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下来,四哥就跑来找珏儿单独说话。
“五妹,你说就我俩知道的那件事告诉爹不?”四哥道。
“四哥,我想先不说。以后再看情况。而且听爹他们的话,外边的情况很糟糕,像鲁师傅他们那边更是全村都没有了,所以我怕往后会更乱,现在拿出来也不能做什么,我们记着就行。”珏儿道。
“也是,我老觉得街上的小乞丐越来越多了。炒豆渣卖得便宜,每天都卖得快,很多人只求填饱肚子了。嘿嘿,你这小脑袋咋这么聪明。”四哥一前眼前的阴霾,笑嘻嘻地揉着珏儿的头发说道。
“这些可都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有说。”珏儿也望着他嘿嘿笑,接着又问道:“四哥,豆腐坊月底分了钱没有?”
“分了,除了我们的工钱,买黄豆的钱,还留有几贯钱在账上。咱家分了六贯钱,还了外婆一贯,手里还有五贯。钱在娘那里。”四哥道。
“四哥,要不咱跟娘说说,你们今天进城就带上五贯钱,能买多少粮就买多少粮,然后再分批带回来,让外婆也多买些粮找个安全的地方存起来。世道艰难,人多粮少的,粮食怕要涨价。”珏儿道。
“外公也这么说,外婆把收租子的钱和豆腐坊的钱留了一贯,余下的都买粮了。还劝娘也买些粮存起来,可娘想存些钱买田。”四哥道。
“四哥,我想,现在咱家人多,粮食又少,最多吃到明年春末,还不如把现在的钱都拿来买粮存起来。娘就算要买地,现在又没有适合的,而且这个月底还能再分些钱。但如果粮食涨价了,到时钱能买到的粮食就更少了,多不划算。而且,到时实在不行还能打那些钱的主意。四哥,你说呢,咱家买粮好还是买地好?”珏儿道。
“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目前没有适合的田地,还不如拿来先买粮存起来,外公也觉得应该这样。一会儿咱们去跟爹娘商量,再加上爹跟鲁师傅两个大人,要吃的粮就更多,想来娘也会同意的。”四哥道。
“四哥,外公病好了吗?你又认了多少字?教教我,我也想学。”珏儿拉着四哥的袖角满脸期望在盯着他道。
“外公除了偶尔咳嗽,差不多都好了,我们忙时也来帮忙递些东西什么的。我们闲下来的时候,就跟着外公学习识字。我看小六学得挺好的,外公也喜欢他。”说着,四哥就拿出几张纸来,每张纸上都写了两个大字,说道:“这是我求着外公写的,来我教你。”
“四哥,你等一下。”珏儿说着又跑去把二姐叫来,引得小六、小七也来凑热闹,几个小孩围着那几篇纸学认字,然后拿着根树枝在地上学着写。
午后,大姐、三姐、四哥、小六四人就进城,去前跟连氏和吴承业说把钱都拿去买粮的事,考虑到了多了两个大人,连氏终是同意了,把五贯钱给四哥带走,把余下的几百钱拿给二姐,记上账。他们走时,大姐、四哥每人背了一捆柴火,三姐背了些白菜萝卜外加几斤小鱼干,小六却是全背了小鱼干,四哥想着用这些小鱼干再换些钱去换些粮存起来。
他们走后不久,吴承业的爹吴老爷子就进了珏儿家的小院子,他两眼布满红血丝,泪眼涟涟地看着吴承业跟鲁师傅。吴承业赶紧招呼他坐下说话。外面雪大,除了二姐烧了个火盆子在后院绣花,大家都坐在火边,听他们谈话。
“小五,你们这三年多是去做的什么呀?我看你好着呢,我还以为小七是摔着了、碰着了,他的腿咋就弄成这样了?”吴老爷子坐在火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
“爹,我跟七弟能回来,都是多亏了鲁师傅,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吴承业说道。
