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头开始肆无忌惮的疼痛。想着她的笑,他觉得自己很无助,觉得她从此与他无关,其实好像一直都无关。
不管怎样,日子虽平淡还得继续过,工作还得继续完成。
后来,也收到过莫涓的短信,问她在木强心目中位置是怎样的,他觉得很搞笑,也没回,直接给删掉。另次收到她的短信大意是:一对男女因为睡在一张床上,晚上女的告诫男子,要是超过中间这条线,就是禽兽,第二天男子果然没有超越,女子醒来骂他连禽兽都不如。不知道她发这样的短信有何意义,尤其在这个深更半夜,木强觉得很无聊,甚至认为她发错了对象,手指摁错在了某个键上,不小心蹿到他的手机上。
一个月后,木强下班,在庭院门口竟然看到她。见他回来,她熄灭了手中的烟说:“大叔,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没烟抽了。”她有气无力的表情,知道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她这个样子,木强也不知说啥,老半天才问她:“学会抽烟了?”
“早就抽上,你又不了解我。”
“你那位帅哥可蒙呢?”
“不知道死到哪去了,你怎么看我和他之间?”她走到离他半米处。
“挺好的啊!”
“什么叫挺好,敷衍。”她开始生气。
木强收起笑脸,看她好久说:“男财女貌,就挺好!”他不太耐烦。
“你明白我想要知道什么,除非你从来就没有真心关心过我。”她的眼眶里泪水在打着转。
“你用着我关心吗?”他看着她眼泪突然溢出,被她用手背迅速擦去。
“分了?”他叹了口气,柔软地问。
“不知道,不确定,就想问问你,我都不明白,特别扭。”他拉起她的手进入房间。皱起眉头,严肃地跟她说:
“反正我觉得不靠谱,我可不是嫉妒他的财富才这么说的。”
“就说上一次,买车就买车,尽往你身上看,一典型小色狼。这种高干子弟,别看他年龄不大,可算是情场老手了。不会在乎任何一个女孩,玩腻了,自然就没戏了。你敢说,上次一起吃饭的那帮女孩,与他没有关系吗?没有一个不是冲着他的钱来投怀送抱的。”木强一口气说了许多。
“当然你和她们不同。”他补充一句。莫涓蜷在沙发里,神情呆滞。
“大叔,你喜欢过我吗?”
“我?”
未等他开始说,她平静地说:“你喜欢过我,对吗?但不是爱,你从未爱过我对不对?”
突然一时被她问得不知如何开口,愣愣地坐在那里。好像吃了一口什么东西被噎住。
“是啊,这样很好。”她似乎如释重负。
“幸好你没爱上我,要不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太尴尬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听着她说出的话,木强的胃开始痉挛。无语地看着她。
“好了,可蒙待会儿会叫我去吃饭,我先走了。谢谢你大叔,你是个好人,对我最好了,无论我以后在外面受到什么样的委屈,你都会为我敞开大门,对吧?”
