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兵大阵的骚动,只看到清军传令兵四处纵马奔驰,号角也吹响了起来,顿时清军又是阵阵闷雷般的“塔斯哈!”“塔斯哈!”的吼叫声传来,看来一场恶战的前奏就要吹响了。
于望看着底下清军的各种动作,冷冷一笑道:“看来鞑子按捺不住了,这就要大举进攻了!可惜啊,可惜,他们离着城墙的距离还是稍微远了一点!”
清军的甲喇章京谭泰虽然不把这区区明国的一个千户所所治放在眼里,但是基本的行军打仗常识还是知道的!他率领的清军虽然张狂,逼到城墙外很近,只有区区两百米距离,而这个距离恰恰是弓矢火枪所不能及之处,由此清军也得以从容的调兵遣将。
要是清军再近点就好了!于望摸着下巴沉思,自从刘长乐研发了小型投石机后,马头营是大举制造,而且备下了数目不少的石弹!可惜投石车的抛射距离只有一百五十米,那些标准重量的石弹都是二十斤,虽然可能把石弹做的再小点,抛射距离会远点,但那也只能是丧失了杀伤力。
“岩大房!”于望忽的问道:“咱马头营不是有两门佛朗机火炮吗?这点距离总能打到吧?轰他娘的!”
“属下在此!”马头营操练官岩大房一直紧跟在于望身边,他恭敬的道:“佛朗机射程可是达到两百丈,清军刚好在射程以内,防守大人勿忧!”
说到佛朗机,原为欧洲发明,明嘉靖元年由葡萄牙传入中国,按其国名称为“佛朗机”。嘉靖三年,明廷仿制成功第一批32门佛朗机,每门重约300斤,母铳长2.85尺,配有4个子铳。
明廷对佛郎机炮是十分重视的,且仿制的火炮各种规格齐全,仅嘉靖年间,兵仗局,军器局和边关驻军就大量制造,总数达三,四万门之多。但限于如今的技术水平,佛郎机炮也有一个无法克服的缺点:子炮与炮腹间缝隙公差大,造成火药气体泄漏,因此不具备红夷大炮的远射程。
明廷一贯重视火炮的装备,在明廷历史战役中,火炮就立了奇功,天启六年,努尔哈赤率十万八旗兵攻打宁远。宁远城的明朝名将袁崇焕率一万人把守,努尔哈赤率军猛攻宁远城,明军和八旗军队都伤亡惨重。这时,袁崇焕搬出了王牌武器:十一门西洋大炮,袁崇焕命令这十一门西洋大炮从城墙上往下炮击,居高临下,重创八旗军队。八旗兵的尸体布满城外,努尔哈赤本人也中炮身负重伤,只好含恨撤退,不久便优愤而死。这就是著名的宁远之役。
宁远之战的胜利给正处于没落的明廷打了一剂强心针,之后这火炮更是大造特造。
虽然马头营地处偏远,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但是也装备了两门佛朗机和四门虎蹲炮。
看着眼前清军区区两百米的距离,岩大房当然信心足足,不过他又是有点忧虑的道:“敢问防守大人具体射击目标可有?这个,这个,咱大明佛朗机的准头可是说不好?”
原来这个时代的火炮,明廷虽然大量仿制,不过由于限于工艺水平,每门火炮出产的时候或是炮管薄厚不一,或是炮筒口径有差异,或是长短不一致,全看工匠们的个人制作经验,完全没有一个统一严格的标准来生产。
所以明廷的出产的每一门火炮都有自己的脾气,再加上军器局那些粗制滥造的火药,这火药爆炸威能忽好忽坏的,可能在某一门炮上,这官军的炮手久加操练,是可以培养出神炮手,但是让这神炮手换门火炮打,那就抓瞎了。
“不用具体目标!”于望冷笑的道:“眼前这些清军大咧咧的列成密集的军阵,不是最好的靶子么?照着人多的地方轰就是了!”
