那也是托了当今圣上之德,造福于你。

况且我们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不是?“

骆养性听着烦恼,刚想发作。小葛好奇的问道“这位官差,你养家糊口,官府没给您发俸禄么?“

衙役呆了一呆,回答道“你们这些商人确实也不懂我们官府,我们一个月一二两银子,哪够养家糊口。员外你晓得京城米价现在多贵么?“

”三钱银子一石!你算算啊,我这一个月的俸禄只够买三五石米,上有四个老的,下有五个小的,吃穿用度,不出来赚点外快,哪里活得下去呢?“

骆养性和小葛都听得黯然,小葛对骆养性道“给他五两银子。“

衙役在寒风中,手里拿着银两发呆,他一辈子还摸见过那么大一锭的银子,生怕是做梦还掐了一下自己。

小伙计把他们二人带入聚贤楼后,另外一个伙计迎上前,垂头作揖道“爷,爷实在对不起,现在客满了,您可以坐后间喝点茶等会。若是等不及,愿意拼桌的话,酒菜打九折,恰好有一对父子在找人拼桌呢。“

小葛拍手“甚好甚好,那对父子的酒菜钱我们带他们付了,一块吃“

一张方桌子,四人落座。那对父子谢过落座。

小葛看对面父子,一位五十岁上下,一位十六七岁。便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做什么营生?“

那个父亲笑了欠了欠身道“你叫我老张即可,做点运煤的生意。兄弟你怎么称呼?看出手阔绰,一定是做大生意的了?“

小葛把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你叫我老赵好了,我还是做家具的,南方来。老张,听说京城生意难做,你这煤炭生意如何?“

老张得意的笑了笑说道“本来是不好做的,老张我本来是定期从山西送煤炭来京城,一路上关卡重重,手续繁杂,只能混个温饱。

后来在这京城做出点名声,特别是俺老张独家的无烟煤,颇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于是也有了点存蓄。这不,这次带儿子出来见识,吃一回这京城最有名的挂炉烤鸭子。“

小葛看了看他那儿子,文弱的很,而且怯生生的不爱说话,不太像做生意的。

边问道“贵公子这气度看起来像读书人,是否考取了功名?“

老张黯然道“我这儿子不争气,秀才都考不中“

小葛觉得自己有点说道痛点,笑笑掩饰道“既然不可以考取功名,做点生意也挺好?“

老张叹了一口气道“老赵你这是取笑我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里有不想功名的。

话说回来,你说对的,我这儿子不是这块料,理当子承父业,做生意。

但是我生了六个女儿,最后才生了一个儿子。老伴若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的,手不能提,脚不能舞的。

这都已婚成家了,看起来还像没懂事一般。所以此次带出来历练。“

小葛愕然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这是什么话?做生意就挺好“

老张摆摆手道“老赵,咱们不争这个。我只说一句,做生意赚了再多的钱,谁又把生意人当人看了?“

小葛哈哈大笑“你这老张,还要地位,有了地位又如何?“

那个怯生生的儿子小张突然说道“赵员外,你看淡金钱名利,必是他方高人,在下是否可以请教?“

小葛点点头道“请讲。“

小张道“我父亲以往每**着我读四书五经,孔孟之书,做八股文章。小生每天甚是烦恼。阁下能说说读了这些书可有用处?能治国安邦,还是为民谋利?

那又为何要考取这功名?

就算考取了功名,也是求名得利,同流合污….”

老张拿起巴掌坐欲打状,怒喝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在家乱说也就罢了,在这京城,要是遇到锦衣卫,你我还能活着出去?“

骆养性也同时指着小张道“大胆。“但是看小葛挥手摆摆,顿时放下手。

小葛低声说“小张,人多嘴杂,你小声点说,我们能听见“

老张说道“老赵,危险,你外地人,不清楚京城状况。“

小葛笑笑说“现在嘈杂,低声点,能听得清楚就咱们四个,谁会去告官我饶不了她!小张你继续说“

小张压低声音道“不多说了,反正就是想不通。就是请教赵先生“

小葛逼着眼睛,想了好久,此刻骆养性小声道“你这娃娃,读圣贤之书,思想教化,品德崇高,国家才敢用你当官的。“

小张点点头,貌似有点理解。然后低声道“德行确实第一位的,不过现在贪官污吏横行,他们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骆养性道“如果贩夫走卒当官了,岂不是更要欺压百姓,民不聊生?读书是为了让你提高德行!”

