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蝶对望了一眼,知道她是故意而为。
须知新报道的花奴须经司花女官垂询,然后授以基础知识,训练七天后方可命其做事,以免不懂礼仪坏了规矩。
倚竹是为了报复小蝶顶嘴一事而故意而为,但其间也少不了抱梅从中架桥拔火的功劳。
我将一切观若洞火,也不肯道破,更不愿刚来便生事,毕竟好不容易才离了冷宫。
我微微一笑道:“那好,烦请姐姐引路到暧室去领花吧!”
倚竹正欲不耐烦,可巧看到一个刚留头的小宫女,随手一指道:“跟着桔梗去吧。”
三人来到暧房,水仙的香气幽幽地流淌一室,娇弱不胜凉风,羞怯似女儿新妆,叫人心神俱醉。
有粗使的宫女已经将花盆摆上车,一盆一盆地挥好,并以品质和花开的繁盛之度分别排列好,标上标签。
粗使的宫女推着花车,我和小蝶走在前面,桔梗在最前面引路。
从司花局折过三座相连的宫殿即西三所,乃是浣衣局,司花局和杂役局的宫女太监们居住工作的地方,出了西三所,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石小巷永乐巷向左转经过太极殿和议事殿,直入深宫。
走在道上,我举目远望,隐约可见把守项国正门的引凤阁和龙翔阁两座高高的阁楼遥遥对峙而立。
而乾仪宫则处于皇宫的心脏位置,后面便是皇后所居的凤仪殿。以凤仪殿为燕翅排列,是后宫各妃的居住之处。
而凤仪宫之后而另有一处独立的朝阳殿,太后便居住在朝阳殿中的坤宁宫中。
我们自然是先给太后送花,待行到朝阳殿前,按例粗使的宫女不得入内,桔梗虽刚升了级,但仍只能进二门,花只能由我和小蝶亲自捧着送入。
虽然是隆冬时节,但坤宁宫中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我和小蝶捧了花静静地站在门外候旨,侧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摆饰,已经与春天来时大不相同,那些轻巧的薄绡冰缸都已经收到,南珠帘也卷进起来,换成了厚密的熊皮棉帘。座椅上俱套上了墨缎弹花的靠背和引枕,五彩描金五凤朝阳街珠的错金铜炉中点着一炉好香,甜而温热,散在室内,让人闻之欲醉。
这里的宫人穿着与其它宫人不同,连背心都是闪绿闪的缎面,容貌也是姣好上等。
我正在打量,却见太后身边的芳若姑姑打开帘子,一股暧香扑面而来,她摆手示意我们把花送入室内。
我小蝶捧着花小心地进去,站一边不敢乱动。
太后正在和李太妃下围棋,修长的指间捏着一枚白子,举在半空,思量着如何落子。
良久,只听啪一声,白子落地,李太妃呼唇惊叫:“太后,你这一招可断了臣妾的后路了,看来我又输了,唉!”
太后自持地一笑道:“哀家浸淫棋艺有几十年了,你才学几年能有此棋力也算不错了。下棋不过是为了缓一缓脑子,又不是什么大事,输赢原不算什么。”
李太妃也陪笑道:“是啊,太后看折子看烦了,臣妾能陪着解解闷,也是臣妾的福气。”
太后揉着眉心道:“如今项国国力不盛,内忧外患,哪一件事不得哀家操心过问,哀家可不比你们这么清闲啊!”
李太妃不自然地笑笑道:“那是,俗话说能者多劳,臣妾什么也不懂,自然做个闲人了!”
这话太后听了十分受用,丢了棋子道:“罢了,今天便到此吧。”
早有宫女过收棋子,太后这才转头看到我们两个,不禁多看了一眼,想问什么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视线转向了我手中的水仙。
给太后的花自然是上品,花朵开得极为繁盛,朵朵水仙花形如玉盏,味清香且幽雅,是水仙花中珍品“金盏玉台”。
她瞧了一眼道:“味倒好,只是花太盛了,花期只怕不长。”
我听了顿时心中一惊,花过盛便会凋零,正如太后如今权势炙手之势,若犯了忌便糟了。
我急中生智道:“回太后,水仙花若只选刚打苞的,虽然花期长,但没有香味,再则也不知开得花好不好,奴婢们不敢送给太后。唯有这两盆花,花味清香,沉稳大气,且能开花一月有余,后继还有新苞出现。唯有此花才堪配太后。”
她笑了一笑道:“放下吧!”
两人把花放下,刚要出去,太后突然道:“公主——”
我停住脚步,恭敬地说:“回太后,奴婢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也非皇上的妃子,只不是过司花局的花奴而已。”
她瞧着我,半晌才道:“唔,哀家倒忘了,你去吧!”
出来后,小蝶悄声问:“公主,太后为何突然叫住你?”
我仰头看看天上飘落的雪花,淡淡地说:“她不过是试我有没有二心,或者反抗的确情绪,毕竟我们两国已经结怨,是仇家而不是亲家了,她自然要防着我。”
转过坤宁宫,掉转车头驶向凤仪殿,谁知皇后竟不在宫中,说是踏雪寻梅去了,只有大丫头浣溪留在宫中。
浣溪收了水仙,又拿出两个如意金稞子送于我。
我接的时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我便没有送到,我抬头,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有人说,眼能达意,从她的眼里,我看出了一种奴才凌驾于主人头上的得意还有一种居临下的的轻视和得意。
呵,她以为我从前是公主时便有金奴银婢服侍吗?
这种眼神我见得多了!
小蝶微怒,被我以眼神制止,浣溪笑道:“这些钱是你们的辛苦费。”
我也微微一笑道:“谢谢姐姐赏赐。”
出了门,小蝶愤愤不平地说:“谁又比谁尊贵些,梅花拜靶子,都是奴才,凭她就这么欺负人不成?”
我早已经养成了恬然处事的态度,微微一笑道:“现在她比我们品阶高,你气也没用,再者她也给了金子,仔细想想,其实也吃什么亏,不必计较这些。待到哪一天,你站得比她更高时,再来计较吧。”
小蝶听了,低头深思,默默无语。
兰夫人辛兰月所居的瑶光殿中多植奇花异草,虽是冬天,仍旧有耐寒的藤萝郁郁葱葱,青豆一般的果实在冬雪中散发着隐隐的香气。
殿中的侍女多执剑佩刀,英气逼人,果然与众不同。
小蝶低声问道:“妹妹,这里看起来杀气很严,戒备森严啊!”
我道:“辛兰月小时候受过惊吓,因此睡觉时务必要燃灯方能睡,她素习阔朗,不喜欢宫中的婢女扭扭捏捏,声如蚊蚁,便自请选用自家经她调教过会武艺的婢女十人服侍她。所以这里的宫女其实都是她家养的武婢!”
小蝶吐了吐舌不敢再言。
传召进去时,辛兰月正骑在一匹火红的胭脂马上,在院中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