“得令!”岩大房听到于望如此说,当即舒了口气,大声应命。
此时在城头的那两门佛朗机火炮,早在清军在城外列队的时候,就已经装填好了弹药。这些炮手都是原马头营旧属官军。这些官军作为炮手,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技术兵种,在其他那些旧属官军纷纷解散,或者编入新军时,他们却是作为完整的一个小队编制保留了下来。
而且,在于望大人手里,这些官军平时粮饷按时足量下发,这日子比起早年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在于望平时的厚养之下,这些官军心中感激,此时清军大举入侵,正是他们报答防守大人往日恩德的时候!
听到操练官岩大房炮击的命令下达,这些官军摩拳擦掌,其队正立刻挥下手中的令旗,大声喝道:“开炮!”
这火炮的发射命令用令旗指挥,自古已然。原因是不管哪个时代的火炮发射时,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时间稍微一长,这些炮兵都会耳鸣,几乎都听不到别人说话,所以用旗帜传达命令,是最好的选择。
看到队正那小旗帜有力的下挥,这两副佛朗机铜炮旁都有三个炮手,接到号令后,立时火炮旁的一个炮手从旁边一个熊熊燃烧的铁锅炭盆里,取出一根烧红的长铁钩,往火门点去。
“轰!轰!”两声巨响,两门佛朗机炮跳动着相继开炮,同时炮口上冒出了一股浓烟。
两颗铁球旋转着,带着一道弯曲的弧线直往清军大阵飞去,城上所有的人都屏息闭气,只是盯着这铁球的去向。
两百米距离,这弹丸眨眼就到,随即清军阵列里惨叫声响起。一颗铁球擦过一个清兵的头颅,顿时削掉了他半个脑袋,脑浆喷撒了一地,随即那弹丸又四处弹射,每受到弹丸打击的清军无不立刻手断足折。这颗弹丸四处蹦跳着,接连杀伤了四五个清兵这才停止运动,如此,这一颗区区的铁丸已经击毙一名清兵,同时带来了五名清兵的伤残。
除了开头中弹的那个清兵当场毙命,其余受了重创的清兵纷纷筋断骨折,倒在地上翻滚着,凄厉的惨叫。
另外一颗弹丸却是炮口过高,这弹丸远远的飞过了清军大阵,最后落在地上翻滚而去。饶是如此,这颗弹丸飞过的轨迹之处,那些清军纷纷惊叫着赶紧散开,虚惊了一场。
说来,这火炮的威力,清军是太熟悉了,他们在关外久和明军交手,岂能不知?虽然眼前马头营发射的是佛朗机炮,属于轻型火炮,但那杀伤力也不容置疑!
“打的好!”城头上汉家军欢声雷动。于望也是点头微笑,虽然两发一中,但是已经足够了,这一炮打出了汉家军的威风,打出了汉家军的士气!
“怎么搞的!”城头上那炮兵队正对这结果却是很不满意,跑到打空目标的那炮手附近咆哮起来:“你们这班吃货!平时训练的水平到哪去了?你这是给我长脸呢!下一炮再打不准,你娘的!我就把你们从这城头上踹下去!”
面对长官的厉声呵斥,这组炮手个个面红耳赤,不吭一声。
“装弹!重新瞄准!”炮队队正又大声下令。
佛朗机炮身两侧都有炮耳,炮身安放在铁木支架上,能够对炮身进行俯仰调整射击角度。听到队正的下令,这组炮手里的卸弹手用铁勾捅入佛朗机后炮膛,把子铳从母铳内勾出,另一炮手重新安装进子炮,而这门炮的瞄准手对照炮身配的准星与照门,用一目瞄看,再次进行调整瞄准。
佛朗机炮一般配备三个炮手,一个体力良好的作为卸弹兼装填手,一个瞄准手,一个发炮手。
而佛朗机炮的配置由母铳和子铳构成,每门火炮,都配有几个子铳,炮手预先装填好子铳弹药,在战时,子铳随打随换,这个设计理念已经贴进后世的整装后膛炮,射速颇快。
不要说是火炮,就是火枪,发展的趋势都是后装。佛朗机虽然有着先进的理念,但是每次发炮,前后母铳子铳都要严密结合,本来这个时代的工艺就不先进,火药爆炸时容易泄气,所以这佛朗机的射程不是很远。
看到这两门火炮又已经准备就绪,炮队队正又挥下了手中令旗,喝令道:“开炮!”