小葛看了看骆养性道“你几时读书好了?也敢教训人?”

骆养性道“小的家父就是吃了读书不好的亏,所以经常教育我。我也是年少时不争气,落到现在地步,惭愧惭愧,现在悔之晚矣。”

小葛伏在骆养性耳边道“这锦衣卫的大都督你还觉得吃亏?”

骆养性同样伏在耳边道“本朝武武官皆受节制于文官,锦衣卫竟然还节制于太监,算不算得吃亏呢?”

小葛点点头道,然后对小张道“我们家的小赵说的也是对的,总要有人来当官,不考试选取,难道是大街上随便挑么?或者全是皇帝老儿的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来当官么?

小张,你还是好好做你喜欢的事情吧,别胡思乱想。”

此刻一个伙计大叫“爷久等了,马上年关了,客人太多,得罪得罪。又香又甜的大烤鸭子来咯。“

果然,一盘油光滑亮的大鸭子,用竹竿挑着,伙计边往大盘子里头放,还边夸奖“这鸭子,客官您看,肥的流油,绝不是瘦鸭子骗人。外焦里嫩,天下一绝。“

然后转身就要走。

小葛看到整烤鸭子就这样端了上来,都不晓得是撕开,还是扯开吃,皱皱眉头,不禁摇摇头。

骆养性看到小葛皱眉摇头,加上饥肠辘辘,又等了好久,误以为皇帝同自己一样,都嫌上慢了,立刻拍桌子大叫一声“伙计,叫你们老板来!“

伙计见到他这样笑道“客官息怒,有什么事您跟我说,老板忙着呢。“

小葛笑笑道“这烤鸭子,就这样吃么?”

伙计笑笑道“客官没吃过烤鸭子么?就这样撕开吃好了,不方便的话,给您再找把小刀”

小葛打了个哈哈道“您能找个师傅带我们把鸭子片一片,然后给我们加碟葱丝黄瓜丝,嗯,再来碟甜面酱,在来一些薄面饼子,我们卷了吃“

伙计哈哈笑道“爷,本店没这些服务,小的也不知道整个北京城还有这样吃烤鸭子的。若是不习惯,请自便”

骆养性看到这伙计居然在撵客,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顿时火了,跳起来,揪住这小伙计的脖领,左右“啪啪”来俩大耳光的,打的这伙计口鼻窜血。小伙计大叫”杀人啦,救命呀。“

这下可热闹,顿时饭馆内寂静,周围人都朝这里看来。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冲了过来喊道“朗朗乾坤,还有王法么?“,背后还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脖子上还有青色的纹身。

骆养性跳上前挡在皇上的面前,做护卫状。

小葛看事有点大,于是上前拱拱手道“掌柜的,莫要报官,我们外地人不懂规矩“。然后对骆养性道”奉上十两银子“。

掌柜看到十两银子,甚是欢欣道“这十两银子为何?你年纪轻轻到会来事,若不是这样,早就让人带你扔下楼,痛打一顿了!“

小葛道“一来,为这小兄弟疗伤,二来您是否能找个师傅带我们把鸭子片一片,然后给我们加碟葱丝黄瓜丝,再来碟甜面酱,在来一些薄面饼子,我们卷了吃?“

掌柜听到此处,思索了一会,击掌大叫道“好!妙极。兄弟你这种吃法妙极,必然使得我聚贤楼烤鸭子名扬四海,回头我禀报主子,向他给你请赏钱“

小葛问道“你主子那么大排场?是谁?”

掌柜笑了笑,附着小葛的耳朵道“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

这家店的主子可是至尊至贵田国丈!”

