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老陈也想在草原上博一把?”于望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笑意。
“呵呵,下官这个静极思动,静极思动而已!”陈昌言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自来汉家文人推崇清高淡雅,以立德立功立言垂之百世为重,极为忌讳“铜臭味”的,不论什么事一谈到钱,这就俗了,名声也毁了。
哪怕如今大明的乱世,哪怕官场腐败无以复加之际,但不论做什么,面子上的遮遮掩掩还是要的。
晚清时期以一部《官场现形记》而留名青史的李伯元在小说《活地狱》中有句话叫“千里为官只为财”,他说得极好,这书中的清代的官场,人们连脸皮都不要了,赤裸裸的就是要钱。
其实在汉家宋代开始,还有一句著名的话就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里的“清知府”即“清廉”的知府,倒不是指清朝。此谚的原意是:即使是不贪赃枉法的清廉知府,一任三年下来,仅例所应有的各项陋规,合法的灰色潜收入也有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如果是黑心贪黩的知府,那就不知要捞多少了。后来此谚的含义扩大为:即使是政声清廉的官员,也要捞上成千上万两银子,至于贪官就更不用说了。
这就是汉家历朝历代的官场,当然了,其中的真正的清官也是有的,不过和整体庞大臃冗的官僚体系比起来,那不过是凤毛麟角,偶然绽放光芒而已。
这官场的种种潜规则说起来,就比如眼下的陈昌言,万事可以撇开不说,其中有一条,就凭着他知县老爷的身份,如果他上京朝觐,在潜规则里就可以从县属各地各乡的里甲、杂项摊派几百两至上千两银子,用以进京行贿,故京官皆把朝觐之年视为收租之岁。
然而,如今在龙虎将军的地盘,那些早年合法的诸多潜规则是想都不要想。
既然做官没有了搜刮来源,又哪来的对上官的孝敬?
如此,陈昌言在去年的朝觐中还真可谓是两袖清风而去。
只是,既然他没有银子孝敬那些京官,那么上司的脸色自然也是难看无比,不仅冷落了他不算,就算是他想给自己挪挪地方也不行。
如今在大明的官场混的人物可都是人精,永平府历来是边关战乱之地,一般的官员就是有了委任都不想去,另一个,如今龙虎将军的那饕餮吃相的名声也是隐隐传了开来,既然去那里没有好处,更是没有人有这心思了。
所以,当陈昌言回来,就感觉到自己这个万年县官是做定了。
其实,这也是在明朝,如果是换了清朝,那么陈昌言的选择余地就多了不少。
比如,清朝的京师城就有著名的账局,它的主业就是向官吏放贷,这个放贷自然是高利贷。
账局对官吏放款,利息率高,是账局其他业务“利之十倍”。特别对月选新官放债不仅利息高,还要讲扣头。选好借债者后,要先讲扣头,如九扣,就是发放贷款的90%,并且贷款的利息是以复利计算,滚利得算,最终借款官吏要承受巨额的债务。
如此一来,利用贷款来获得新任职位的官员,这他娘的都背了一身的高利贷,到了地方自然是变本加厉的搜刮之,最后遭殃的总是地方百姓。
不过在陈昌言看来,上次他去京师倒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
在他拜访了京师城的一些同年后,其中一个同科的年兄就介绍了一个资本雄厚的商会与他来交往,在一番的密议下,达成了一些协议。
如今的大明官场也好,商场也罢,无不是拉帮结派,彼此勾结,彼此壮大,彼此相护,其中更多的官就是商,官就是大地主,完全没有区分可言。
但是毕竟个人力小,人多力大。于是大明的文人一向热衷于搞同年会。所谓同年,盖“同年者,四海九洲之人而偶同科第耳。”
同年,向有弟兄之义,是传统官场中最为亲密、也最为重视的社会关系资源。同科进士,同科举人就相当于后世的黄辅军校同学,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建立了官场人脉。
官场都如此了,那么大明商业场上的关系更是抱团和错综复杂。
尤其是在京师城,都有如:徽州商帮、晋陕商帮、广东商帮、福建商帮、苏州洞庭商帮、江西商帮等会所驻扎。
这些商帮以“会馆”为联系场所,相护支持,越做越大,他们基本做的都是垄断的生意。
就好比明中叶以后,徽商大举涌至扬州经营盐业,力压西商,形成垄断生意,垄断了盐业,不用说那是泼天的财富。
只不过这天下的资源和份额都是有限的,在彼此瓜分了地盘和利益后,大明更多的“土豪”要是想更加前进一步就比登天还难。
其实如今的大明国家的财政自然是四处漏风,穷的叮当响,不过每个官员和地方地主乡绅、商人、皇亲国戚、权贵无不富得流油!
