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内坐着大半殿的人,东西六宫的妃嫔们都已悉数到齐,燕瘦环肥、夭桃秾李,盛装丽服下的各色女子,或清丽,或娇柔,或温婉,恍若春日里争相绽放的满园繁花。
席间众人言笑不断,极是热闹。除了肖婉菇和新升为夫人的张妃,便是我份为最尊,但张夫人却是不出席的,因此不断有嫔妃上来给我敬酒,多饮了几杯,脸上便有些微泛红晕,被澹台谨按下,说孕中不宜饮酒。
而一身大红描金凤衣的肖婉如,戴着五彩宝石点晶,九尾凤翅的凤冠更是地位尊宠,越发显得笑靥如花、顾盼生辉,夺目的丽色几乎浓到有些化不开。
这次回来,颜炽自然跟了回来,限于他的特殊身份,自然是不能再装宫女,于是澹台谨特准他为淑华殿的带刀侍卫,贴身保护我的安危。
而步轻尘则升为淑华殿太监总管并专用太医。
小蝶自然是管事姑姑,四人再重逢,俱是又喜又泣,高兴得紧。
“娘娘,要不要喝一点?”小蝶捧了一盏醒酒汤过来,不合时宜的问道。
我刚嗔她几句多事,却觉得小蝶的目光另有所指,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刘碧巧正在黯然饮酒,眉眼间似乎隐隐藏着郁气。
此次册封的妃嫔数目不少,几乎覆盖东西六宫所有正主,没有升到低位妃嫔亦有不少赏赐,颇有些皆大欢喜的意味。
认真说起来,后宫中最不遂心之人便是刘妃,妃子除肖婉菇和辛兰月便以她资历最深,服侍皇帝时日最长,而且对澹台谨一往情深,大封六宫之日却没有她的份,想来心中伤感的非同小可。
我想了一想,低声嘱咐轻尘几句,命他拿一些金银之物来交给小李子送到芜莞殿中,只说澹台谨赏的,只怕会解了她几份怨气。
看着满堂的欢喜,不知为何,我突然伤感起来,于是假装酒力不盛出来凭湖临望,似乎那些笑容都与我无关。颇有一种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感觉。
转眼二月初,天气渐渐回暖起来。树上枝条开始吐发新芽,嫩得发黄的绿尖儿着实招人喜欢,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就已经落入大地。
回宫之后才知道,娘虽然大难不死,但却被雷劈得疯癫,竟连我不识得。
澹台谨命人将她安置在后宫一处幽静的地方,每日供及饮食,然而娘却只喜欢种花养草。
我每日必要去探望一次,看着娘无忧地生活,有时候想想,失忆,疯癫的人其实也是幸福的。
因为他们的记忆就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洁白,抹去了从前受过的苦和痛,这末尝不是一件好事。
腹中的孩子已经五月有余,我虽然执着后宫之权,但并不认真施行,凡事都由肖婉菇裁度。
首要的大事便是对澹台谨回报从破城到掳到沙漠所发生的事情。
因谨的妃子多半是朝中文武之女,事关清誉,不可马虎,这种事极得罪人的,我便推托自己身子不爽快便由肖婉菇直接掌管。
她是皇后,又是新任,自然做得极认真。
查明原来赫连赫赫入城后便将所有宫妃关押在一处,除宫女受辱外,宫妃们倒是没有动。
张妃性烈,且仗着自己会武功,便翻窗逃脱。
不想这却给她带来了灾祸,后来落了单反遭污辱。
而这一众宫妃除了被落胎的常绿蕊,倒是平安无事,那些没有受到宠幸的宫妃自然要接受处子验身,经检验的确清白才可允例侍寝。
而那些受辱的宫女有孕的一律打胎,再发放银两送出宫,另外送了新的宫女进来侍寝。
我私以为这是极好的,大凡老的宫女对这宫中熟了,便免不了结党效主,如此换新,便省得有人在身边安插耳目,互相算计。
春天的阳光温暖而美好,催得万物勃发,花木扶疏的连廊之下,我一袭新春的碧荷色刺洋番莲的绣裙,正立于书案前写字。书案上镇着新制竹绢纸透着点点的清香,和着新润滑的墨色,带来春的气息。
写了一会,小蝶便命我休息,因为这个孩子大家都紧张得不得了,生怕我累着了。
“娘娘还是休息一会吧,这么久站着,大约累得紧。”
小蝶铺开百子葫芦的铺被,放在美人榻上,又将一个苏绣的软枕移到榻前,体贴地说。
我不禁失笑:“哪里又这么娇贵了!”
不过还是拗不过她,只得去了外面的衣衫,只着荔枝红襦裙懒懒地倚在上面。
那阳光明媚的一痕照在雪脯上,更衬上肤色如雪。
都道春天易困,我不过卧了片刻,竟蒙胧地睡去。
朦朦胧胧之间,我感到脖颈间一阵****,那柔软而灼热的触觉定是身侧的那个人,反手要拂开却被握住。皇帝在耳畔轻声笑道:“难道,你想违抗朕么?”说话间手已束拢过来,顺势将软香温玉搂在怀中,“妤是,本月末就是你的生辰,想要朕准备些什么?只要这普天下有的,不论多难得珍贵,朕都寻来给你。”
“臣妾在想,可不可以……”我翻身面对着澹台谨,目不转睛的郑重看着他,忍笑说道:“可不可以多要几样?”
“都是朕纵容的你,越发胆大。”澹台谨伸手钻进被窝,恨恨笑道:“还以为有什么要紧话,却是在作弄朕,今天可绝不能饶了你。”
我生性怕痒,赶忙拉着薄纱绫被裹紧,“臣妾有身孕,皇上别闹了。”
“那好——”澹台谨嘴边笑意藏着一丝狡黠,那目光好似一张无形的网兜过来,俯身吻下去,含混不清的喃喃说道:“朕要……好好的惩罚你……”
“皇上……”我一手护住腹部,那点反抗力气微不足道,“皇上别闹,当心压着臣妾的肚子……”
澹台谨闻言停住动作,满眼笑意叹道:“祉儿这孩子,朕反倒要让着他。将来等他长大些,定要好好教训几下。”
“做父皇的人,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我掠了掠碎乱的发丝,“跟儿子吃醋的父亲,臣妾今日才算见识到。早说让你去皇后那里,她最近可没少操心,不然去常妃那里也好,她定然十分伤心孩子的事,再不然就去……”
“好了,别说了。”澹台谨嘴角笑意闪烁,打断道:“别人都想着见朕一面,你却总把朕往别人怀里推,莫非半点都不想朕么?”
我侧头一笑,“臣妾也想做一代贤妃,岂敢整日拈酸吃醋?”
澹台谨定睛看着我乌黑的水眸,内中投影着他不真切的样貌,他似乎有万千话语要告诉我,但最终只是淡静声音微有起伏,“妤是,这后宫的女子个个都怕朕畏朕,费尽心思也不过是谋求于朕,只知道盼着自己独宠于一身。可是朕若真的这么做,这后宫和朝堂还能有一日平静么?她们哪个去做贤妃都可以,但是朕唯独不希望那个人会是你,朕不要你做贤妃!”
“皇上……”我避不开那凝重目光,微微垂下头。
他万般纵容,千般宠爱,让人艳羡,他期许的神情让人微觉恍惚。可是前尘往事,又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我,反反复复被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