小葛心里想居然碰到老丈人的产业,哈哈哈笑道“我再送你一计,保你这店更加发达!你这聚贤楼名字不够大气,改成北京聚德烤鸭店,保你成就那百年长青老店。”

想到田国丈,突然心头一动,边让骆养性附耳过来道“那周国丈要给朕显摆一下歌姬陈圆圆,咱们回头去看看,实在不行,晚上就住国丈家。”

骆养性猥琐的会意笑着点点头。

吃完午饭,两人在街上闲逛。正午门外,依旧十分热闹。

小葛随意的在一个卖唱的姑娘面前停下。

一老者拉着胡琴,一个漂亮姑娘唱着什么。

但是周围并没有什么看客,也极少有人向盘子里头扔铜板。

小葛甚是奇怪,因为这条大街上,这种卖艺的姑娘到处都是。基本上没什么人观看,偶尔有人听一会投几个铜板。

于是耐着性子又听了一会,依旧冷清。

虽然觉得古怪,还是让骆养性扔了一两银子给老者。

老者并不感谢,停下胡琴,招呼姑娘过来行礼。

老者道“相公可看上了我家姑娘?”

小葛并不回答,却问道“我观察许久,你和你的女儿卖唱许久,并没什么人给钱,为什么还在这坚持?”

老者哈哈大笑“客官一定是外地来的了?”

小葛心里想“这一天了,人人都说我说外地来的。这曹化淳公公还是精明,给我假扮了外地客商,否则还真是不好交代”,于是点点头道“老伯正是。我扔了一锭银子也是为了问个究竟”

老者道“那就对了。看在一两银子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这姑娘不是我的女儿,她是人托我来卖掉的。”

小葛吓了一掉道“贩卖人口?合法么?”

老者哈哈笑道“看来你是小地方来的啊。这种姑娘算不上人口,不纳税也不徭役的。卖掉也是合情合理合法。”

小葛奇怪道“怎地个合情合理合法?”

老者道“这种姑娘多身世倒是可怜,有的是重男轻女的弃儿,或者是家道中落卖女儿的,或者是犯了王法的家道等等。

教坊司收容起来这些女孩子,训练诗词歌舞,成年后卖给青楼做妓,或者卖有商人做妻,或者给别人当小妾。”

“若是姿色上等的,早被青楼拣去了,或者已经被达官贵人挑去做小妾了。这些平庸的,只能由老朽带出来,看看有没有人收留了。

这一带商人频频出入,就在这里唱是最引人注目的。客官你买了么?”

小葛感叹商人果然地位低,然后问骆养性道“这陈圆圆也是这般的么?”

骆养性道“听说周国丈确实是买了个戏班子,这梨园女妓,和教坊司那些女子也并无太多区别。”

周国丈带着皇帝穿过层层院落,来到已经虚位以待的酒席大厅内。

小葛笑着对周奎道“你这院落不错,层层叠叠,挺大。”

周奎笑道“那是托了皇上的福,微臣得了个五进七间的大院子,刚刚搬进来没半年。”

(五进七间代表五道门,横穿十道门可以横穿整个院子,每道门一排七间屋子)

小葛问道“得?你怎么得来的?”

周奎道“皇上难道不知道吗?我还当是皇上授意的。听说是内阁与六部商议许久,把前朝的某个被魏忠贤致死的大官宅子送于我了。周延儒亲自操办的这事。”

小葛嗯了一声道“这周延儒还挺会来事。”

周奎接着道“可不是。你当信王那会,微臣住三进三间的屋子,已经觉得够宽绰了。

现在嘛,住着才晓得大屋子的好处哦”

周奎接着道“说道周延儒,他今上午刚来过,说是让微臣有个准备,皇上可能不会减田赋了今年,要节约着点。”

小葛心里暗想“这都哪对哪?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边问道“田赋和你有什么干系?他还专门跑来告诉你?”

