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可轻轻挥了挥手,准备就绪的一队队官兵在隆隆的脚步声中开进了庄子。
期间各队人马分工明确,有的直接卡住了路口不动,更多的却是直接行往那些低矮狭窄的小巷。
官兵人数进去足有数百,但只是偶尔能听到其中军官的口令声,和哗哗的衣甲抖动声,至于郑启发等人先前想象的“土匪入庄”的那猖獗热闹的情景丝毫都无。
紧跟的就是官军中的锣手沿街传告:“郑庄的百姓不用担心!我汉家军过境剿匪,只在庄外扎营。休整一夜后,明日清晨便开拔上路。在此期间,除了该有的巡逻盘查,与百姓秋毫无犯!”
锣声几通,宣告声几通,紧跟的就是孙忠明下令的挨户盘查了。
此刻,一条被封锁的小巷口,三个官兵笑着对里长甲首道:“二位乡老,咱这就开始吧!”
“是!是!是!”
里长甲首忙不迭的应声,又是偷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几个官兵。
他们只看到这几个人衣甲虽然利落整洁,但盔甲却能看到几处刀剑划过的痕迹,看着这模样,这些官兵似是什么时候经过了一番征战。
这三人虽然面色温和,但是他们的左手竟时刻按在一侧腰刀的刀把上,时刻不放松,尤其是为首的人身边的腰刀刀鞘看着狭小细长,竟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制式。
而且,在这为首的人里,他那刀鞘居然多处有磕碰的痕迹,甚至还有裂纹遍布。
如此,不知不觉中,这三人身上隐隐蕴含着一种让人不可小觑的煞气,就仿佛是几个百战归来的老兵,他们目光沉稳,身材粗壮,那内敛的一股暴发力量让里长甲首的小心肝直打颤。
“砰砰···”
在一阵猛烈的砸门声中,里长甲首心中都是嘀咕了一声:“阿弥陀佛!死道友不死贫道!”
“尤老汉!此次军爷过境捉拿盗匪,盘查到户,速速开门!”
“尤老汉!莫要以为不开门就没事,老子可是知道你一家人都躲在里面,你这扇破门难道真还能挡住军爷不成?”
“尤老汉,此次天兵到来,尔等不在门口摆案烧香,不箪食壶浆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拒门不纳,岂不是狗胆包天···”
蓬蓬作响的声音犹如催命,期间又伴随着里长甲首卖力的吆喝声。
然而很快的,三个官兵就制止了二人的“猛狗龇牙”的举动,为首的官兵只是提高了声音道:“我军路过歇息,明日就走,对于乡老百姓绝无侵扰,此次也只是例行公务而已,还望郑庄的乡亲安心!”
很快的,或许是门外的动静实在太大,这屋里的人感觉是在是逃不过去,不一会,一个花白头发,一双浊黄的眼,脸上布满了皱纹的老汉终于颤巍巍的打开了自家的木门。
如此,看到终于喊开了大门,里长甲首松了口气,却不由内心又暗暗打鼓:“这帮军爷,看起来如此强悍凶狠,先前居然是连郑老爷的面子都不给,只希望他们祸害郑庄不要那么寸草不留就好了····”
看到老汉开门,为首的军官倒也客气,只是抱拳道:“这位父老有礼了,咱们此次只是盘查丁口,捉拿盗匪奸细,余者事物外,一概秋毫无犯,那么便委屈父老叫出所有家人,一经黄册对照,只要你家里不藏有其他来历不明的人,便请安心,本人便保你全家万万无事!”
“是!是!是!老汉还没有年老耳聋,军爷的吩咐自然是照办的!”
这个户主尤老汉,其实现年只有四十多岁,不过看起来己经象是六十来岁的人了,只见他衣衫破旧,满脸皱纹,这往常生活的巨担,早己经将他压得未老先衰。
他先前就躲在门口观望,他只看到一队队身高马大的官兵手持雪亮兵器,开进了郑庄。
尤其让人恐惧的,这些外地军士入庄行动迅速,这上门“盘查”也是迅速。
这些军爷口口声声的要捉拿盗匪奸细也便罢了,只是自己家人除了两个小的孙子孙女外,可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媳妇,样貌也算清秀。虽然这儿媳妇早早就是拿锅灰涂黑了脸,但这帮军爷会不会···?
尤老汉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几个月以前,还听说东奴入寇华北时间长达半年,这蓟州更是兵乱如麻。
说来在这蓟州,鞑子兵的影子没有看到,但是那大群来往过境的朝廷官军,可是不少,这给郑庄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些官军都口口声声的宣称要去“征伐逆虏”,可是明明鞑子大群都在京畿东南啊,你们在蓟州瞎忙乎个什么劲?
