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听说凤萍怀孕，当时便喜出望外，叫上建军、建功、建业，兄弟四个带上志达和凤萍，买了烟酒再次去提亲，他们相信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老黄牛这回是不得不答应了。建国事先叮嘱志达和凤萍，就算老黄牛怎么数落他们，甚至是打他们一顿，他们也不许吱声。
老黄牛大概已经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整个人显得很低调，没有像大家所担心的那样，首先冲上来气急败坏的扇志达两个大嘴巴子，或者把凤萍赶出去不让他们进门，而是不冷不热的招待着他们。可不管怎么说，未婚先孕对两家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家一直等到吃过晚饭，夜深人静之后才开始商谈。
建国首先斟满一杯酒，用双手恭恭敬敬的端到老黄牛面前，说“子不教，父之过。”他先替志达赔个不是，请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两个孩子的事情还要他做主。老黄牛没有接酒，只是冷冷的说：“你们都没错，是我错了，是我把女儿养错了。你们用不着赔礼道歉，你们明天先带凤萍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剩下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亲家真会说笑，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做父母的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子女过的幸福快乐，你看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两个孩子吧。”建国像乞丐一样看着老黄牛，满脸堆下笑来，再次把酒杯举到了他的面前。岂料老黄牛竟大手一挥，冷笑道：“这个时候才想起我来——晚了。志达这小子做事如此不懂规矩，一个月就挣那么一千多元的工资，我怎么可能放心把凤萍嫁给他！你知道我大女婿是干什么的吗？他是主管，一月三千元的工资，年底还有上万元的分红……”
“我说亲家公，您先消消火，您听我说，在我所有的侄子里面志达算是最懂事最有出息的一个了，志达从小就喜欢文学，现在正在创作一部长篇小说，万一将来出版了，被那位导演看中拍成电视剧，挣的钱不比你大女婿的少啊！”建军在一旁帮着说话。
“写小说，那能有多大出息，现在谁还写小说！”老黄牛对建军的话不以为然。
“那您要怎样呢？您要如何才能成全他们呢？今天我们带了四万元的礼金来，如果不够我们以后再补，希望你不要再为难两个孩子，赶紧选个日子把昏结了吧。”建国说着便从背包里掏出四踏百元大钞，放在茶几上，以示他们的诚心。那知老黄牛却不屑一顾的冷笑道：“按照现在的房价，你这四万元能在市里面买一间像样的厕所吧！”
“那你要多少钱才能答应呢？你能要一百万不？咱要有一百万也就用不着在这里给你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了。咱都是农村人，庄稼汉，你非得在市里买房子干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建业很不高兴的说。
老黄牛笑道：“我强人所难了吗？我又没请你们来，你们要是觉得我要求太高，你们可以另外再找嘛！”
建业看了一眼凤萍说：“我们再找一个可以，凭我们志达不怕找不到媳妇！只是，凤萍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安置？”
老黄牛想都没想就说：“你们带她去打掉不就得了！”
“你这是放屁，听你这话你就不是凤萍的爹。志达跟凤萍是自由恋爱，你凭什么从中阻拦？哥，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凤萍和志达的婚事，你答应也得结不答应也得结，日子我都看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八，咱拿了户口本就去登记结婚。”建业不由火冒三丈。
老黄牛冷笑道：“咋，你们这是要抢啊！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提亲的。志达这小子，把凤萍弄成这样，我还没找他算帐呢！”
“算什么账？”建功也忍不住想要发火。
“我要到法院去告他，让他坐牢。他为什么还没结婚就跟凤萍住一块了？”老黄牛指着志达的鼻子说。
“老三、老四，你们俩就少说两句！”建国制止住了建功建业，然后回过头来恳求老黄牛：“要告状我随后陪你告，要坐牢我去坐，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不能再耽误了啊！你说你要怎样才能同意两个孩子结婚。”
“你们要不想耽误，那就去买房啊，你明天买了房子我明天就让她们结婚！”老黄牛吹眉瞪眼的说。
“那么凤萍，你是怎么想的呢？”建国回过头来问凤萍，凤萍早就六神无主了，她眼泪汪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道：“爸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你就成全了我们，房子咱就不要了吧，房子以后看情况可以慢慢再买，我向您保证，我和志达以后会好好孝敬你和妈妈的。”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账东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和你妈妈以后有你哥哥照顾，用不着你来孝敬。我们给你找过多少对象，那一个不比他强，我真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凤萍，生在人间靠父母，忠孝二字要记全，为人不孝父和母，苍天有眼不容宽。那小子那天在电话里竟然骂我是黄世仁，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老黄牛狠狠的扇了凤萍一大嘴巴子，气得脸色都发青了。
“爸爸，我是谈过好几个对象，他们的条件都比志达好，可他们没有一个像志达这样对我，他们一开始见我长得漂亮，就想尽一切办法来追我，对我比她亲妈还要好，可当他们一旦得到了我的人就一切都变了，再加上后来当他们知道我已经结婚，还生了孩子，就对我冷嘲热讽，我一下子从‘宝贝’变成了‘破烂货’，还以此来侮辱我，伤我的心，只有志达对我始终如一，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他理解我，尊重我，安慰我，当知道我以前的那些遭遇之后，他更是加倍对我好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我跟志达在一起本来就对他不公平，我感觉他只要真心爱我，这对我来说比买一栋别墅都值钱啊爸爸！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凤萍一把鼻泣一把泪的说道。