周奎道“那周延儒也是好意你莫要怪他。你刚登基不久,便赏了微臣千亩良田,恰好今年又搬了新居,这农耕和新居用钱的地方多多,若是田赋不减也罢,若是加了,微臣要去借高利贷了。”

说着说着,一大桌酒菜上来,小葛顿时开了眼界。

皇宫内十分节俭,就算大宴群臣,也只是每人分餐7,8道菜。

这八仙大桌子上八冷盘,八热盘的小碟。十八道大菜,什么燕窝,海参,鹿肉,螃蟹,老鳖认识的不认识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周奎劝了一会酒,见皇上闷闷不乐的样子,便拍拍手。

一会各种人搬着乐器上来,吹拉弹唱摆在两边。

款款走来一个女子,只见披肩黑直的长发分三束,头发在脑后打个个结。

挺拔笔直的身材,突兀有致。淡黄的金丝绣牡丹小袄子裙子闪闪发光,紧紧的包裹在丰腴的躯体上,高跟银丝绣花小脚鞋炫目耀眼。

一双桃花眼秋水泛滥,似笑非笑,妩媚百生,小袄子半开领口中,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和一点胸口,下面是粉红色的肚兜。

她上场后鼓乐齐鸣。唱了出《金貂记》。咿咿呀呀基本听不懂,过这嗓音高亢又十分和谐,唱功还是十分了得。跳来舞去,舞姿婀娜。

周国丈时而抚掌,时而凝神,时而微笑,时而紧张。显然十分投入。

小葛并不懂得戏曲,只是欣赏了一下美人。

待唱完了之后,陈圆圆摆了个万福准备退出。

周国丈道“万岁,这陈圆圆美貌绝艳,且才华横溢,还会弹奏,能说会道。可解万岁千虑。“

陈圆圆边转身退出,边似笑非笑,又貌似含情脉脉的送来一束秋波。仿佛有许多话欲说还休。

小葛不禁“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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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围城

乾清宫内,孙承宗,袁崇焕沉默不语。

当他俩知道皇帝非但辽东不加饷,还要从五百五十万降到三百万,心里惴惴不安。

穿越的皇帝小葛此刻焦虑万分。自从曹化淳曹公公成为秉笔太监后,虽然看周折的事不用烦心了,但是曹化淳却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事实,陕西已经久旱,小规模民变已经发生。

虽然至今还没听说过李自成如何如何,但是要把陕西的匪患绞杀在襁褓之中,成了他和曹化淳的共识。

虽然节衣缩食,查了锦衣卫的缺额冒领,得了魏忠贤一笔钱,再把内帑一百万也投进去,也只能划拉出两百万来。

加上新皇登基,减免工商税收两百万,恰好持平。

只好把孙承宗,袁崇焕召来商量看看能不能拨出两百万银子出来,以除去陕西心腹大患。

沉默了一会后,袁崇焕道“圣上,辽东不可轻敌。目前辽东驻军十一万,年耗银五百万,若少两百万,也不是没有办法”

小葛大喜道“袁崇焕,朕没看错你,快说快说”

袁崇焕接着说“饷银五百万,并非全部在关宁防线。左都督毛文龙长期盘踞东江,号称领兵七万,年耗银两两百万。实则每日利用海运与建奴朝鲜交易,中饱私囊。此两百万可省”

孙承宗道“这毛文龙万不可断饷。虽然毛文龙号称领兵七万,实三四万也是有的,且联系朝鲜与山东,为建奴背后大患。这可是先帝的意思”

袁崇焕道“孙阁老,若两百万的饷银放在关宁锦,则可打入沈阳”

小葛挥手示意他们不要再争吵了道“既然孙阁老说其实毛文龙只有三四万的人,那他的饷银也减八十万把,关宁军减饷一百二十万,童叟无欺如何?”

孙承宗道“万岁,臣以为陕西这几百人的民变,不足为虑。古往今来,民变常有,自从太祖以来,民变不下百起,万人民变超过十起,不足动摇根基。这后金则不同,从东周迁都一直至太祖灭蒙,夷狄戎奴之乱之乱始终为中华大患。”

小葛实在很想很孙承宗说说李自成最后会打进北京,但是苦于目前这时刻说了也没人相信,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当场就噎在那了。

孙承宗见皇上面色难看,气鼓鼓的不说话,于是说自己大圆场说道“万岁,这节约出来的两百万两银子不算少了,臣在再推荐一员猛将,陕西无忧。”

小葛想了想说道“那试试看吧,你推荐谁?”

