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贤弟：
此行我径去西北，将报大仇，路上艰难，难以预料。我虽不顾此身，终究放心不下妻子。尤其十九常说要习武，怕他走上我的旧路，便一直没答允他。在大山岭救出璇儿和十九的时候，我才决定教他，他却有了脚伤，这才发现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既然拜你为师学习医术，也恳请贤弟将武功一并赐教吧。这小子心底愚善，常常胡乱助人救人，若是没有武术傍身，怕是会被他人坑害。至于那条废脉之事，我已有头绪，等他千锤万凿，打熬出赤诚来，再转告他一句：“解法在剑中”罢！
昨日趁你酒醉，愚兄在你书房中留下一本书，乃是先帝所留武道心得，望能助你破障。
诸事在前，我心中每每愧疚，积郁非常。昨夜大醉，与君和衣而卧，醒时犹觉渴，酒竟不够我喝。
观贤弟也是淤塞之人，何不借杜康浇那胸中块垒？
令爱或将北上，韩某人定将派人护其周全，此事你可放心。
寥寥数言未竟，而东方将白。
推门将走，不知所言。
此致。
所以我们还是做不成亲家了。不过，我侄儿黎虎也挺不错的。
兄：韩松
————
“……”看了韩松留给他的信，宋清扬居然无言以对。
尤其是最后老不正经的一句话，几乎让他喷出一口老血。
良久，才憋出几个脏字来。
“呸，谁才要和你做亲家啊！”
“诶，慢着，闺女你要到哪儿去？”
他连忙喊住背着一个大包裹经过的宋璇儿，后者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
“我都知道了……你真要去那黎大人身边，做个使唤丫头？”
“爹——”宋璇儿声音有点哽咽：“女儿这几天想好了，女儿已经心有所属，便是那位救女儿逃出虎口的黎大人！女儿不孝，之后照顾爹爹的话，就拜托十九了。”
十九在旁边傻愣愣地发呆。什么情况？救她逃出虎口的……不是他韩韬韩十九吗？
宋清扬看着宋璇儿说道：“你这傻丫头，你才十岁啊，就急忙忙过去干嘛？再过几天，我看等黎大人腾出空来，再和他商量这件事情吧？”
好哄慢哄，看着宋璇儿又乖乖地回去了，宋清扬才叹口气道：“女大不中留啊……”
这时看到站在一旁把着扫把的十九：“愣着干嘛？去背书！”
“慢着，先打盆水来，好给我洗把脸！”
————
这天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功课的十九和雷胖子熄了灯上床准备睡觉时。
“唉我说十九啊，你爹爹武功那么高超，为什么白天的时候不肯收下我老大？”
十九转头看向胖子：“我也不知道啊，爹爹说他有急事必须得走了……”
“所以他也就没教你功夫咯？哈哈哈哈……”
十九不说话，只是摩挲着放在身边的短剑。
胖子却是个死皮赖脸的惫懒货，现在他睡意不浓，谈兴一起就止不下来，接着话说道：“诶，诶，你看看你雷大哥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胖子挤眉弄眼地说道：“学武啊！你看我这魁梧雄壮的体格，学武肯定也很不错吧？”
十九道：“师傅今天和我说了！学武要有四个境界，第一个境界就是淬体！你那身肥肉，估计得等到下辈子才能够淬体完吧！”
胖子哼哼一声说道：“那可不一定，胖爷我虽然肉多，但是不虚，耐打，我老大都常常夸我打起来手感好，学武肯定也能成。话说回来，那还剩下另外三个境界呢？”
十九说：“再往上就是赤诚境界、岁月境界和宗师三个境界，师傅说我爹就是岁月境的，你看看，他今天打得师傅毫无还手之力啊——”
话被胖子截断了：“岁月境？这名字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啊？感觉都是些白胡子老头子或者老太太，难道会很厉害吗？倒是那个赤诚……是什么东西啊？”
十九反驳道：“我也问过了，温叔叔也就是刚刚跻身赤诚境界的武者，到你口里就变成什么东西了？但是师傅呢，虽然也是赤诚境，比他又强上一些，你说岁月境界难道很差吗？”
却听胖子故作惊讶地嚷道：“我老大这么厉害？已经是传说中的赤诚境了？！难怪每次下脚踢我，我都得疼上半天！”
窗外这时传来宋神医的声音：“吵吵嚷嚷的！闭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雷四六你明天不准吃早饭、韩韬你明天得给我背两本书——”
两人连忙闭嘴。
等得一会儿，胖子打出了均匀的响亮鼾声，十九摸出剑来，试着拔剑出鞘——
纹丝不动。
他改变睡姿，坐直了身子，然后使力一拔——
纹丝不动。
那剑，像是牢牢卡在鞘里面一样，不管十九怎么用力，他都不能撼动丝毫。