吴承业跟村里的十多个人最开始是到江都造船,做了两个月,他们还以为就像往常一样可以回家了,哪想着皇帝要征讨高丽,他们就被送到东都洛阳造船,怕大家相识,聚在一起闹事。一到东都,大家就被分散开了。最开始,吴承业也跟大家一样都经常要站在水里没日没夜的造船,因为他原本就是一个手工工底好的木匠,后来才被师从鲁班后人,掌握工艺技术的工头鲁师傅看重,把他调来作他的助手,他这才不用每天都要站在水里做事。不过,这已经是五、六个月之后的事,他的腿上也出现了些痈疮,只是很轻微,看了郎中,慢慢的就好了。
有一次,吴承业看到一个监工在殴打一个青年人,他觉得被打的人看着熟悉,过去打量那人的脸,看着像自己的七弟吴承欢,后又乘人不注意的时候去探望了下,确实是自己的兄弟,就跟鲁师傅说了实情,求鲁师傅帮着说些好话,又把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拿来打点,才把吴承欢调到身边来,这已是吴承业到鲁师傅身边两三个月之后事了。那会儿,劳工已经没有陆上水里换班的机会了,大家几乎都要整天站在水里做工了,许多人整天泡在水里都长了疮,甚至发炎溃烂而死掉,只是又有一批人被送来。
那会儿,吴承欢也长了许多的痈疮,吴承业就去郎中抓了些钱给他治,然后一有陆上的事,就安排他做,他的病情才得以好转。
然而,这三年连着征战,战船要不停修造。所以,他们就不停地造船,因此,吴承欢的腿上的疮一直就断不了根,到最近他们要回来的前两个月,他们要一直要站在水里做工,连着吴承业都要下去了,没有办法,吴承欢的腿这才加重,最后有些行动不便。但对于六、七成把命丢在水里,尸体被丢弃在河道的两岸,堆积成山的生生白骨来说,这已是大幸了。
所以吴承业一到家就说,他的命是鲁师傅给救的。鲁师傅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他就带到家里来,要把鲁师傅留在家里,他有一口吃,鲁师傅也有一口吃的。
听了吴承业的故事,大家都惊呆了,这三年多,跟家里比起来,他们活得更艰辛,如果没有鲁师傅的庇佑,他们大概也成了一副白生生的尸骨。所以,珏儿一家对鲁师傅更是充满了感激之情,要好好报答他对吴承业的救命之恩。
吴老爷子听了吴承业的故事,对鲁师傅说了感谢他救了两个孩子的命的话,小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然后,吴承业两兄弟的回来,却也引起了小村子里的一些骚动。开始大家都窝在家里不怎么出门,当有村民开到吴承欢被用牛车接回来后,一传十,十传百,村子里都知道他们两兄弟回来了,就有当年跟着吴承业他们一起出去的家人来打听消息。吴承业就把他们前前后后经过说了,那些人听了大都悲痛地抹着眼泪。
吴承业只好安慰他们说,他们都被分开了,他也不了解他们的具体情况,也许被什么事情拌住了,或是还在后面呢。然而,大家都听得出来这是多么苍白的安慰,那些亲人有些哽咽着,抹着眼泪离开;也有人特特去看望吴承欢,当他们看到他那些流着脓血的双腿时,更是有人嚎哭着离开,大概是想到自己亲人受到的磨难吧;当然也有人无理取闹,哭骂吴承业他们见死不救,可是,吴承业也无能为力,自己都难保全住自己,又怎么能帮得了别人。连氏跟孩子们也只能把那些人半推半劝着离开。
痛定思痛,痛何如,当晚,吴承业就抱着连氏痛哭了一场,连氏安慰了很久这才好些。虽然这些孩子们都没有看到,但第二天,吴承业两眼红肿,连氏也跟着眼袋发青,只是谁人没有说什么。
唉,不管什么时候,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不仅要为柴米油盐这些打转,同时,自然天气及政治环境都对他们产生着巨大的影响,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大的抵抗能力,保护不了自己的利益,只能被外界所摆布。想到这些,珏儿又加强了自己要变强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