孙承宗说道“臣督师辽东的时候,发掘一猛将曹文诏,可命他前往陕西剿匪。”

小葛突然对曹化淳道“那陕西米脂的李自成抓到没有?此人将来一定是大祸害”

曹化淳道“米脂没有人叫做李自成,莫不成这李自成是匪号?不如把米脂李姓的青壮年统统抓起来,发配辽东”

小葛笑道“你抓了一些李姓的小伙子,其他人岂不都跑了?岂能等着你去抓?”

三边总督府中,杨鹤在坐卧不安,焦虑的踱来踱去。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居然惊动了新皇上大动干戈,派了个三品的游击将军曹文诏来陕西剿匪。

本来杨鹤写了一封奏章,表示陕西久旱三年,民不聊生,已有百人民变。希望增拨白银,安抚即可。

本来指望这两百万两白银就算拨不下来,能拨下来个三五十万两,大家捞点,再救济一点,然后把几百人的流寇灭掉,大家皆大欢喜。

结果不知道怎么地,圣上却发下来八十万两,这大大出乎意料的好。但是这个曹文诏什么来路却全然不知。

突然家丁上前来报“曹文诏将军到了!”

杨鹤把衣冠整了整,脸上突然变出一副慈祥温和的笑容,对家丁道“速度请曹将军”

杨鹤远远就看到曹文诏大步走进,像风一样,已然到了眼前。

此人高大魁梧,面色黝黑,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子,显然是武官出身。

杨鹤笑道“曹将军辛苦了,不远千里从辽东赶来,请上座!”

曹文诏倒也不客气,大咧咧坐下,喝了口水道“杨总督,曹文诏受皇命来围剿民变,不知现在状况如何?军马战粮可齐备?”

杨鹤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想“原来只是一介武夫。”

“曹将军,陕西纵横千里,灾民遍地,民变四起,不知有何对策?”

曹文诏笑笑道“民变者,杀!”

杨鹤心理又暗暗松了口气,暗想道“不但是武夫,且不是浮沉官场之人,喊打喊杀的。”

杨鹤道“将军果敢,有曹将军在,战事可托付。杨某人赈济灾民,曹将军对付民变,你我合璧,大事可成。”

曹文诏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治理我不行。打仗你不行。给俺一营的人马,包你无忧。”

曹文诏营帐中召集了官员,他斜躺在椅子上,大腿翘着二腿。两边的官员肃然站立。

曹文诏问道“本营有多少人马?”

一个都司禀报道“本营一千另七十人,外加骡子八十九匹,耕牛三十头,马四十匹”

(明朝边兵需要种地)

曹文诏道“怎地只有一千人?老子在辽东为什么一个营少则三千,多则六千?”

两边官员交头接耳,就是无人答话。

曹文诏大喝一声“你哑巴了吗?拖出去打三十鞭子”

旁边一个白面书生站了出来,道“曹将军息怒。卢象升有话要讲”

曹文诏点点头道“讲!”

卢象升道“本营编制确实如曹将军所说,三千六百人。但是自从万历朝以来,气候变冷,雨水稀少,陕西粮食年年减产,粮价飞涨。军田被高官达人侵占,又逐渐减少。所以本来养得起三千六百人,现在只养得起一千人了”

两边官员纷纷面带微笑挑起大拇哥,似乎都长长的出了口气,纷纷附和道“卢大人说的俱是实情”

曹文诏又点点头道“卢象升,你是文官?官居何职?”

卢象升拱拱手道“进士出身,现任指挥同知。”

曹文诏哈哈大笑“你这小白脸,来军营干啥,这里头是你呆的吗?”