还能说什么?盯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他无言以对。
洪启千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家庭的缘故,没人去猜想。给他近日安排跟着佘卫华去医院转转,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说:“天这么热,白天我很少去医院,要不,你白天干脆待在家里,傍晚咱们出门。”
他也不懂她的意思。
第二天晚上,他和佘卫华准时到达一附医院。
两个人先去住院部转了一圈,看了几个可以去拜访的医生办公室。八点左右又回到住院部楼下,直接坐电梯上了11楼,有几个科室的医生都没在值班室,只有普外有两个医师。佘卫华又下楼提了两袋吃的东西上来。
佘卫华上来时,木强还躲在走廊的另一头抽烟,她说:“有一个同行刚刚提着水果进去了,咱们到下面先去吹吹风。”
木强觉得他们俩很搞笑,贼眉鼠眼地观察个不停,这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做贼。天底下的生意能做成这样的,恐怕也只有在这个特色的土壤里了。
求着人做生意,太不公平。他想。
过了大概半小时,佘卫华估计那位同行走了,他们再进去时看到两个医生在里面聊天,敲门进去,送上了吃的。
她说:“两位老师值班辛苦,给你们带了点夜宵。”两位医生看了看他们说:“你们俩做什么产品啊?以前没见过。”佘卫华开始介绍自己刚接手的一头孢类针剂,恰好这个胖医生这两天刚用过,他表示效果还可以。木强知道佘卫华在这里做了好几个产品,但今天来是有任务的,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加紧给他们介绍那个止血产品。佘卫华没有理睬木强继续和他们聊着头孢产品。木强坐在那里挺郁闷,一句话都插不上,好一会儿,才看到佘卫华从包里拿出彩页对他们说:“普外用的这类产品是一个国内仿制药,用量很大。”
木强白天收到洪启千的信息,要他和佘卫华去医院各个科室尽快开展此产品的业务,然后由木强写一份工作报告。对于这样一个大型的三甲医院,洪启千非常重视,刚才让佘卫华介绍就是想了解此类产品在普外的用量。经过与两个医生的沟通,得知有个厂家的学术搞得非常成功。“你看,我们科室用的笔都是他们提供的。”那个稍微白胖一点的医生说。
木强拿过来看到水笔上印制有这个厂家的其他产品,进一步得知在这个科室这个厂家的左卡尼汀用量也不错。
他知道同类产品洪启千正在和一个进口的厂家在谈代理,就赶紧问了他们科的用药情况,那个瘦点的医生稍稍做了说明。
快十点时,瘦一点的医生返身去写病历。看到墙上的订餐单,小佘就开始问他们一般订附近哪家的,得到信息后。木强回头看到那个白胖的医生已经开始吃他们带来的面包了。临走佘卫华又问了下他们的值班安排情况,问了下他们下次值班时间,就告辞走人,两个医生又谢了一次今晚的夜宵。
给洪启千汇报昨天在医院的情况后,他要求在开药事会之前一定要懂主任先写好单子。
同时要求他们俩先去药剂科主任那里了解下情况。下午三点半,两人再次来到医院,此时走廊上人很稀少,木强有点窒息,看到她平静地走在身边,他觉得有种依靠感。
药剂科主任办公室的门开着,主任一个人坐在办公桌旁,正在看文件。木强用手连续敲了两下,主任没有反应,又连续敲了两下。
主任不耐烦地抬起头说:“请进!”
“肖主任,您好!我们是易发公司的业务员,我姓佘,叫佘卫华,这是我的名片。”
她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
“易发公司?没听说过,有事吗?”
“易发公司是我省为数不多的以学术推广为主的公司之一,我是公司的学术专员,姓木,你好,主任。”木强慌忙给自己一个堂皇的理由介绍自己。
“嗯。”
“这是我们的一个新产品。”她拿出一张彩页。
“我们医院已经有了同类产品,医院规定,不能再进同类新产品,你还是去别的医院看看吧!”
“哦,这样啊。不过呢,我公司的这个产品很有特点,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下,好吗?”她镇静地站在桌前。
“我马上要去开会,你下次再来吧!”
“真的不好意思,这时候来打扰您!不过,我就打扰您一分钟,行吗?”佘卫华露出甜美的笑容,顺手帮着整理桌上的文件。
“那好吧!你可得抓紧点。”主任把身体向后靠了靠。
“我可以坐下来与您谈吗?”
