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为了皇权,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自己的亲生骨肉!
正在我含满泪水的时候,突然看到澹台浩一个箭步冲出,牢牢地握住即将穿过婴儿身体的羽箭,一手握箭,一手抢过婴儿,利索地退到一边。
而早有准备的羽林郎,趁机一通乱刺,将还保持惊愕表情的辛咨明刺死在地。
澹台浩的手因为箭伤缓缓地滴着血,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抱着婴儿,此刻的他,威风凛凛,光芒照人!
澹台谨面上肌肉放松,露出一个激赏的笑意,带着帝王的骄傲赞道:“还是皇弟最知我心意,朕一个眼神,皇弟便能心领神会。只有你我兄弟方可作出此等珠联璧合的妙计!”
众人皆俯地称赞皇上英明。
澹台浩抱着孩子交于我手中,脸上不见一丝笑意道:“辛家余党众多,臣弟这就带人去清缴。”
澹台谨点头称是,澹台浩匆匆离开,宫妃们也由宫女扶着心惊胆战地离开了血腥的瑶光殿。
我怀抱幼子,心中茫然,一时间,竟害怕看到澹台谨的面容。
刚才那一刻,我相信他是动了杀心的,说什么兄弟配合默契,假若澹台浩慢一秒,只怕那孩子已经死于非命了。
澹台谨眼中流露出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光芒,是那种久被压抑的情绪一朝得到释放的快感和亢奋,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突然撞破笼子的喜悦和激动。
孩子,女人,在他眼中都如天边的浮云,被皇权的光芒照得极淡极淡。
我抱着孩子默默地退下,小心地替他拭干净脸上的血迹,因为不会抱孩子,极小心地托着,怕弄得他不舒服了。
承武大概饿了,一直啼哭,我手足无措,直到小蝶提醒过要喂奶才恍然记起他还有个奶妈。
小家伙吃饱了奶水,安稳地睡在摇篮里。
我轻轻地摇着摇篮,脑子里还是下午那血腥的一幕。
这么小的孩子,此刻什么也不懂,睡得这么香甜,倘若他长大后知道他的外公外婆舅舅全部被自己的父皇杀死,又该背负多沉重的包袄和痛苦?
皇家的孩子不容易养活,能养活得大多心里不健全,过早地成熟,剥夺了他们的童年和少年,残酷的竞争让他们从懂事起便进入了勾心斗角的成人世界,想来委实叫人心酸。
正想着的时候,李顺华和刘碧巧相约而来。
大家见面没有了往日的笑语和寒喧,都心事重重地坐下,相对无言。
小蝶沏了茶下去,留给我们一片独处的时间。
经过下午的事情,众人不免兔死狐悲,满心沉重和忧伤了。
李顺华拂着衣襟上的珍珠钮扣道:“辛兰人一向专横,众人看不过眼,现今她失势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偏生笑不出来。”
刘碧巧眼中隐有泪光,“我那一刻,只觉得心中极冷,想要回家找我的父兄,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才想起来这深宫禁苑便是我一生一世的家了,纵是再害怕,也是无处可逃的!”
我微微仰面,缓缓地道:“家?这个字眼对我来说很陌生,我的家在遥远的梁国,但那又不是我的家,因为在那里没人关心你的死活……”
李顺华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好了,大家不要这么沉默了,否则该便宜一个人了!”
我们都知道她说得是皇后,如今皇后除掉了最有力的对手,自然志得意满了。
只是,她能永远地坐稳那个凤座吗?谁也不能保证。
窗外是如斯美好的春光,绿柳条长,桃花明艳,樱花翩迁,有蝴蝶在花丛中轻盈地穿梭。
仿佛只不过是昨天,我在浣衣局洗完了衣服,小心地将一粒花种种在湿润的土壤里,娘和我一起培土,小心地种下希望。
我边歌边舞,不解人世,独成风流。
才一转眼便已是莺啼燕老的一季,我已没了明净的心境,也没了欣赏春光的心情,就连那声声杜鹃声,也带了泣血的味道,让人不忍猝听。
因为澹台谨的生辰将至,各个妃子均要自制礼物相赠,大家都闲聊了一会赠送什么好。
刘碧巧擅制双面绣,便绣了一个万寿图准备当礼物,李顺华却道不耐烦做这么精细的活计,到时候自己自有东西奉上。
而我早已经想到,准备做一个绣龙的香袋,里面装了亲自调制的香料,希望他平神静气,少造杀孽。
至于辛兰月以后怎么样了大家都无从得知,有人说她疯了,有人说她傻了。
总之瑶光殿被封闭了,无人接近那个院子,而辛兰月也生死不明,恍如昙花一般惊艳一现便悄然逝去。
不过宫中向来不少美人,尤其是,她的存在一直是澹台谨心头的刺,如今刺被拔去,自然畅快异常。
很快,接着而来的便是澹台谨的生日,皇帝过寿,万民同庆,不仅减了赋税,且下旨全国只要与他一同生日的俱可获得银十两。
这还不算,更要在生日当日亲自站在城楼下向百姓抛洒金帛,百姓早就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涌到皇城下面翘首期盼。
后宫的饮宴设在乐苑,自乾仪殿城至乐苑一路彩坊接连不断,连缀着彩头,彩朗,演剧采台,歌台,灯坊龙棚,灯棚无数,一路上,用彩绸结成的“万寿无缰”、“天子万年”等大字赫然出现在彩墙上。
京城内外,金碧相辉,锦绮相错,华灯实烛,弥漫周匝,而各个宫殿林苑,也是绣帷相连,笙歌互起,金石相辉,丹霞万色。
开始,乐人先效百鸟鸣,内外静然,只闻半空和鸣,若鸾凤云集,自皇后至最末的选侍,所有妃嫔坐于乐苑正殿内,有品级的命妇则坐于殿侧两廊。
教坊乐队,两边对列杖鼓二百面,乐人弹琶琵,歌女跳三台舞之后,小儿舞队二百余人进场,红紫银绿,色彩斑澜,年纪不过十二、三,正是最轻灵的时候,装束得宛若仙女,执花而舞,且舞且唱,最后,宫中歌姬舞妓唱踏歌,奏慢曲子,做百戏,跳贺帮舞,。
澹台谨端坐于首位,头戴二龙抢珠紫金冠,白玉珠十二旒遮住了他的容颜,身着赭色缂金九龙缎袍衣襟,彰显天家身份,里衬玄色夹金线绣龙纹闪烁着金芒,刺得人睁不眼晴。
皇后更是打扮得文彩辉煌,宝相壮严,陪坐在侧,而她的右下首,已经换成了肖淑妃。
物是人非,世事难料,也便是如此了。
宴席完毕,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五彩烟火齐放,将夜空妆点得犹如白昼。
更有烟火缓缓凝成“万寿无疆”的字样,在半空经久不熄。
百官都喝了一声彩,齐齐拜倒,澹台谨脸含笑意,得意非凡,众人均有赏赐。
澹台浩坐在首位,穿着簇新的孔雀蓝平金缎团莽的绸裳,益发衬得面若冠玉,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黑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正笑呤呤地瞧着我。
我脸色微微发烫,喝了一口酒别开脸去与李顺华说话。
这时澹台谨站起身,命人抬了几筐金帛,兴致极高地要亲到城楼散金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