卢象升笑了笑,从兵器架上找了把长柄大刀,在帐内上下翻飞的舞动,雪白的刀片逐渐化作团团白光,让人目眩。突然卢象升把大刀收回,收势站立,刀片还在抖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曹文诏一拍大腿叫到“好!好一个白面书生”

走上前去,从卢象升手中接过大砍刀,用力抖动了几下。满意的点点头,表示这大砍刀童叟无欺,标准的分量。然后用劲一抖,咔嚓一声,大砍刀的木柄断为两截,大砍刀的头仓啷啷掉在地上。

曹文诏大笑着回到座位上,然后大声吩咐道“给卢象升把椅子,让他坐着说话”

然后又问道“那本营有什么武器?”

卢象升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曹文诏奇道“佛郎机,三眼铳,灭虏炮都没有?”

卢象升点点头道“曹将军在辽东久已。关宁军是孙阁老亲手调教,自然武备齐全。咱们这穷乡僻壤,士兵能吃饱穿暖已经算万幸了。很多士兵长期欠粮饷,忍饥挨冻,逃走的也不是少数”

曹文诏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在杨鹤面前有点想当然了,就这等战力,恐怕与饥民比也差不多点,还指望一千长期忍饥挨冻的士兵去保全陕西?。

这时候一个探子翻滚进来,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反贼杀过来了”

顿时帐内一片慌张。

这个时候曹文诏冲上前,飞起一脚把探子踹出帐外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再报进来!”

探子终于清醒了,在帐外叫道“探报到~~~”

曹文诏坐下大喊“进来”

探子跪拜道“禀告将军,大事不妙”

曹文诏冲上前又一脚把探子踹出去道“不妙你个大头鬼,妙不妙你懂个屁,再报进来!”

众军官均心头一震,不禁默默把站姿调整的更挺拔一点。

探子第三次进来道“将军,有要情回禀“

曹文诏摸了摸络腮胡子点点头道“讲来!”

探子道“有上万反贼向咱们韩城杀来。估计两个时辰内就到达。”

副将听得惊慌,立刻拱手道“反贼势大,我军准备不及。曹将军我们先避一避风头”

曹文诏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起一脚,副将根本来不及躲避,重重的踹在胸口,飞出帐外。

曹文诏大骂道“我刚刚看到你就觉得不顺眼,还在这里啰哩啰嗦,给我重重的打三十军棍”

然后又躺在座位上,叫道“卢象升,你本部有多少人马?”

卢象升道“本部五十人”

曹文诏道“好极,你部下刀在手,弓上弦。

本将要调兵遣将,但本营军纪懈怠已久,若有懈怠命令者,你部替我格杀勿论”

卢象升拱手道“曹将军放宽心,若谁不服从曹将军的指挥,属下带人格杀勿论”

曹文诏点点头道“守备何在?带三百人速驱百姓抬滚木雷石上城墙,若有百姓不从,立刻击毙”

守备拱手称是。

曹文诏又说道“提调何在?速带三百人收集弓箭武器,开刃磨光,若有一根箭射不死人,我就杀了你。其他各部观察放哨巡岗,就位滚木雷石不得懈怠!”

曹文诏带着卢象升穿过大街小巷,五十名亲兵全副武装紧紧跟随。

四处人声鼎沸,军士们摩拳擦掌,磨刀霍霍。有些士兵还从老乡家借来皮革棉布,仔细的裹着要害,仿佛裹着边安全许多。

一些士兵们驱赶着人们抬着石块,木头往城上送去。

曹文诏看着这些民夫,眼中流露出一些奇怪的神色。

卢象升察觉到异样问道“将军,有什么不对劲么?”

曹文诏道“老者,儿童的就不要劳作了”

卢象升拱拱手道“属下失职,竟然没发现。想必是那些士兵急功近利,见人就抓来了”

登上城楼后,有士兵在登高瞭望,有士兵在观察城墙攻守位,有的则拿着弓箭一蹲一站模拟攻防。

曹文诏偶尔会指点某个士兵持枪射箭等。

突然士兵们一阵骚动,曹文诏立刻跳上城墙,站在墙上手搭凉棚,往远处看去。

万里无云蓝色的天空下,大地布满了裂缝,野草稀疏。

地平线上可以影影绰绰的看见一排排黑影。

偶尔寒风刮过,漫天的黄土飞扬,顿时那些黑影又消失了。

曹文诏道“约十里开外,半个时辰变会到达,士兵加速准备,弓箭手各就各位。”