“当然。”主任指了指前面的椅子。
木强也在靠近窗户的大沙发上坐下。
佘卫华利索地打开背包,迅速地取出另一张针对行业人士的内部培训彩页。
她摊开彩页开始简要介绍产品的特性。主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伸了一下。
“主任,我可以坐在这个座位吗?这样您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她指了一下他边上放了点资料的靠椅。
木强看到主任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后说:“可以。”
佘卫华把座位移到办公桌旁边坐下,把彩页递到离主任胸前的桌面上……
“你们这些人,哪一个不说自己的产品好。”他很随意地说了句。
“确实,现在很多业务员在介绍自己产品的时候,喜欢夸大其词,这种做法违背了科学。”她挪了挪位子,把身体向后也靠了靠。
主任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公司在培训的时候反复强调,介绍产品一定要讲究科学,实事求是,让相关的医生在开处方时,能做一个准确的判断。”木强倾了倾身体补充道。
“这个产品零售价多少?”主任眼睛盯着她问。
“四十五。”木强抢着回答。
主任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说:“价格还算好,这里有个进口的产品,加上一个仿制药,价格比你们可能要高不少。”
“是的,我们是独家的水针剂型,所以,今年我们才决定开发你们的医院,造福更多的患者,让医生针对不同的患者可选择的余地也大。”佘卫华脸上挂满让人舒心的微笑甚至有点羞涩。
“但现在不是进新药的时间,如果需要进新药,必须经过药事委员会讨论。”他的声音不高,但木强分明感到了只有男人在所喜欢的女子前才有的那种柔软而充满磁性的声调。
“谢谢您的关照。主任,你们医院的药事委员会都由哪些专家组成呢?”佘卫华依然保持甜美的微笑直视着他的眼睛。
“这个啊,这是医院的秘密,不能随便告诉你。”主任挪开了目光,游移到木强的身上。
“也是哦,那我要先做哪些工作呢?”佘卫华的话如一把温柔的刀横在他的面前。
木强看到主任面露为难之色。她小鸟依人似的不依不饶又问:
“是不是先要拜访一下普外科主任,以便取得他的理解和支持?”
“你自己看着办吧!”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谢了主任!那不打扰您了,有时间我给您来电话,去咱们公司看看。”
“好啊!”主任如释重负。
佘卫华伸出纤纤玉手,同主任握手告别,木强已经站在门口,做挥手状。
她在药剂科主任那里步步为营的沉着与冷静,让他觉得她就是个做临床的天才。
天色渐黑,木强邀请她去了咖啡店。在二楼靠近窗户的位置,他想到第一次与叶子见面的情形。第一次去咖啡厅,第一次喝苦苦的咖啡。特立独行的她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连QQ好友目录里都失去了她的踪迹,他突然觉得有点想她。
佘卫华从洗手间里出来,问他喜欢喝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你呢?”
“来一壶铁观音吧,挺不错的。”
“品味人生,从身边做起。”她俏皮地说。
“呵呵,是的,我们应该多聊聊,真要多向你学习。”
“你是我的领导,我得跟你学习。”她有点兴奋地冲着他点头。
“就别寒碜我了,什么狗屁领导。”
“事实上这个可以有。”
“嘿嘿,这个真没有,咱不说这个了。”
他发觉今天的她无比可爱,一直以来他们除了谈工作就是工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安然闲情地坐在这里。
“当初我在生产企业里,不仅做电话招商工作,还兼着做企业的公关,所以从一个新产品的出厂到医院的销售,其中的流程没有多少人比我懂。”她给木强加满茶水。
“所以你得好好给我补补课。”他给自己点上一根烟。
“上课就谈不上,不过你没经历过的东西,是弄不明白的。”
“所以我得认真听听。”
“其实药品在研发阶段,药厂就要不断地以咨询费等打点药审中心的专家、临床研究单位的基地主任和科室主任,还有各药监部门的工作人员。上市前,公关费哪家都少不了。”
“所有的产品上市前都这样吗?”