而上次在京师的那个年兄给陈昌言介绍的就是陕西商帮。
在京师,这个陕西商帮在人们嘴中一般是属于晋陕商帮的,所谓晋陕自然是陕西商帮和山西商帮的联合体。
想当年,大明朝廷的“国退民进”,让利于民,“淮盐价贵,商多趋之”,为了让边防军需难题一举解决,于是推行“商屯”的政策,其中坐而享地利的陕西商人,得益最多,自此冒起。
原来陕西八百里秦川,沃野千里,自古为中国粮食主产区。大明朝廷如此下达政策,推行商屯,推行输粮换引的“食盐开中法”,等于是为陕西商人量身定做的倾斜政策了,一时间,关中产粮区的农民们掀起了进城经商、卖粮贩盐的热潮。
由此一来,陕西商帮很是风光了很久。
不过花无百日红,这商屯的政策到后期究竟是作废了。从此陕西商帮的大项财源不再拥有。
在商屯的制度作废后,同样受打击的自然还有陕西商帮的兄弟商会“山西商帮”。
不过山西商帮得利于地利,不仅暗暗的走起走私军需、民需物品到满洲的暴利生意,还在张家口垄断了明朝对俄贸易的集中点,几乎全部俄国呢绒和各种绒布以及俄国出口的全部毛皮制品都是先运张家口的货栈,然后批发给下堡,最后再分运到明国各处的本土。
另一方面山西商人从江南采购棉布、绸缎、茶叶、瓷器等货物贩运至张家口,再贩运至蒙古各部落和恰克图,乃远至俄国。
所以···,看着这兄弟商帮混的越来越发达,那垄断的生意,那泼天的财富,岂不让陕西商帮眼红的滴血?
奈何,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个大明的各地商会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陕西商帮是啥边都没有沾上。
而且随着大明商场竞争的越发激烈,这些年陕西商帮渐渐有吃老本的趋势。
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个出路,这就是陕西商帮目前一个要紧急解决的“棘手问题”。
要说大明的地界上,谁的眼光和信息最为灵通呢?首屈一指的自然就是那些大商贾、大商人。
这些年,于望搞的军屯是有声有色,这名气都传遍了京师城,作为陕西商帮的人,自然不是聋子。
如今大明的粮价贼贵,尤其是在九边地区,只要手中有粮,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要这么说的话,这些陕西的大商人其实也是可以在本地种粮啊,可以再重操“旧业”,一图再现辉煌,重续神话什么的,毕竟陕西大部分的土地兼并都发生在他们手中。
奈何···,整个陕西自从崇祯登基以来,就成了天下闻名的“贼窝”。
这个倒霉透顶的,别人都有各种“地利”,而陕西商帮想要沾光的也只有“贼寇流匪”的光,在众所周知的原因下,就是他们想再次本土商屯,那也只是梦中想想而已。
不过于望的崛起和军屯的成功再次让陕西商帮看到了希望,这在陕西大商人眼中看来,所谓军屯、商屯左右不过是个屯,既然这个于望如此热衷“屯”,而且还听说在他那里,所有的税赋极为低下,这次只要能在整个永平府的大开发中分到一羹汤,那也是翻身的希望哇!
由此,也有了后来陕西商帮在京师和陈昌言接头的举动,在这些山西大商人看来,对于推出一个在永平府的代言人是极为重要的。
而这个落魄的乐亭县令听说和于望的私交不错,而且又有官身,实在是一个投资本钱小,而未来收获大的不错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