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安城,林家堡。
清晨,一片金辉洒向大地,晨雾之中开始荡漾起阵阵嘈杂的人声。
这是一个三丈见方的小院儿,院内遍布着刚刚拔起的青草尖,一条由碎卵石铺成的小道将一栋小屋与大门处连接起来,颇有几分农家小院的味道。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自屋内走出,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望着前方不知名处呆呆出神,神色茫然。
阳光洒在身上,有一丝丝的暖意。
他身上、脸上的伤还很新,想是还没有从前夜发生的变故之中抽出神来,也并没像最初打算的那样去找林语蓉,只是浑浑噩噩地回头自己的屋子,一觉睡到了天亮,微微有些凹陷的眼眶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在院落的墙头上,趴着三个六、七岁的小孩儿,他们所在的位置刚好被一颗高大挺拔的柳树遮挡住,荫凉之下颇为惬意,此时见游青走出门来急忙蹲下身,只露着个小脑瓜偷偷看向这边。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开始?”三个小男孩儿中间的一位细声嘀咕道。按照少年每天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开始晨练了,却不知为何还坐那一动不动跟丢了魂似的。
右边的小男孩儿搔了搔头,憨声憨气道:“不知道,总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儿。”
中间的男孩哼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小石子儿道:“没什么不对劲儿的,这个呆货可能还没睡醒,让我帮他醒醒。”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往日这少年晨练的时候都是在院子的中央,此时却是在屋子前面,距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以他的臂力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了。
他试着对着游青的方向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微微偏头问道:“这个距离够不够?”
右边的小男孩儿摇了摇头,道:“不够,太远,只能打到小道上。”
中间男孩儿一咬牙,恨声道:“该死的,这个呆货,今天是怎么了?”
“别急,再等等。”一直没说话的左边那个小男孩儿倒是气定神闲、颇为老成地说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那少年还是发呆不动,中间的男孩儿终于是忍将不住,举起手中的小石子儿对着游青就掷了过去,另外俩人儿见状也纷纷出手投出了手中的凶器。
石子儿在空中划出了三道弱不禁风的抛物线,“啪、啪、啪”先后落在碎石道上,发出了三声清脆的动静,让一直发呆的游青也是眼神微动,一抬头,看见了墙头上趴着的三个小孩儿。
这三个小孩儿平日里经常来捉弄他,每次都被他怒喝而走,可是今天他却是没有这个精神跟他们斗嘴,叹息一声,无动于衷。
眼见游青的反应跟平时大不一样,三个小孩儿也是面面相觑,大惑不解。那中间的男孩儿刚想说点什么,忽地瞥见远处正步行而来的白色身影,顿时脸色大变,道:“糟了,林南来了,快跑!”
三个小孩儿跳下墙头,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
那被称为林南的白色身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微微一怔下几个闪掠就冲到近前,但三个小孩儿速度也是不慢,片刻间就没了影。这林南无奈之下也只得恨声道:“这三个小瘪三儿……跑地真快。”
转过身,这名为林南的白衣少年也是露出了真面目,他身着一身白色长袍,生得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看上去年龄与游青相仿,但却有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质。透着几分儒雅,又有着几分少年老成的意味,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犹如一滩汪泉,清澈明亮。
这被称为林南的少年便是林语蓉的爱子,同时也是游青在林家最要好的朋友。
他手中拈着两本儿编成书册的武技,一条腿刚踏进门就看见了屋前浑身是伤傻坐着的游青,当时吓了一跳,几步跑到游青面前,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又惊又怒:“我去,咋回事儿?让人揍了?”
游青闻言抬起了头,一见是林南,心中似有万千语言,到了嘴边却化为了一声叹息。
“我还纳闷平常来你这儿,离了老远就能听见你练拳的声音,今天怎么这么静呢?感情你都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了!谁干的?”林南随手将两本武技丢在了地上,愤然怒道。
游青摇了摇头,看样子并不想说什么。
林南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林湛那个瘪三儿!”说完见游青没动静,又道:“不是他,就是林远!这俩瘪三儿,没一个好东西。”
游青闻言沉吟了片刻,侧过头疑道:“你为什么猜是林湛?”
林南白了他一眼道:“为什么?因为他早就对飘姐垂涎三尺了,前些日子咱们三个去逛市集碰见了林湛,你还记得不?”