“那肯定,产品上市后,事情才刚刚开始,先要打点省物价部门,药检所也要由当地经销商提前打点。现在各省都采用集中招标,所以和招标办处好关系非常重要,虽说专家是随机选,但由选谁可是有学问。专家必须拜访,不然中标价就不理想。招标的技巧要掌握,规格可以按剂量也可以按包装量,这就需要代理商或厂家做好前期的工作。”
“这个我知道,但往往即使找到了人,事情也不一定能办妥,有几个厂家曾在我面前抱怨过类似的事情。”木强说。
“是啊,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不是我辈之人所能理解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官场上每天都在发生,不足挂齿。”
“那你说说,招标通过的产品如何才能进医院呢?”木强非常想知道其中的道道。
“我没做过代理,但是我知道以经销商为主要销售模式的企业,中标价再高,给经销商的出厂价还是一样,厂家多是以2~3折出货给经销商,独家的热门品种最好的能7.5折。经销商拿货后预留20-30个点,再将产品转给二级经销商,到了医院这一关。药事委员会的专家、药房主任、主管院长、科室主任等都得拜访。进医院后,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人和医生之间的游戏了。”
“说得那么笼统,就跟没说一样。”
“基本就是这样的程序啊,但也有那种不需经过药事委员会特批的产品,就看你的来头多大了。其实这些倒没什么,同一个药品、同一类药品的批文全国可能有十多家,医生面临这些厂家,选择余地当然很大,外企又多以培训会或旅游等名义。这才是我们的不容易,为了业绩拼死拼活。”
“你说现在的医疗怎么越改越让人看不明白。如果按现在这种思路进行的医疗改革,不是越来越腐败,越来越走向垄断吗?”木强微皱着眉头疑惑地问。
“是哦,在公立医院,药厂生产出再好的药不向医院、医生伸手就卖不出去。医学院的学生,没有关系进不了国有医院,甚至当不成个体医生;再方便的个体诊所,都没法参与到公平的医疗竞争中来,而让老百姓选择高收费的国有垄断医疗机构,这就是现实。”
她给自己的咖啡加了一勺糖喝了一口。“这些种种都不是出台一个医改政策就能改变的,国情决定医改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非常艰难,在这过程中我们自己要如何适应大环境才是值得思考的。”
“这个行业未来十年应该还是一个有利润的行业吧?”他问。
“也许吧。行业本身没有问题,还是我们个人如何适应的问题。不过,我倒觉得你也有能力,为何不自己做点自己的事?”
“你指哪方面?”木强不解。
“你招商这一块的收入提成,能有多少收入?我倒认为你自己弄一些产品进行招商,你自己不是从第三终端做起来的吗?现款拿货,其实也是招商,不过是给他们加了一个公司员工的头衔而已,为何不考虑一下。”她用咄咄逼人的眼光看着他。
“我不是没想过这些,也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组织一个省的销售队伍,只是觉得自己还没到火候,还需要在这里面锻炼一下。”
“锻炼?你以为你还十七八呢,青春都没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够给自己一个独立的机会,在这个行业还能混的时候,多赚点,才是王道。”佘卫华又一次给他加满水。
“虽然没有你年龄大,但在这个行业里我比你工作的时间长,我所看到的什么管理与招商到后来都是如浮云,老板永远是老板,尤其是私企的老板,唯利是图是他们的本质,谁都改变不了。也许给你能碰得上个胸怀宽广信任有加的老板,有那么点概率能够改变自己的未来,到现在你碰上了吗?告诉你一句话,老板只能给你个舞台,不能给你未来,舞台再大,人走茶凉!”这一段话佘卫华说得铿锵有力,让他有种莫名的震撼。
木强走在这个城市的青湖边,想着刚才佘卫华的话,感叹着自己。这就是他当下最真实的生活,困惑且无奈。
想到陌沫的离开,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所谓的销售总监不过是过眼云烟,能够得到的不过是一份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工资,少得可怜的提成。什么时候才能在这个城市实现买房的梦想呢,什么时候才能把父母接到身边呢?他无比郁闷。
一段时间没有登QQ了,每隔一段时间,不去空间看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下意识地打开莫涓的空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微笑回眸的头像也好久没换了,他失望地任由心思泛滥。
思绪再次回到莫涓那次落魄地在他面前忧郁地抽烟,忧郁地等着他回来,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回到可蒙的身边。
但还没入冬,她就和可蒙分手了,这意料之中的结局木强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有点担心她。而再次见到她时却跟没事一样,不像是失恋,倒像是结束了一次旅行。
莫涓又搬回自己外贸学院的那套房子,当晚在她的房间里,木强只听到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除了争吵还是争吵。他很无奈,好像自己过来就是听他们之间没完没了的吵闹。等她情绪稳定后,木强准备多时的安慰倒觉得是多余。在那里无聊地看着电视购物。
她披着散乱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脸上看不出一丝失恋的痕迹。只是面无表情地向他要了一根烟,盘腿坐在一边。
“没事吧?”木强漠然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莫涓从口中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把烟灰弹在啤酒罐里。
“我想你也没事,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在预料之中吗?”
