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母后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难过呢?过了年,我们的拓儿也该寻一个太子妃了……”我感叹道。
“母妃——”盛妆的琳琅公主缓步出来,九翟盘龙四凤钗树金冠,宝光四射。五镶五滚真红色流彩飞花的蹙金翚翟袆衣上绣以石青色五凤图纹,并以金银丝线细细勾勒成形。镶滚襟袖摆边缘处,下摆与大襟上闪烁着黄玉、祖母绿、水钻与大颗粒的南珠盘成的春兰秋菊的华茂图案。
金红十二破留仙长裙以郁金香根茎和蔷薇花朵染成,阔大逶迤的裙摆上钉着阑干丝质花边,宽约七寸,挖空镂出福寿籽样,裙幅上则密密绣满了一朵连一朵的怒放的石榴花。
这一身喜气的盛妆,愈显嬗儿平日没有的端丽之姿。让她的天气之气和女儿之姿绽放无遗。
她显然是已经听到我二人谈话,低头咬了咬唇,保持好婚嫁女子的合宜浅笑,“母后别担心。女儿虽然出嫁,终究还是在京城里,今后自会时常回宫看望,一样的陪着母后说话。再则还有皇兄在宫里侍奉母后,嫣儿妹妹和祉弟也没出嫁,母后总归是不会寂寞的。”
祉儿一直插不上嘴,闻言忙道:“正是,儿臣一定孝顺听话。”
三个子女围绕着我,让我心中感动,有眼泪温热地滴下。
嬗儿掏出绡纱丝绢,欲要替我擦拭泪痕,我握着她的手道:“别,别用你的丝绢,大喜的日子,沾上泪水多不吉利。母后没事……”虽如此说,声音仍旧带着哽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嫣儿已经替我拭了泪水:“母后,别哭了,吉时到了。”
青鸾堂内已是赫赫满殿的人,因是皇帝长女出嫁,宴席准备的格外丰盛,礼仪排场也是极大。吉时一到,琳琅公主持大礼拜别皇帝,乘上朱色飞燕踏月鎏金华辇,前往公主府举行新婚仪式。
宴席上嫔妃到数不少,一个个皆是盛装丽服打扮,毕竟赴宴不过凑个热闹,因此仿似逢年过节般喜气洋洋。只有我脸上略隐伤感,望着一点点远去的琳琅公主,眼圈渐渐有些泛红,张了张嘴却是无言。
然而回过身,却是一脸欢颜地举杯和众人同醉。
或许是喝得太猛,不多时身上便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我扶着微晕的头步了出来。
拿细绢拭着脸上的汗珠:“小蝶,给我拿一碗醒酒汤!”
许久身后无人回应,我才哑然一笑,想记我并没有让她跟来。
有风轻轻地吹过,蔷薇枝摇动的瞬间,一抹樱紫的衣衫闪过,接着是有人喁喁私语。
我疑心看花了眼,然后慢慢地走近,拔开花枝。
淡淡的月光下,我的小女儿正依在綦儿的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如五雷击顶一般,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依在她堂兄,那个女人的儿子的怀里?
我揉了揉眼,再仔细看,的确是两人无疑。
“王兄,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告诉母后?”嫣儿娇甜地问道。
綦儿沉呤道:“从来没有堂兄妹结亲的,只怕你父皇和母后不同意。”
嫣儿坚决地说:“王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母后这般疼爱我,定然会依了我的。”
“可是我父王只怕也不会同意!”綦儿怅然道。
我一阵眩晕,差点晕倒,但勉力忍住,缓缓地走开。
我不容许宫里出这种事情,更容许我疼爱的女儿嫁于她的儿子。
指甲慢慢慢地掐进手心,来保持自己的镇定。
小蝶见我回来,担忧地道:“娘娘到哪里去了,奴婢到处寻你?”
我以头抚头道:“头痛得很……”
小蝶体贴一端上一盏梅子汤道:“喝点清凉的东西解解酒呗,必是公主出嫁,娘娘一高兴便喝多了……”
我闻言一愣,想起方才那一幕,右手掣过案上的梅子汤盏一举,汤水已然洒了出来。忽然又慢慢将那汤盏放了下来。猩红汤汁的颜色落在月白锦缎的地毯上像一滩凝固了的血液。
小蝶见我突然失态,不觉关切地道:“娘娘……”
我放下梅子汤,似乎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喃喃地说:“小蝶,我方才看到七公主和綦儿在一起……”
小蝶亦是一惊:“难道他们……”
我摆摆手道:“今天是嬗儿的好日子,不必提此事了,待这件事过去我再细细地问她,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嬗儿三日后回门,却向我抱怨新驸马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好,不仅毫无情趣,而且刻板之极。
我温言道:“嬗儿,你们只见过一面,彼此性情难免有不合之处,但处得久了,便会熟悉彼此,须知道这世间并没有十全十美的男子!”
嬗儿一向骄纵惯了,不屑地道:“母后,我是堂堂公主,岂能为了他改变自己?”
我叹了口气,我的女儿啊,一向娇生惯养,她岂知道委屈二字是如何写的?
“孩子,你不是因为他改变,而是为了爱改变自己知道吗,婚姻需要两人细心呵护,还要精心经营,去吧嬗儿,母后希望你们生活得幸福,知道吗?”
嬗儿无奈地叹气,不甘地回去。
才三天,她便向我诉苦,以后还有许多个日日夜夜,她要怎么相处?
儿女们大了,本以来省心了,却不料竟有更多的烦心事。
目送嬗儿离开,命人将嫣儿召来。
院墙边上的蔷薇花开的正好,花瓣并聚簇在一起,鹅黄色的花蕊娇嫩柔软,上面扑散着黄绒绒的花粉。一丛丛攒成雪堆似的花团,分散在深浅绿叶中,明绿莹白、水珠凝滞,开得煞是喜人。
嫣儿在花丛中向我走来,犹如万花中最迷人的一朵,让人喜爱。
我慈爱地看着她向我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来,坐母后身边。”我微笑着说。
嫣儿温顺地过来,我瞧着她,她的眼眸如星子般闪亮,脸颊如蔷薇般粉红,泛着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酡红,娇羞而妩媚。
思来想去,终要开口,却先提了一个引子:“你浩皇叔意将綦儿提到前线锻炼锻炼,所以会离开皇宫,以后祉儿会请新的太傅……”
“母后,这是真的吗?”她猛然一震。
我抚着半透明的云母护甲,淡淡地说:“这事与你有何关系,你要这般紧张?”
嫣儿的脸蓦地涨红,她咬着唇,忽然绝然地抬头,那眸中的坚定,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
“母后,儿臣不怕母后笑话,今日便直说了吧,我喜欢王兄……”
“放肆!”我震怒地一拍桌子,上面的青花瓷茶杯震得哗哗乱响。
宫女们跪了一地,皆屏息不敢出声。
小蝶挥退了宫女,我看着倔强的女儿放缓了语气道:“嫣儿,咱们大项国的好男儿很多,为何你要喜欢綦儿?你可知道他是你兄长,你们这样是天理难容的?
嫣儿泣道:“母后,儿臣知道自己做得事你们很难接受,但是儿臣没有办法,你不晓得,我遇见了王兄,他英俊潇酒,文武双全,对我情真意切,我便再也不把别的男子放在眼里。
母后,我爱上了他。这是命数。既然上天注定他来到我的生命里,如果我的生命不能因他而完美,就只能因他而破碎到底。我不能爱着一个人而去做另一个人的妻子,和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我不能够。”嫣儿的声音里有了刚硬和强悍的底气,“母后,若换作是你,你能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