这两门炮的发炮手,立刻又取出烧红的铁钩,往火门点去。
“轰!轰!”又是两声巨响,两颗铁弹带着青烟又发射了出去。此时却是不光城下,同时城头也有惨叫声发出。
原来,这次城头上另外一组炮手在组装子铳时,由于心情紧张,这母铳和子铳安置的就没有那么严密合丝,结果发炮时,里面火药爆炸时空气外泄,火气急泄出来,这门炮旁的装炮手立时遭了殃。他的头脸被滚烫的火气烫的满脸是水泡,疼的他捂脸倒地直翻滚。
这门佛朗机发射出的那颗炮弹由于气体泄漏,也是无力地射出五十许米后,就掉落在了地。
大明官军一贯惧用火器,原因就在此了,这火器不说伤敌效果如何,但是伤己却是事故频发,这佛朗机眼下只是火气外泄,这还算是好事,要是炸膛了,可就不是一个人遭殃了!
今天和清军对阵,自己人的第一个伤亡却是自己造成的,一时城头都被这个突发状况震惊了,这炮队队正脸色惨白,连怒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有人受伤,在城头上民壮早就有准备,顿时上来了三个人,用一个担架把那装填手抬了下去疗伤。
看到城头的变故,于望心里暗道:这个时代的火器光是保证出产质量还不行,还得要技术改进啊!”
操练官岩大房脸色铁青,就欲上去问罪,于望阻止了他,吩咐道:“让那队正戴罪立功!”
听到于望的命令,这炮队队正一脸惭色,不敢抬头看周围汉家军将士投来的异样眼光,亲自上阵作为装填手,有了这个意外事故,其他的炮手们更是提起精神来,再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城头两门炮又开始怒吼起来。但是城头下的清军也不是傻子的,在开头吃了点小亏后,随即有了反应。对于大明火炮的射程,清军颇为熟稔,谭泰虽然恼怒,但是随即下令清军大队后撤到离城五百米处。
大明制造的佛朗机普遍射程在三百米左右,如此清军已经出于了佛朗机的射程之外。不仅与此,清军中那些随役四散开来,在城头众目睽睽之下,就开始挖掘泥土装进麻袋。
看着城头底下的清兵们忙忙碌碌,既不安营扎塞,也不见埋锅造饭,就迫不及待的在准备攻城动作,想来刚到马头营城下就屡屡吃瘪,清兵急眼了。
前面他们派兵屠杀百姓示威时,被城头火枪击毙了三十几名清兵,后来城头发炮又伤亡了十几名。如此一来,明军一个没杀着,自己却伤亡不小,谭泰已经是暴跳如雷,恨得牙痒痒的,直接命令准备攻城,只欲把眼前的城堡一举拿下。
城下清兵们在忙碌,城头上却是严阵以待,其中刘长乐公子也登上了城头。只见他一身戎装,还披着沉重的铁甲,也不知道他这小身板如何能支撑的住?但见他身上武器是没有的,但是手里却拿了几面各色小旗帜,在几名汉家军士兵的贴身保护下,他只是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只是唠叨道:“这该死的鞑子动作怎么这么慢?爷爷我等的都不耐烦了也!”