“幸灾乐祸吧,我就是贱!我就是看中他的钱,又怎么样?”没想到她会反应如此强烈,木强没吱声,拿起遥控器在那里换着频道。沉默了好久,木强依然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个戴着厚厚镜片的北京某中学老师,在百家讲坛上胡说八道。
“我从来就没爱上过他,他除了钱,一无所有。”她语气沉静下来如冰霜。
“我倒是想穷得只剩下钱。”他试图缓解这种尴尬的局面。莫涓吐着烟,不接话。
“是不是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木强侧头看着她。
她嘴角动了动,随即说:“男人根本就不是东西。你也不是。”她指着他,一口烟喷在他脸上。
“呵呵。”他被她义愤填膺的表情逗乐了,“当然,我承认,我比男人还不是东西,满意否?”
“去他妈的男人!”她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遮住她那双美丽大眼睛前拖下来的长发。
“可蒙呢?”木强靠近她。
“鬼知道,死了最好。最好是得艾滋病死掉。”
“不行!”她换了一腔调,恶狠狠地说,“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不能让他白白玩了我,我得跟他要分手费。”
“哈哈!”木强大笑起来,“还分手费呢,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各取所需,两不相欠,不爱拉倒呗。”
莫涓抬起头,把烟屁股丢进罐里,直视着他:“大叔,看你说得这么随意,你也是经常这样玩弄女孩子?”
“我?我要是有个实力,倒是想。”他盯着电视揶揄着自己。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有两个臭钱后,都这副德行!”她伸起脖子,对着他的耳朵狠狠地骂了一句。
不知是她的生活过于随性,还是自己太苛求于真实,让他一直不肯面对现实。就像此时,无端的想念,苦的还是自己。
坐在5路公交车上,木强一身疲惫。懒懒地斜靠在那里,目光随着上下车的人游离,就像这次出差的目的一般。
还有什么比这种自以为是地想一个人还令人沮丧,漫无目的的人生充满着无知和无味。一个人究竟能改变什么,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觉得现在只能适应某些人或某些事。他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总是莫名其妙的不着调。
昨天回到办公室,无辜被部长训了一顿,说他最近的招商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木强得知他昨天在开会时被洪启千骂了,说他作为销售部长整天就知道躲在电脑前,近段时间也没见他拿出过销售方案,更别说业绩。部长把所有的不快全部发泄到他头上。木强也没跟他解释这段时间一直是和佘卫华在一起。或许是这段时间洪启千把很多事情直接安排了他,忽视了他这个直接领导的感受。他无端地要求木强必须把空白市场的意向客户从现在开始逐一落实。
对什么都看不惯的人受伤的一定不是眼睛。无论是人还是事,比如他看部长这个人,就这么在公司合理地存在着。
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廊子角”站台上了车,他起身让座。孩子稚嫩地说:“谢谢叔叔!”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每个人面无表情地上车又下车,习惯而麻木地生活在自己的思维里,很多美好从眼前不留痕迹地滑过。失去感恩的心,生命的空间越来越小。
孩子走的时候对他摇摇手,“叔叔拜拜!”木强微笑同他摆手。孩子的甜美的笑容触动着他。生活本是美好的,心里缺少的只是给自己创造感动的简单时刻。
走在阳光灿烂的火车站广场,木强心存温暖。
在热闹的车厢里,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思绪漂浮。
在南市终于见到了这个区域临床业务量做得老大的胡总。