“什么，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是谁的女儿，你在帮谁说话，你想气死你爸爸啊！”凤萍的妈妈也忍不住冲上来扇了凤萍一巴掌，然后就跑到一边呜呜呜的哭将起来，说什么家门不幸，女儿白养活了那么大。
建业实在看不下去，就大吼一声道：“够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凤萍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拜你们所赐。凤萍，你要是听四叔的话，你现在就跟我们走，至于户口本我要你爸妈自己拿过来。”
凤萍一听这话便哭得更加伤心了，她哽咽着说：“四叔，我听你们的话，可我更要听爸妈的话，因为我是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啊！”
建功气冲冲的说：“这可真是苍天不长脸啊，这么好的一个闺女竟然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现在就给我走。”老黄牛突然大发雷霆。
“走就走，不过你要考虑清楚了，你这次把我们赶走了，你以后就是请我们来也请不来了！”建业大手一挥，给建功使了一下眼色，俩人起身就往外走。
“老三老四，你们俩都给我回来、坐下，今晚咱们那也不去，咱就住这了，就是亲家公和亲家母赶咱们走咱也不能走，你们俩都不要忘了，咱们今天是为什么来的，为了志达和凤萍一辈子的幸福，你们就不能挨点骂受点气？我跟你们说，今天就算亲家公和亲家母要像打凤萍一样打咱们几巴掌，咱们都不能还手，更何况才只跟咱们争吵了几句！”建国越是在关键时候越显得冷静，也难怪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村干部。
“对对对，大哥说得对啊！千错万错都是咱们的错，咱们今天来就是要向亲家赔礼道歉的，孩子毕竟是孩子，还请你们多多包含啊。志达，你过来，赶紧给你爸爸装烟敬酒赔不是。”建军说着便倒了一杯酒，示意志达给老黄牛端过去。
志达接过酒杯，很不情愿的走到老黄牛面前，举起酒杯说：“爸爸，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做事不周，惹您生气了，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会吧。”
“你不要接——”凤萍的妈妈突然发出了这样的警告，所有的目光一时间都聚焦在了老黄牛的身上，老黄牛上下打量了志达几眼，又看了看大家期待的目光和各自复杂的表情，缓缓伸出手来，几经犹豫才端起了酒杯，大家终于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到了希望。可是，突然，老黄牛将酒杯一下子摔碎在了地上，冷笑道：“你们一唱一和都把我当傻子啊，告诉你们先带凤萍去把孩子打了，否则一切免谈，想结婚更是没门儿！”
“你——”大家一时面面相眈。老黄牛随即便跟老伴到厢房睡觉去了。
“怎么办？”大家都灰溜溜的看着建国，建国犯难道：“活了大半辈子，从没有遇见过这么顽固的人。”
建军忧心忡忡的说：“那怎么办！实在不行咱兄弟四个每人凑上几万元，先给志达在市里买上一套二手房吧。”
“要买就买好的，社会再现实，房价再高，难道咱们兄弟四个联合起来还给志达娶不了一个媳妇吗！”建业气冲冲的说。
“对！”建功应和道。
志达叹息道：“有些事情不是买了房子就能解决得了，这件事情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谁能保证我们有了房子就可以白头偕老呢！”
建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志达回答说：“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说，凤萍的姐夫是主管，月工资三千，在公司有家属楼，是大学生。这样的女婿，按理说应该达到他们的要求了，可每次夫妻俩一闹矛盾，凤萍爸妈非但不劝他们相互忍让，好好过日子，反而教女儿跟女婿赶紧离婚。这两口子在一起那有不闹矛盾的，幸亏她姐姐有自己的主见，要是换了凤萍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凤萍听了这话自然很不高兴，她说：“原来你一直担心的是这个，我爸妈那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你既然不信任我，又何必——我为了你，跟爸妈现在弄成了这样，可你们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凤萍一脸委屈地看着志达。
建军慌忙说道：“凤萍，你别误会，志达不是那意思。”
志达说：“我要是不信任你就不会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了，你爸爸认为你有了钱，有了权，有了名，就有了幸福，的确，有钱可以下馆子、买房子、买车子……，可是钱不等于幸福；有权可以让人服从、听话，可以指挥别人，但并不等于幸福；有名可能得到尊敬、崇拜、羡慕，但这也不等于幸福。真正的幸福来自于内心，在于你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念，买房子、买车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幸福的象征，可这种幸福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切实际的，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一颗平常心。生命中最难得的不是房子，也不是车子，而是真情，是我在最饿的时候有了一根黄瓜还能分给你一半，是你放着山珍海味不去吃却甘心情愿跟我到大街上去讨饭。凡夫看到事物的表面，以期待欲望的满足代替幸福；智者看透了事物的本质，明白执著地对待流转不定的世间事物，恰恰是痛苦烦恼的根源。”
凤萍说：“你又讲你的大道理，你每次跟我爸妈打电话就说你的什么人生观，价值观，而这恰恰就是我爸爸最不喜欢你的地方。他认为你没出息！”
建国道：“就是，你以后少整这些没有用的，你就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好？”
志达不语。
建军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看这事再急也不在一两天，不如今晚先在这睡一觉，明天咱们先回家去，让凤萍跟爸爸妈妈再好好沟通一下。”
“没别的办法，只好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