这次曹文诏错了,半个时辰后,乱民仍然在一段距离之外。

那些黑影清晰可辨。在强烈的阳光下,大地上三五成群,一堆一堆的人们,衣衫褴褛,头发蓬松,脸上黑一块,黄一块,仿佛许久都没有洗澡了。

他们有的手里头拿着锄头木棒,有的推着平板车,男女老少时而蹲下,拿手拔了什么往嘴巴里塞,时而坐在地上歇息一会,仰望着蓝天。

他们沿着官道绵延而来,仿佛无穷无尽。

曹文诏对卢象升道“大约一万流寇。命令所有人各就各位。

去巡查一下士兵,发现尿裤子的,立刻捆起来挂在城墙上,准备逃跑的,打他二十鞭子。擅离职守逃跑者格杀勿论。”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之后,城头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旌旗的声音在风中扑啦啦作响。

士兵们甚至呼吸也不敢大喘,时而有人晕倒在地,然后被绑起来吊在了城墙上。

当远处的人蠕动近了之后,曹文诏甚至可以看到领头的男人们的脸庞。

这个时候,有的士兵把颤抖着弓拉一拉,搭上箭瞄准着,,仿佛生怕他们会立刻跳上城头一样。

曹文诏摆了摆手道“没我的命令不许射箭,违者斩。”

曹文诏看到了上百个青壮年的农民,手里拿着斧头镰刀之类的走在最前头,个别人手里还持着刀枪。

再往后看去,老幼病残妇女,甚至还有孕妇,跟在后面。

曹文诏回过头看了看卢象升,卢象升白皙的面庞上毫无表情。

曹文诏问道“这些就是暴民?”

卢象升道“正是”。

当人们走到城门几十米处的时候,发现城门紧闭,城上戒备森严,士兵仿佛如临大敌。

于是便纷纷坐在地上商议着什么。一会人越聚越多,终于有个男人孤身一人走到城门底下,大喊道“我们是逃荒的百姓,请放我们进城讨水喝!”

城上的士兵听到此处不禁眉开眼笑,说道“稍等,待我禀告将军”

曹文诏眨眨眼睛,看了看卢象升道“这些人仿佛不是什么反贼流寇,只是饥民而已”

卢象升拱手道“将军目光锐利,确实是饥民,不过本朝擅离乡土,可视为乱民”

曹文诏又道“如何处置这些难民?”

卢象升笑笑道“将军出生辽东,恐怕没见过这个。这些难民,如蝗灾一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我等势孤,可挡于城外,任其自身自灭等待总督大人援兵”

曹文诏眼珠转了转道“援兵来了又如何?”

卢象升低声道“杀!”。

曹文诏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他们只是饥民,何忍下此毒手?”

卢象升道“陕西久旱,年年歉收。如此大规模的饥民还是属下首次看见,想来是遭了灾。”

曹文诏道“是的,圣上正调拨赈灾银两和粮食前来,不日即到”

卢象升笑笑道“曹大人是从辽东快马赶到的吧?圣上的银子和粮食走水路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况且附近的山西河南山东近年又大涝,一路救济过来,只怕是要到明年开春了。”

曹文诏道“本将不忍百姓于水火,你有什么计策?”

卢象升拱手道“曹将军仁爱,那曹将军带有银两可否?”

曹文诏道“碎银子有十两。”

卢象升道“若开仓放粮,一百两即可让这些难民度过一天。”

曹文诏皱皱眉头道“先放几天粮,剩下的本将先欠着,朝廷拨了百万两银子已在路上,有了再还给他们”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些碎银子递了过来。

韩城县衙内已经点上了灯,知县、县丞、主簿等皆下座相陪。

知县满脸赔笑道“将军,城外饥民万人,属下已经安顿好了。就在城外安营扎寨,已开粥厂。只是不知圣上的饷银何时能到?”