他从别的招商人员那里得知,他从事药品销售虽然五年时间不到,能够在南市坐上销售老大的位置,其中缘由与他从事的职业有关。作为一名在职的公务员,他从不出面。当木强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他当时很不耐烦地说自己在开会,有什么事直接找某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
在宾馆里,木强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有点唐突,寻思着先编发一条短信表达自己的诚意。
胡总你好:我是下午给您唐突地去电话的易发医药公司的小木,又打扰您了。正因为您在这个行业的口碑极好,我才慕名想与您见上一面,本着您对做产品的严谨态度,我才会把最好的产品推荐给您,诚恳地想与您合作。如果您晚上有时间,请您定时间,我想还是同您见上一面。如果您真没时间,我就今晚坐十二点五十的火车先回,下次再约。打扰了,胡总。
他把这条短信反复看了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一摁键,短信发了出去。
木强心神不宁地看着电视,不时地看着床头的手机,十点时实在是有点饿了,在宾馆楼下的一汤店里很快喝下一碗香菇肉饼汤。刚上楼就听到装在裤兜的手机响了,盼星星盼月亮的电话终于到来。
“小木吧,我是老胡。”
“哦,胡总,您好!”木强拖长自己铿锵有力的声音。
“你打车到步行街‘碧海云天’茶楼等我。”
“好的,好的,胡总。”木强紧张地回答。
在那家有点陈旧的茶楼里,木强第一次见到这个剪着平头,满面红光的胡总。简单的灰色夹克与似乎有点发白的蓝色西裤,看起来平淡无奇。不过是一个在人群里完全忽略不计的长相平凡之人,没想到竟是一个年销售额已经达上亿的老板。没有想象中的强势,尤其在这样一个简陋的环境中。
拿出彩页给他,见他似乎对产品很有兴趣,木强心里暗暗欢喜,但不敢表露在脸上,好久,他问:
“你这个产品准备怎么做?”
“您在这个行业这么久,肯定是知道,一般针对这样一个独家长线品种,都是按医院为单位签协议的。考虑您在这个区域的统一管理,来之前已经把这个区域的代理给您预留了。虽然目前也有几个人意向于这个产品,我都和他们说,等快开标时再谈。他们有的人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说,先打保证金过来,但我还是觉得您最合适做我们这样的产品。”
“可以这么跟你说,我老胡做不好的产品,别人肯定也做不起来。医院网络就不用说了,我每个县都有一到两个业务员,很多厂家与我们都合作好几年了,除非我不接这个产品,要接就会把它当一回事。”
“那是,要不我也不会赶过来,特地为您保留这个区域的整个市场。”木强赶紧递上一根中华烟。
“实话跟你说,我们现在几乎都不在代理商手上做产品了。那个单独定价的头孢产品知道吧,就是我们省代,目前光这个单品底价销售就有三千多万。”
“胡总,您自己都知道最好的产品都在代理商上手上,就像你们的头孢产品。很多大厂家的业务人员也很无聊,擅自加价的不也正常。”
“这倒是,我们省代的七叶皂苷钠厂家业务员就是。”胡点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我觉得吧,作为我们本省公司之间相互合作也许更为融洽,不赚钱的买卖您不会做,对不对。不赚钱,那可是在犯罪,对于一个商人而言。”
“嘿嘿,有道理哦,喝茶,喝茶。”胡端起小杯跟敬酒一样与木强一饮而尽。同时递上一根黄鹤楼。
“不过,按照你们预计的中标价,空间还是小了点。”
木强有点慌张但瞬间他又坚定地解释:
“同某些抗生素相比确实差价是小了点,我们不是想通过这个产品赚取多少招商的利润,而是保留我们自己在省属医院做这个产品的位置,差价不好,完全是因为厂家的底价确实就高,为了完成厂家每月不断递增的任务,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以薄利的方式进行招商。这一点,胡总应该也有此同感吧。”
“嗯。”
木强拿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区域销售协议。
“胡总,您看一下我们的协议,有什么意见或建议我们再谈。”
“保证金两万?我跟你说小木,我老胡做产品,包括厂家,你可以了解一下,我从来不会交什么保证金,要不我就不做。”
“胡总,您听我说。”木强一听他这么说急了,“这是我们统一的协议,不是针对哪一个区域的,交保证金的目的,首先是保证进医院,其中70%是作为首批拿货时的货款。”