用牙齿咬，用指甲抠，手脚并用，甚至于他都想像那些传奇志怪小说中所讲的，滴两滴指尖血、舌尖血上去看看，剑都纹丝不动。
在淡淡月光下，淡绿色剑柄像是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十九。
“不对啊？”
昨日白天的时候，韩松明明把这把剑拔出来过。
怎么现在就拔不出来了呢？
十九心痒难耐，旁边胖子的鼾声有不曾停息，他干脆下了床，端着剑走了过去用力摇了摇胖子：
“雷哥，雷哥，你力气最大了，帮我拔一下剑吧？”
雷胖子倒是脾气好，哼哼了一声，也不追究被从睡梦中吵醒的事情，伸手摸索着拿过剑来，闭着眼睛，左手握剑鞘，右手捏剑柄，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剑便应声而出——
“噌——”
十九也没去管会不会吵到宋清扬了，月光下，一个仰躺着的大胖子左手持鞘，右手握剑。那剑尖才刚刚离鞘一点，便在苍白的月光下泛出冰冷寒光。
不管胖子多油腻多丑，但那剑简直是月下美人。
胖子嘴里念念有词，眼睛还是闭着的。
“好剑，好贱……”
还没等欣喜的十九仔细来看那剑刃的锋芒，胖子哆嗦着又一把把剑给归还入鞘。
然后连鞘一把搂住，翻个身又睡了，发出低沉的鼾声。
短剑被他压在身下。
十九一下子就给整懵了，他低喊一声：“那是我的剑——”就扑了上去。
折腾了好久才从胖子身下夺回了短剑。
累坏了的十九喘着气，学着胖子拔剑。
“这次我总能够拔出来了吧？”他心里想道。
然而，剑又纹丝不动了。
试了很多次之后，十九终于放弃了。
他这时候倒是没有想韩松的事情，短剑也放在了一旁。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巳时，宋神医出来看完信之后，宋璇儿带着哭腔和宋神医说：
“女儿这几天想好了，女儿已经心有所属，便是那位救我出来的黎大人！女儿不孝，之后照顾你的话，就拜托十九了……”
十九叹了口气，渐渐入睡。
一夜无梦。
————
“胖子，你昨晚是怎么把剑拔出来的？”
雷胖子迷迷糊糊地洗着脸说道：“什么剑的……昨晚我做梦了，梦见你抢我的早饭吃，好贱，两个人的都被你一个人吃完了。”
“呸呸呸，昨晚明明是你抢了我的剑——”
胖子还是眯缝着眼睛道：“我记得我好不容易从你手里抢到个大肉包子，藏在肚子下面，今天早上起来怎么没看见了？”
最近十九的饭量确实是越来越大，虽然还没有超过胖子，但后者似乎开始为自己胃容量第一的位置暗暗担心，所以做梦也都梦到十九抢他的包子吃。
十九问他：“你现在能不能把这把剑拔出来？”
伸手递给他看那柄短剑。
雷胖子笑笑说道：“这还不简单？看你雷大哥的——”
他双手持剑用力往两侧一分——
手一滑，剑便连着鞘滑脱在地上，但是仍然留在鞘中。
“不好意思啊，刚刚手上有水，手滑了，手滑了。”雷胖子挤出笑容来，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弯腰拣起了短剑，“这次肯定能够拔开——”
纹丝不动。
“我再试试——”
短剑就像是表演给十九看的一样，冷冷地，纹丝不动。
胖子就像是表演给十九看的一样，颤颤的，肥肉在抖。
“这怎么可能？”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然后胖子红着脸笑嘻嘻地摸摸头说道：“我知道了，你昨晚上也是做了个梦，梦见你雷大哥我神武强壮，把剑给拔开了。”
十九皱着眉头，这柄剑是韩松留给他的，可现在弄不出来，难道做个摆设不成？
“在那干嘛，还不去背书？”
宋清扬声音从身后传来。
胖子转身嬉笑道：“神医啊，我们这是在看这个剑啊，不知道怎么这个剑拔不出来，会不会是坏了？您老给看看呗？”
宋神医走了过来，看十九一眼，拿过了剑。
他仔细地看了一圈，然后摸了摸剑柄的底端，却不拔剑，说道：“这个？要等到你赤诚境，我再教你怎么打开。”
“现在就先放着吧，反正你也用不上。”
十九带着剑走了之后，胖子凑了过来：“神医啊，你说，要是我老大的话，能不能够拔出来啊？”
宋清扬看他一眼说道：“他？不行。”
胖子急着问道：“那我老大还要多久才会好啊？”
宋清扬摇摇头，说道：“他心里还没想通，所以好不了，等他放下了，很快就会好的。”
胖子没怎么听懂，便一个劲地问道：“什么想通啊？想通什么啊？什么放下？放下什么啊？”
很快，被他弄烦了的宋神医无奈道：
“胖子，本来今天是不打算给你吃早饭的，但是给你次机会，今天让你上街去买早餐，不准偷吃……”
话还没落，胖子就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