正午日光猛烈,不管城下城上的人们都是汗出如浆,不过双方都是打起了精神,各自做各的,过了约半个时辰,清军大阵里一阵号角齐鸣,便只见到清军阵列中推出若干盾车来了。
来了!终于来了!城头上汉家军将士们纷纷心中一紧,不敢怠慢,个个眼睛只是紧盯着城下。远远看去,只见那清军盾车缓缓而来,约有三十余辆,每辆盾车上都竖着旗帜,看不清盾车内中的情况。
但是,在清军盾车后的不远处,却有一个个清军随军阿哈,他们推着上百辆独轮车,上面载满泥土,麻袋等物,想是用来填护城河之用。
满洲八旗里,旗丁中按照身份地位,分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种。阿哈即奴隶,多是汉人、朝鲜人;披甲人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于阿哈;旗丁是真正的女真人。
眼下这些填埋护城河的累活,危险活自然是这些阿哈、随役们来干。
当然了,随着这些随役的前进,清兵也同时出动战兵,用来保护这些人的填埋工作。于望在城头仔细打量,估计这次清兵约出动了三百多个战兵,辅兵也有四百多。好家伙,这一出动就是千人以上,真的想一举拿下马头营?
清兵攻城的惯例是以盾车为前列,用来抵挡城头射来的箭矢炮火,盾车里隐藏着死兵,这些死兵俱是重装盔甲,手持盾牌大刀大斧等重武器,或者是长刀长枪,他们身上每人至少穿着两层重甲,普遍为里面为锁子甲,外穿内镶铁片的棉甲。
甚至有些体格强悍的清兵,还穿着三层重甲,最里层为锁子甲,其次是铁甲,最外层是镶铁棉甲。有了这些重甲的保护,可以有效地防护一定距离的弓箭与火器打击,何况明国那糟糕的火器和软绵无力的弓箭?
这些清军虽然名为“死兵”,但却大多是清兵中的马甲,是清军里的战斗主力,战场经验非常丰富。在死兵的后面,还跟着身着身披轻甲的射箭手,他们用来支援死兵登城,掩护那些阿哈们填埋护城河。
排在最后的是锐兵,也就是白甲兵。他们也是披着双层重甲,伺机登城支援。他们才是战事里的突击主力,如果前面局面打开,这些锐兵就会一拥而上,奋力冲击敌军军阵。
满清自从努尔哈赤崛起后,是全盘继承了五百年前的祖先完颜阿骨打与兀术的军事思想,这种战役战术思想曾经指导金国军队席卷了大辽与北宋。
其战术与20世纪坦克、装甲车出现之后的战争样式颇多神似之处,其具体战法是:将重装备的死兵排列在整个攻击波的最前面,其功能是发起第一波的攻击,意图在于对抗与消耗起初对阵时敌人最为猛烈的箭矢炮火,动摇敌人意志。
然后,冲动敌阵,大砍大杀。这种死兵很像当年与岳飞对阵过的金兵铁浮屠。他们身穿精铁制成的厚重铁甲,连面部均覆盖保护,只露出双眼,胯下的战马也同样披覆铁甲,每一个死兵配备两匹战马,而且,他们本人和战马可能披挂着不止一层盔甲。
他们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前面开路的坦克与装甲车集群颇为类似。这些死兵在多层重装甲防护下,有进无退。冲在前面者战死后,后面的必须填补进前面的位置,若有后退,跟在后面的锐兵立即杀之。
眼见清兵推的那些盾车越推越近,城头上己经可以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只见那些盾车,前面是高高厚实的木板,木板上钉着厚厚的皮革棉被,可以有效地抵挡明军的枪炮弓箭,下面有滚轮,几个人推着就可以前进。
虽然眼前清军的盾车粗重笨大,但是简单有效,就犹如后世的军队前导坦克,如果不摧毁它,盾车直接就可以掩护攻击的清兵直接到城脚下。
在满洲八旗军中。这种盾车向来是他们的标准装备,尤其是在和明军攻城作战时,盾车无往而不利。
前面虽然汉家军有过和清军的小小接阵,但毕竟是小场面。如今看到城底下清军上千人大举压上进攻,不时闷雷般的发出齐声呐喊,随着清军呐喊声越来越近,城头上很多汉家军军士都是脸色苍白,鞑子兵向来以残暴出名,铁骑到处,哀鸿遍野,他们此时临敌的心理压力非同可。
城头上人人喘息声粗重如牛,唯独那刘长乐公子兴奋的伸长了脖子,没心没肺的嘴里喃喃道:“来了!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