“那我也不做,我不能破坏自己的规矩,要是传出去,我老胡下次在别的厂家那里如何交代。”
“是不是胡总对于我们的产品不太认可?”木强有点动摇地问。
“不是不认可,我觉得没必要,我老胡在这个行业里,人就是信用,所以一句话,叫我交保证金,我就不会做。”
看到他的态度那么坚决,也无可奈何。后来告诉他,自己回去后会把他的意见反馈给公司的领导。协议最终也没签。
他临走时说:“只要你们不涉及保证金,我会把它作为重点推广产品。至于协议,可以签,到时盖了章之后,通过快件邮寄过来。”
木强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畅地就找到了南市的大代理商,回来之后几天都没去公司,部长打电话询问事情的进展,他总是敷衍他说还在外面出差。就是不想看到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
躲在家里翻看自己之前在报纸上发表的豆腐块,时间最早的竟还是在读书年代。觉得这么多年在外打拼,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作为一名作家的梦想。时间真会捉弄人,这么多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来了,似乎什么也没得到,只看见一张越来越老成的脸和细数可见的鱼尾纹。
打开自己的空间,已经好久没有更新日志了,想写一篇又不知写什么,在班得瑞怀旧的音乐里闭上眼睛静静享受一个人的美好时光。忽地睁开眼,从抽屉里拿出那对耳环,怀揣在胸前,那个叫莫涓的女孩,再次拨弄他的心扉。情人节的第二天也恰好是她的生日。晚上,木强带着她去了一家韩国烧烤店。同行的还有这个城市里她的一帮无所事事的闺密。木强是唯一一个男性。
晚上天气不是太好,风里夹杂着一丝丝细雨。莫涓带着几个密友坐在自己刚买不久的车上,而他一人打车和她们来到广州路上的钱柜,为她庆祝生日。
外面的天气寒冷,里面的她们热情似火。莫涓喝了很多酒,红的,黄的,白的,只要在她面前的她一概不拒。
后半夜,喝多的她,迷茫地搂着木强的脖子问:“知道我许的什么愿?”木强摇头,她傻笑:“大叔啊,你真是个老男人。”她端起酒杯猛地和他相碰,木强喝了一半,她一口喝完,拿起麦克风站在大屏幕前对着一排的人说:“从今儿起,我,莫涓,立志自己创业,不靠男人,让那些有钱男人通通去死吧。”莫涓宣言似的话语博得在座女性呼呼地拍掌。然后摇摆着身体地唱了一首《刀马旦》。
夹着烟的她,如同一个对爱情无所顾忌的成熟女人,抽烟的样子凶狠而娴熟。
“你怎么不鼓掌?”她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像一个女匪一样怒目而视地看着木强。
木强挪开她的手说:“丫头,你喝醉了。”
午夜两点多,曲终人散。她的姐妹陆陆续续地打车回去。木强把她扶到副驾驶上。从她的背包里拿出车钥匙,开着她的车以三十码的速度在空旷的夜晚带着她缓慢前行。
“大叔,我想吐。”她在边上突然叫起来。
木强赶紧把车子开到公交站台边上,架起她把她扶上站台背面,一阵风吹过,吐出的东西,弄脏了他的裤子。
木强努力屏住呼吸,直到她吐得有气无力,扶都扶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他用尽全力把她抱上了车,塞进后座。
车子很快到了木强住的小区。看到小区保安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木强无奈地对着他微笑:“我女朋友喝多了。”保安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又看着靠在他背上迷糊的莫涓,回到值班室。
她坐在地上,昂起头,指着他说:“我警告你,你可别趁机欺负我。我还是黄花大闺女。”
“我还是处男呢。”强子背她进屋,她捶打强子的背说骗人,笑得像个傻子。
好不容易把她挪到沙发上,强子喘着气,看着她蜷缩在那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个漂亮的女孩远在他乡,想实现自己的梦想,当发现梦想的道路越来越艰难时,理想与现实的冲撞剥离着她的灵魂。因为漂亮,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优越感。不幸的是,她不喜欢靠竞争来满足自己的愿望,而往往以走捷径达到自己的满足。她不喜欢与人竞争,使她失去正常的意志。在病态般的嫉妒下,盲目地同那些本不应与之竞争的对象去竞争,最后失去自己。