曹文诏不耐烦的道“圣上饷银路途遥远,但是定然不会短了你们,莫要再废话了”

知县笑的更谦卑了,说道“今天下官与乡绅相借,凑齐这一百两,后面还不晓得还要借多久,烦恼将军指点。”

曹文诏想了想道“明再借个三千两吧”

知县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这利息要八分.....”

曹文诏火往上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桌子的酒菜叮当乱响。

“这救济灾民,你居然给我放高利贷,发国难财,混账的东西”

知县居然很镇定的点点头道“将军教训的是,只是若没这个利息,本地乡绅是不会借出的,下官也是无奈。”

曹文诏顿时语赛,竟然无言以对。突然间若火山爆发一般,一脚把凳子踹飞,吼道“借也得借,不借******也的借。我看谁又有那么硬的骨头。”

说吧,气呼呼的冲出县衙门。

卢象升快步跟上,曹文诏边走边道“明天把这些有钱的主统统叫来,我看哪个敢不借”

卢象升道“将军万万不可!此事需要斟酌”

曹文诏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卢象升,仿佛听错了一般,问道“你这是何意?那些富而不仁的东西,借了就借了,怕他们作甚?”

卢象升道“将军刚到陕西,不知道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朝半陕,陕半韩”

曹文诏不耐烦道“什么狗屁韩陕的?”

卢象升道“曹将军莫要小看了韩城,这句话说的是韩城这小地方外出当官的人很多,不说前朝,就是现在也是皇亲国戚,两京十三省遍布。

将军若得罪了本地乡绅,那就得罪了朝廷内外,就算是救得了当下百姓,日后也救不下天下苍生。”

曹文诏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又仔细看了看卢象升道“你这读书的小白脸,比俺大老粗头脑好用。将来必成大器”

营帐内,牛油蜡烛滋滋的冒油,昏暗的烛光中,曹文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

卢象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曹文诏突然停下问卢象升“你怎么那么淡定?难道已有对策?”

卢象升笑笑道“将军终于想起来我了,正是”

曹文诏道“讲来。”

卢象升说道“八分利,想借多少银子,借多少银子。这韩城富足,莫说万两,就百万两我看也不在话下。

不出几天,听说韩城被围,这总督杨鹤大人亲自便会来招抚,自当会带银子来。若是韩城沦陷,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曹文诏道“你说的是不错,不过临行前孙阁老再三叮嘱,按月只给配发五万两白银,陕西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在这小小的县城,就花了万两银子,又如何救得了整个陕西百姓?”

卢象升打了个哈哈道“既然将军受孙阁老委托,就不当有妇人之仁。”

曹文诏重复了一句道“妇人之仁?这句话如何说?”

卢象升道“我陕西百姓上下多少人?千万之众。朝廷救灾银每个月五万两,若大人这样个救法,能救得了十万百姓么?那剩下的千万又如何?”

曹文诏恍然大悟,拱手道“卢先生说教的是。本将军作战辽东,只是砍杀,深谋远虑差远。请教先生有何办法?”

卢象升压低声音还是那个字“杀!”

顿了顿,看到曹文诏脸上阴晴不定,接着说道

“农民向来都可以土坷垃里刨食,荒年也本饿死不了几个,现在流窜出来是被贼人蛊惑。

我大明律本就禁止居民任意流窜,户籍所在事关国本,老百姓都知道的。凡流窜者本就是犯了罪,可斩,这是太祖制,天经地义。”

他又停下来看看曹文诏,显然曹文诏面色好了点,于是接着道“咱们只要把领头找出来砍掉,其他人自然会散去。陕西虽然年年遭旱,但是荒山野岭,只要分散,饿不死人的。

那些领头的汉子,多半也是逃兵逃犯,否则又哪里来这样的胆子煽动百姓?本来就当杀”

曹文诏点点头嗯了一声,却问道“若百姓不服,被群起围攻,那又如何?”

卢象升笑笑道“那些饥民我看了,大多是老弱病残,能舞刀弄枪的不过十之二三,这两三千人又饿了许久,瘦骨嶙峋,只有少数武器,其他全是农具。我军又固守城池,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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