游青点了点头,那次他是知道的,但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林湛的身上,所以只是匆匆一瞥,略有印象而已。
“你没看见当时林湛那色眯眯的样儿,就连路边儿的狗都能看出来他对飘姐有意思,飘姐又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以他的性格能不找机会收拾你?”
游青苦笑一声,道:“这一点我还真没注意,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
“你低估林湛了,如果是林远,以他那榆木脑袋可能会直接正面收拾我,然后强行把陈飘飘掳走,可这样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甚至还会牵扯到长辈出面,那可就不好收场了,林湛可没这么笨……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有很多地方可疑。”
林南一怔,道:“什么?什么可疑?”
游青叹息一声,当即把前一日发生的事,以及在屋外偷听到的话都告诉了林南,听得林南也是怒眉倒竖,火上心头。
“林远这个瘪三儿,竟然敢让那些下人动手打你,气死我了,抓住他我非得干死他。”
对于林南这与外表那儒雅形象极为不符的说话语气,游青也是万般无奈。他摆了摆手示意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林南坐下,随即道:“本来我昨天也挺纳闷的,我跟陈飘飘平时很少去逛市集,这一次如果不是为了给姑姑采购物品也不会出去。可巧的是刚出门就碰见林远毒打陈宗,这有点儿太巧合了。”
“巧合?怎讲?”林南一怔,怒气消了不少,颇为好奇地问道。
“我怀疑这是林湛和林远演得一场戏。”
“戏?”
“没错。”游青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南,忽然问道:“你觉得林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湛……”林南摩挲着下巴,想了片刻道:“林湛坏点子不少,修为也还可以,有点好色……”
游青急忙摆手示意他停,接着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他对待自己的敌人怎么样?”
林南冷哼一声,想都不想道:“林湛这个瘪三儿向来随他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且对待敌人出手狠辣,毫不留情。”
“这就对了。”游青仔细回忆了少顷,道:“昨天我听陈飘飘跟他爹解释的时候,说的是林湛出面吓退了林远,这可不像林湛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以他的脾气秉性必然是要先痛殴林远一顿才能放他走的,可是却没有。而且林远被吓跑了也有点不合情理,别说是一个只有炼气八段的林湛,就是林婉莹来了,以林远那滚刀肉的性格,可能被吓跑了吗?恐怕被打得下不来床他也不会转身跑的。”
林南一听连连点头,道:“你这么说还真有几分道理,林远那个瘪三儿虽然不是什么善茬,但却不是一个胆小怕事容易服软之人。”
“是啊!这个林湛还真挺有意思,将这出英雄救美演得淋漓尽致,只可惜陈宗吃了那么多苦头却还被蒙在鼓里,现在指不定对他多么地感恩戴德呢。”
林南霍地站起身来,道:“哼,我现在就去找那个老瘪三儿,告诉他实情,让他知道知道林湛是个啥样的人。”
游青一把拉住他,道:“行了,林湛这么做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让我看清了陈飘飘和陈宗内心的真实想法,她不愿意跟着我让人瞧不起也是人之常情,谁让我现在在林家这么废呢。”
“呸。”林南一把打开游青拽着他衣角的手,再度坐了下去,道:“谁都可以说你废,你自己不能说,除非你真想变成个废物。”
游青一摊手,道:“你觉得我有得选择么?”
“有!”林南一转身,抓起了刚才摔在地上的两本武技,道:“这是两本黄阶中级武技,管我师父借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招式能融入你的游家拳中。”
游青多年来无法修炼元气,只能全身心投入到武技招式的研习当中,渐渐地把一些招式精髓融汇在一起,形成了一套自己武技,林南把它称之为“游家拳”。
游青看着林南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哑然失笑,道:“可别闹了,昨天在林远面前,我刚摆个起手式,就被人一脚踹趴下了,没有元气做根基,招式再漂亮也只是花架子啊!”
林南没有说话,目光却是紧紧地盯着他,异常严肃。
过了好一会儿,游青举手投降,无奈道:“好好,怕了你了。”随手接过来扫了一眼,旋即又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的伤痕,道:“你看我现在这样子,能适合做大动作吗?”
林南恍然大悟,急忙上前搀住游青的胳膊,道:“我倒是忘了你身上有伤了,走,先找个郎中给你治治去。”
“这还差不多。”两道身影出了小院,渐渐走远。
“对了,刚才就想问你了,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找几个帮手揍林远那个瘪三儿一顿?”
“哈!先不急,慢慢会有机会的。现在,便一切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