木强此刻尤为冷静地思考着。
“大叔,我好冷。”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身体蜷缩得如一张弓。
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她,木强去洗澡间拧开热水器放了满满一桶热水。笨拙地给她脱去外套……
让所有男人都充满想象的曲线彰显无疑。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开始有点手足无措,在那时不为所动纯属扯淡,直挺的鼻尖,性感的嘴唇,那肩峰上的雪白肌理,让他跌入深层的欲望,绯色的冥想中,直到她动了动身体伸直了双腿,长长的眼睫毛轻微地闪动了一下。木强胡乱地用热毛巾给她擦脸,草草地擦完她身上的污秽物,迅速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回来时,听着她错落有致的小小鼾声,抱起她,放到床上;看着她睡觉可爱的样子,木强还是忍不住怜惜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回到客厅自己倒在沙发上,很快睡去。
第二天十点多,木强被她拍打着吵醒。
“干吗呢?我还要睡一会儿。”木强嘟囔着转过身体。
“大叔,大叔……”莫涓坐在他边上,摇着他的臀部。
木强眯着还不能适应光线的眼睛看着她。
“哎,你好吵。”
“你听我说嘛。”她嬉皮笑脸。
“我昨晚是不是很狼狈啊?”
“那还用说。就我能够忍受你这德行,你自己闻闻这屋子。”木强揉了揉眼睛。
她伸了伸舌头,做鬼脸装无辜。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靠在沙发的拐角上。
“我说你自己的衣服洗了没有?”
“没呢,我没外衣,今天怎么出门?大叔!”莫涓眯起眼睛突然改变语气,“你昨晚有没有占我便宜?”
“哎,我倒是想占一下便宜,就昨晚你那样子,满身的污秽,一身的酒味,我才没那个兴致呢。”
“我怎么觉得有人亲了我。”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只是额头喽。”木强眯着眼强装镇定。
“哼!”她转过身面向电视。
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没有再说话。
“嘿嘿。”木强有点恐慌地干笑。
“大叔,我做你女朋友吧。”莫涓转过身一脸正气地看着他。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在他的脸颊上胡乱地亲了一口,跑到卫生间开始洗衣服。
木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点晕,拍拍自己的脑袋,看看外面天虽阴沉但已是正午时光,才觉得不是在梦中。
他从沙发上蹦起来,蹲下身,傻看着她。觉得她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去过,还是那个美丽可爱的小妮子。
“小样,看啥呢?”她用泡沫点他的鼻子。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算了,你别回答,我肯定会对你好的。”木强此时用了一句最俗的但也很贴心的话对着她表白。
“快点洗脸刷牙吧。”
“对了,你今天不用去店里吗?”木强用洗面奶摩挲着鼻子问。
“我已经发了短信给主管请假了。”
“哦!”
原来疼爱一个人,是这样的简单。
天又开始下起小雨,莫涓挽着强子的胳膊,两人撑着伞走出小区。
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街道,木强为她挑了一件黑色的韩式双排纽扣半截上衣,又买了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木强觉得简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