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采薇终于绝望,她狠狠地盯着我,两只眼晴像兽一般射出怨毒的光芒。
我却视而不见,只是伤心地抱着祉儿坐在一边生闷气。
呵,多么可笑,上一次他要验拓儿,拓儿是他亲骨肉我却因为对他有爱死活不让验;这一次他怀疑祉儿,祉儿真的不是他的亲骨肉,但是我对他唯有厌恶,竟然真的滴血认亲。
不过这样也好,一来除他疑心,二来以后保全祉儿的身份,三来当然是让温采薇生不如死,夺了她的孩子,她将怎么样的痛苦?
温采薇下去后,殿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眼泪滴在地上,片刻便湿了一片。
可能是我们久已经不亲近,或者是因为彼此已经没有了深厚的感情,因此让他动了几次唇,都难以开口道歉。
在沉闷的气氛中,澹台谨终于缓缓地开口:“妤是,朕不是不相信,而是因为,朕知道,浩已经恢复记忆了!”
我猛地一惊,抬头看着他:“是吗?臣妾并不知道。”
他缓缓地说:“朕总觉得,当初是朕勉强你的,所以才不自信……”
呵,既然知道得来不易,却还是因为一个男子而几乎致我于死地。
他自私的占有欲让我痛不欲生,因为他就算不要我了,那怕我死,也必须是死在皇宫里!
我轻掩着他的唇道:“皇上不要说,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但是皇上也请相信臣妾,臣妾和皇上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育了四个子女,难道这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澹台谨猛地拥我入怀,低沉地说:“对不起妤是,朕以后再也不会怀疑你了!”
我在内心冷笑,脸上却是感激无限:“皇上能相信臣妾就好了,臣妾现在什么都不想,只希望祉儿平安长大,后宫和睦。不为皇上添乱就好。”
“这数十年来,朕细看宫中的妃子,只有妤是最能忍,最大度,最善良,最能安抚后宫,朕选你为后,是对的。”他说得是真心话。
但我的付出有谁看到了?
“皇上,累了半日了,还是喝口冰镇酸梅汤解解暑气吧。”我扯开话题。
他就着我的碗喝了几日,闭目养身。
等着睡着后,看着他的容颜,我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松驰的皮肤,眼角的皱纹,偶尔的几颈白发,这些都不是他变陌生的主要原因。
而是他善变的个性,多疑的性格,还有不肯付出爱的心,对所有人玩弄权术的方法,这才让人齿冷。
既然你是皇帝,那便注定了无人付出真心给你,这一辈子注定孤独。
更可悲的是我,还要守着一个不爱的男人,过完这漫漫的一生。
而那个深爱我的男人,却要日日受着焦熬之苦,咫尺如天涯,也孤独地过着。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我缓缓地呤着这首诗,看着院中的美景,只觉得一个瞬间,心已经苍老得无以复加。
待澹台谨走后,小蝶才长吁一口气道:“幸尔娘娘早有准备,否则还真是险呢。”
我微微地冷笑:“温采薇既然下了药给我,便知道我一定会与男子行房才能解开这毒,但皇上那几日在守灵,因此断不是皇上的,她虽然不敢肯定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但确定一定不是皇上的,所以便决定赌一把。岂料我早就算到这一点,方才的解暑汤中,加入了白矾,祉儿的血和谁的血都能相融。这个蠢女人以为这样能扳倒我,岂料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蝶也笑道:“皇上已经下旨夜晚要举行夜宴,要当着所有宫妃的面将九皇子交于娘娘抚养,这下,看温采薇还得意不得意?”
“呵,是啊,今晚我要又多了一个孩子呢,须得盛妆打扮。”我坐在铜镜前吐气说道。
寝阁内悬挂数帷玉色绡纱,纱幔后放着一尊金纹双耳梅花鼎,内中的沉香屑发出轻微的“噼啪”之声,愈发显得宁静似水。
一袭蜜合色馥彩流云纹轻纱宫装,下着烟霞色菱花绡纱裙,头挽繁复重叠的桃心乐游髻。因吉日需盛装,特插了一支赤金嵌三宝步摇,上头分嵌蔷薇石、榴莲石、芙蓉石,末尾垂有一溜红玛瑙米珠串,摇曳生辉。
我对着镜子里看去,镜中人光华璀璨、宝光流转,抬手理了理云鬓,又将耳间的七莲子玲珑耳坠摆正,转身吩咐道:“好了,走罢。”
九曲十八回的连廊过后,豁然出现一汪人造碧湖,湖上的八角宝亭极宽且四面环水,只有一条黄竹小桥通向亭心。湖面上是新绿一碧的连天荷叶,金光下一池碧波粼粼,菡萏柔摆着宛若仙子翩翩起舞,荷叶深处泊着一叶小舟,几名女伶正手握玉笛吹奏,笛声裹着水气向上幽幽散发。
众人依次坐下围了一桌,当中早已备好琳琅满目菜肴点心,刚开启的陈年佳酿透着谷米香气散开,清乐美景,宛若诗画一般让人未饮先醉。小太监们陆续呈上东西来,先是玫瑰糕、藤萝糕等小点心,接着又是佛手、香橼等十余种小碟蜜铺,以及旧年花蕾煮的雨水茶。
“今夜爱妃们不必拘礼,”皇上扫视着她们,“都可以放量饮酒,随意说笑。皇后之意如何?”
“皇上所言诚是。”我温和地回答。
“把颖儿抱来。”他吩咐道。
一个身穿大红印花织染罗衣的女子步入殿中,正如一直带颖儿的江玉莲,她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儿。白晰如雪的脸庞扭向皇上,敛起衣裾,跪了下来,朗朗地说道:“皇上,颖儿来了。”
皇上招了招手,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颖儿。”
穿着月白色衫裤的幼儿跪了下来,用稚气的声音恭谨地说道:“父皇万岁,万万岁。”
澹台谨忍不住放声大笑:“好颖儿!果然有过人的聪明!象朕的儿子。”
“皇后,你看这个孩子是不是世间少有的英物?”皇上大笑着,向我转过脸来,“朕这就将他过继给你当谪子了!”
谪子?
我微微皱眉,现在澹台谨的长子应该是武儿,谪子也就是太子是拓儿,为何他要将这个才二岁的孩子过继给我当谪子?
我看着花容失色,紧紧抱着孩子的温采薇,微笑着向前俯身:“颖儿,到母后这儿来,让母后好好看看。”
温采薇无声饮泣,怎么也不肯松手。
“颖儿,来。”我笑着,拿起案上的一枚胶东饴糖。
孩子被这颗深红的糖果迷住了,试着去挣脱薇夫人的手。但那双羊脂玉般白腻的手仍然紧紧牵住他。
“薇夫人,”我收敛了笑容,沉静地说道,“放开他。”
皇上也察觉了我和薇夫人之间那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立刻冷下脸来:“薇夫人,皇后之命必须遵从。将颖儿抱给皇后,这孩子现在已经是中宫之子了,正式移交淑华殿抚养!”
薇夫人猛然抬起头来,那张光滑明净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泣不成声:“陛下,陛下……请陛下开恩……”
皇上却将脸扭了过去:“胡说,朕这就是给你的脸面,颖儿现在已经是嫡子了,将来自然能封食大邑,列位大国诸侯,何等的风光体面。等将来颖儿有了封地,定了国都,建了王宫,你也就是至高无上的王太后了!除了皇帝和皇后,还有谁的威权能胜过你?现在倒舍不得孩子!真是妇人之见。再不遵命,朕就要命人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