听说隔壁村不仅村里的钱粮被劫掠一空,就是里面很多父老的女儿、小媳妇儿就被官军祸害了不少,那次兵祸让整个隔壁村元气大伤,不说从此人们逃亡的七七八八,就是少数剩下的人们,到现在他们脸上还刻满了仇恨。
更听说稍远偏僻一点的水头沟村,更是无声无息的被“匪徒”烧杀一空,鸡犬不留···。说来,这小小的郑庄能够残喘苟延生存到现在,这庄里的郑老爷功不可没。
虽然这面前的官兵话说的好听,但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如此一来,尤老汉满怀戒备看着面前这三个官兵的动静,随时准备拼了老命来保护自己的儿媳妇。
不过接下来的场景却是让尤老汉错愕不已,这帮军爷人虽然长得凶悍,不过说话倒和气,不骚扰叫出来的家人不说,连校证丁口身份,那说话时,都是温和,尤其他们未说话,倒先行礼,这很是让人疑神疑鬼。
尤其是带路的里长甲首更是反应不过来,他们一脸的结舌瞠目,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大人们还在死命揣测接下来的命运,那老尤家的两个小孩子却是戒心全无,见三个官兵和气,很快的,尤老汉的两个孙子孙女去了害怕之心,就紧靠着官兵看稀奇,尤其他们还大着胆子伸手去触摸官兵的衣甲。
对于小孩的这些举动,大人被惊吓的两眼发直,而这三个官兵丝毫不以为忤,居然脸上都是笑嘻嘻的。
很快的,这户人家已经盘查完毕,在两个下属搜查完了这个低矮简陋的茅草屋后,为首的军官只是抱拳道:“如此···,打扰父老了!里长甲首,且往下一家!”
见到这三个军爷终于要走,尤老汉彻底的放下心来。在这会,他才有心思仔细地打量他们。
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就算尤老汉没有见过世面,但是起码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些军爷人人披甲,光就看那全身甲胄在这个乱世就值钱的紧。
早年的行情,一身粗陋打造的盔甲少说也要值个二三十两白银,如今可是五十两都买不到了。
光光就这盔甲如果拿去典卖了,尤老汉自忖这得来的钱财就足以让自己一家人可以温饱的过上三五年。
这三个官兵个个身材粗壮,以满脸红光看来,他们平时就吃的不错,就是他们盔甲内隐现的战袍布料,也是簇然全新。
如今的乱世,普通人不要说穿的好,穿的新,凡人就是有一身勉强能遮住身体的衣服,那在旁人眼中也就是上等人啊!
这,这哪是往常所见惯了的朝廷“官军”啊?
那些衣衫褴褛,枯瘦如柴,又穷又凶的大兵能和面前的军爷比?
不比还好,这一比,不论是精气神还是兵备武器,往常的朝廷官军不折不扣就是乞丐中的乞丐啊!
难怪···,这些看起来就是富足无比的军爷哪会看得起自家的那破烂家底?
自己真真是井底之蛙,杞人忧天了!
尤老汉在做了这个断定后,终于长长的的吁了口气,随即就是好奇心顿起:如此天兵,却不知道是那路朝廷的官军?
这个时候三个官兵终于迈出了门外,为首的军官却是忽然回首道:“看着尤老的家境似乎也不是太好,再过半个时辰,我汉家军就要开饭了,到时候尤老还可携着两个孙子小儿前往庄外,料得我汉家军的辎重营晚餐准备充足,尔等却也是可以分的一份的!”
岂止是家境不好?家里的人在这几个月一直都是忍饥挨饿,又何曾吃过一顿饱饭!
听闻这个军官客气,尤老汉苦笑,自己的破烂家底还清楚?
不过听闻这位军爷这么说,他眼中不由露出希翼的眼神,呐呐的问:“军爷,小老儿没有听错罢?莫非官军要赈济我等吃食?”
“那是自然!这位老汉,且听我说,眼前整个永平府已经是我汉家军统帅于望他老人家管制,所以···不论什么天灾什么荒年,尔等不必惊惧,你们的好日子很快就会来了!”
“汉家军?于望?”
看着里长甲首犹如忠诚的狗,紧紧的步伐只是紧跟这三个官兵而去,尤老汉眼中莫名的露出了震惊的神采:“勇冠三军的于望大将军!他老人家名动天下,今天来的居然是他的人马?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