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了摇头。
“因为你简单,善良。”他的呼吸在我耳边,惹得我耳朵一阵潮红,“朕从前伤害了你,负了你,可是你的心还是那么善良。善良就是你最吸引人的地方。但是这个后宫太缺少善良了,所以朕怕失去你,你就像朕的阳光,失去了,朕的后宫会一片黑暗。朕永远也忘不了十三岁那年你救我时的情景,好温暖,好温暖……”
我的眼眶微微湿润,心中涌起淡淡的甜蜜,此刻他像个孩子,那个软弱,我情自禁地说:“好,我陪着皇上。”
到了淑华殿,澹台谨亦无心吃饭,举起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妤是,你说,那个孩子会不会真的不是朕的骨肉?”
我突然想起那滩水,便再无胃口,但那孩子的确不是他的,他没必要因为这件事负疚,犹豫了一下缓缓地说:“这件事,其实臣妾也觉得可疑,倘若不是于昭仪捏了古婕妤的把柄,古婕妤也不会害拓儿。但是如今孩子都死了,古婕妤也疯了,总算善恶到头终有报,皇上还要不要追究了,不管药是谁下的,我们就当这是个永远的谜吧。不要问,不要想,就让它,静静的过去吧!”
澹台谨舒了口气道:“朕不傻,自然知道这其中有古怪,也罢,这,怪不得她……”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索然无味,澹台谨意外的没有留宿,要去上书房批阅折子,我想他此刻定然想要独处。
待他走后我才松了口气,看来轻尘早就守在外面。
我饮了口玫瑰花茶,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轻尘微微抬头,淡淡地说:“我知道皇后一定会拿这件事作文章,而娘娘又要保住古婕妤和她们全家的性命,万一这件事真的闹大了,必然对娘娘不利。为了两全其间,我只好拿了化骨粉给古婕妤,让她选择,是让这个孩子彻底消失,还是等着满门抄斩……”
“然后,她选择了消失……”我狠狠地咬唇,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样做,太残忍了!”我轻声说。
轻尘明亮的眼中满是关切:“娘娘,我之所以来到这宫里,就是保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人的伤害。只要她们想伤害娘娘,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娘娘安心地生活,这些罪孽,便由我一人承担!”
今天,有太多的人和事让我感动,我别过脸,不让他看到眼中的泪光,只是轻声说:“谢谢你,轻尘!”
谢谢你为了让我良心好受些,说这些话。
因为白天的事情,一夜末曾安睡,第二天醒来,发现天更加阴沉了,于是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只穿了家常弹花的秋香色长裙,歪在榻上给拓儿绣小衣衫。
正在绣着却听到小蝶道:“娘娘,杨选侍来了!”
咦,她怎么来了?
我放下衣衫道:“嗯,让她进来吧。”
只见杨选侍捧着个玉黄色锦缎包袱,在对面坐下解开包袱,“娘娘一人为小皇子做衣衫太辛苦了,所以嫔妾特为小皇子做了一些,娘娘瞧一瞧,若有不合适的好改。”
“难为你有心,我先替拓儿谢过了。”我不料她竟有此心,手里抖开一件精致的婴儿衣物。上头绣着童子抱佛手图案,彩线而织、针脚细密,童子怀中一个硕大的佛手,仿佛欲要跌落下来,“呵,不过是小孩子的东西,你也太肯费心思了。”
杨选侍低头道:“娘娘对嫔妾和宋更衣的恩情,无以为报,做这些事又算什么,只要娘娘喜欢就好。”
我听一笑,“多谢了,拓儿倒有福气。”
“娘娘,你再瞧这个。”杨选侍取出渥在下面一顶虎头小帽,橘黄色的上好宫缎光滑莹润,顶心上缀着颗极品火珊瑚珠,“这叫双虎帽,正反看过去都是一只小老虎,上头胡须是用鲛丝抽成,不会划伤到小孩子的皮肤。”
“看你,比我还上心呢。”我五指微张将虎帽撑开,左右旋转了会,倚花格子弹墨纹软枕笑道:“等你以后有自己的孩子,只怕就顾不上拓儿了。”
话一落便觉得后悔,她要孩子只怕很难。
反倒是杨选侍一笑掩遮过去:“娘娘,听说四皇子突然死了,古婕妤也疯了!”
我叹气道:“是啊,皇后指证说四皇子不是皇上的骨肉,古婕妤气疯了,说起来,真是让人难过。那孩子生来就命苦,去了那边说不定清净些。”
杨选侍认真地说:“娘娘,宋更衣也托我带句话,无论这宫里发生什么事,只要用得着我二人的地方,娘娘尽管开口。宋更衣也会暗中保护三殿下的。”
我心中一暧,微笑着说:“嗯,知道了,替我谢谢她。”
杨选侍仰头微笑着说:“娘娘,嫔妾觉得最好的日子还是流亡的时候,虽然那么艰险,但是总能在一起照应,宋更衣挥剑的风姿,不弱于男子呢!”
我起身走到窗户边,阳光洒在榴莲紫暗银线锦衣上,轮廓边缘生出一圈朦胧的光晕来,声音也透出几分飘忽,“可知世事不能遂人心,十之八九,世上哪有永恒不动的时光呢?我们既然不能留住过去,便要向前看。”
两人正说着闲话却报皇上要来。
杨选侍本不愿争宠,又因相见尴尬便推托有事要走,我也不便挽留。……
片刻之后果然澹台谨来到,拓儿已经牙牙学语,一看到明黄色就兴奋得大叫。
澹台谨忙抱着他逗了一会,这时小李子已经将折子送来。
我抱过孩子给奶娘,不妨他批阅折子。
他只顾批复奏章,不知不觉已是落日西沉。我捧着一盏半透的碎米纹瓷盅过来,因霞光余辉照进来,映得两腮粉似桃花扑水,笑盈盈道:“离晚膳的时候尚早,怕皇上饿着,特让人炖了桂花百合汤。拓儿的多加了些糖,这碗是原本炖的,臣妾尝着不算甜,皇上先趁热喝罢。”
澹台谨抬起头望着我,含笑道:“你亲自端来的,怎会不甜?”
我一笑带过,放下盅子走到熏炉旁,抓了两把苏合沉水香撒进去,拿起细长的金箸拨道:“皇上快些喝完的好,拓儿还等着你抱他呢,等会用过晚膳更不想动,又该嚷嚷着要睡觉了。”
他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朗然站起身来,禇红色的团纹刺花龙袍丝光绸滑,不带一丝折痕,正如他眸中灿烂的笑意,“既是夫人有命,焉能不从?朕这就把汤喝完,去抱拓儿。”
我看着他一点点喝完,故作认真道:“嗯,很好。”
“呵,也只有你敢这么——”他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有青衣小监自殿外进来,猫腰道:“启禀皇上、皇贵妃娘娘,于昭仪驾到,殿外侯旨求见。”
往外看去,五彩斑斓的晚霞已经铺满天空,再加上于昭仪设计陷害的事情,澹台谨越发不喜她,只因她身怀六甲,不便责罚,只是不悦道:“眼见已到晚膳时分,能有什么要紧的事?”略一蹙眉,复又坐回紫漆点金沉木椅中,抬手让我也坐下。
我道:“兴许她真的有事,怀孕的女子站着费力,皇上还是宣她进来吧。
澹台谨道:“你呀,总是这么善良,她那么对你……”思索了一下方才吩咐道:“去罢,召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