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军队作战,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采用的都是传统的大规模密集阵列攻击战术,不折不扣的是以量取胜。
原因很简单,要是骑兵冲击规模小了,根本冲不动严整的敌对步军阵列。
多铎虽然很狂,但是也是很谨慎,他采用的是满清传统的“用兵多用叠阵,一阵退,复一阵来,一阵重过一阵”的战术。
而且自己属下的勇士大都是打老仗的了,自己只要发布号令,下面的各级佐领自然会熟练的执行战术。
比如,自己麾下的铁骑刚刚开始冲阵的时候,并没有放马狂奔,因为他们本身先前就是长途追击而来,继而又在战场上休整了一段时间。
这些征战的战马虽然已经恢复了一定的体力,但是由于冬季酷寒,它们的身子早早就冷了下来,所以开始要慢跑,在拉近和明军的距离同时给马匹热身,然后加快速度,最后冲锋起来。
如果一开始就纵马狂奔,满清的这些宝贝战马很容易发生肌肉抽筋或者马前失蹄的现象,这对于集结冲阵大大不利,满清的骑兵老于战阵,这些常识自然从上到下掌握。
很快的,多铎麾下的骑兵们纵马缓跑几百步后,接着就开始加速起来,骑兵们也纷纷用双腿夹紧了马腹,熟悉主人指令的马匹也兴奋起来,况且马匹天性习惯就是彼此追赶,眼见一阵阵的梯队骑兵跑的越来越快,密集的人马就好像在旷野上卷起了旋风。
此刻,看到自己镶白旗的勇士已经重拳出击,多铎更是纵马跑到附近一个凸起的土丘上观察起战况来,不一会,连带后边的豪格等人也汇集了过来。
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兵,将领们身处高处,居高临下的观察指挥部下战斗这是常识。此刻在多铎的眼中,自己的阵阵骑兵虽然马速已经提了起来,但是他们照旧保持着队列紧密。
骑兵冲阵也要人多,这个道理,打老仗的清骑不会不懂,在战马高速的跑动中,虽然不可能像步军那样的人靠人,左肩挨着同袍的右肩,但他们列阵冲击,人马密度同样很高。
看着自己的首几批几千骑兵冲阵的气势,多铎就好像看到一股山洪暴发导致的泥石流,又好像看到大潮巨浪,咆哮着向前,要把阻挡在面前的一切拍打粉碎。
相比于如此汹涌磅礴的骑兵攻击,明军的阵列显得单薄无比,在多铎眼中根本谈不上是对手,他相信不用一小会,对阵的明军阵列会变为粉碎。
一起在观察战况的济尔哈朗甚至大声夸道:“壮哉!我大清勇士!”。
杜度面色不动,多铎脸有傲色,只有豪格无声的冷笑:蠢货!论起骑兵勇猛,我正蓝旗勇士又会差到哪里去?嘿嘿···,大亏难道就我一个人吃?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笑的出来!
战马奔腾中,清兵大队的骑兵速度已经渐渐提了起来,这些骑兵身在有组织的百骑、千骑的大队之中,他们耳边响着隆隆的战马蹄声,环顾自己前后左右是兵强马壮,看着同族勇士的刀枪闪亮,一股股的残暴嗜血的欲望开始沸腾,如电流般的充满全身。
此时此刻,每个清兵都确信自己无坚不摧,这天底下任何兵马都挡不住这样的冲击!况且现实也是如此,多铎的镶白旗骑兵们都参加过很多次和明军的战斗,不要看明军战前排的阵势似乎有模有样,但是只要满清勇士大举冲阵,很多时候,在还没有靠近的时候,明军就已经土崩瓦解了。
在这个时候,几千清骑在猛烈冲阵,战马群的蹄声如雷,虽然满清的骑兵们同时狂呼怪叫,其实他们并听不清身边的任何声音。
然而,很快的,他们遥遥看到对阵明军两侧阵地一阵阵的火光硝烟冲天冒起,同时在这战场上,对面传来了巨大的闷响压制了身边一切声浪。
这当然不是雷声,这种闷响,这压倒一切声音的轰鸣,满清骑兵并不陌生,这是对面的明军在开炮了。
虽然在传闻中,对阵的明军火器尤为厉害,但是镶白旗的清兵却并不在乎。因为他们对付明军火器的经验丰富无比。
历次和明军作战,虽然他们的火炮威力大,但落点几乎是固定死的,而且每打一炮,再次发射要花很长时间,自己只要注意闪避,并且快速冲过明军的落弹点就没什么大危害。
然而,很快的,这些骄横的清骑就纷纷吃到了大苦头。
随着明军炮响,半空中,成群的炮弹呼啸而来,这些排列密集的清军骑兵,顿时不断有人马被打成血雾,战马的悲鸣声,清兵的惨呼声连续响起。
半空里,呼啸旋转的炮丸每扑进阵中,就看到到处人仰马嘶,清兵就算被炮弹挨着一点边,也是血肉横飞。
虽然明军发射的炮弹不过是一到三斤重,但是这样势能强大的铁球飞掠而来,挡在炮弹前的所有兵器、盔甲、肉体全都被撕碎,到处碰撞乱飞的炮子所到之处,有人直接身亡,有人倒霉重伤不死而摔落马下,随即被蜂拥而来的战马践踏成肉酱。
一拨又一拨的明军炮弹仿佛永无止境,这让在猛烈冲锋的清骑阵型一时大乱。
在以往的清兵战斗经验里,就算自己的马队被明军炮轰,那也不过倒霉的少数几人而已。因为以往的明军打/炮不仅零落,就是再次发射也是其慢无比,又何曾见过如此密集又快速的炮雨?
奔腾中的清骑密集,明军从开始炮击以来,简直弹无虚发。不仅很多清兵肢体被炮弹直接打碎打断,更多的战马在悲嘶鸣中纷纷翻滚倒地。
为数众多摔倒在地的马匹躯体在地上翻滚着,甚至最后不动弹时还躯体弯折成奇怪的形状。
如此,在清兵还没有缓过神的功夫,他们就面临了明军的首次三轮炮击,在混乱的战场上,说不清的前面倒地的人马尸体绊倒了后面正密集冲锋起来的骑兵同伴。
虽然清兵似乎还是在万马奔腾的阵势中,不过到处的人仰马翻,其攻击的队形混乱起来了,尤其是那些明明没有被火炮击中,然而却被同伴战马尸身绊倒的清兵尤为凄惨,还没等他们呼喊出声,兜头而至的巨大马蹄就把他们践踏成肉泥。
“轰轰轰···”,在明军火炮声滚雷般的传到多铎耳中时,他又一眼看到自己先锋部队的一阵人仰马翻,不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起来。
“这股明军的火炮果然麻烦,为何发射速度能如此之快?看来这次儿郎死伤不少了。”土丘上,济尔哈朗闷声说道,不过他脸上没有任何痛心可惜的神情,反而有股庆幸的神色。
“死伤不少也是值得的,这于望不是号称能打么?勇士们只要冲过明军的火炮落弹点,他这火炮就没什么用,再等冲近距离,他还拿什么打?不杀他个尸横遍野,难以解我心头之恨!”多铎咬牙切齿的说道。
虽然目睹自己先锋骑兵损失惨重,但是多铎还算沉静,虽然目前伤亡具体人数还未知,不过死伤几百是肯定有的。
尤其让多铎肉疼的是,因为是前锋骑兵,所以他在第一线派的都是重甲死兵。这些重甲死兵不论在满清哪个旗中都是百战不死的勇士,是全军里的突击精英。这些千挑万选的勇士居然连明军的面都没照过,就这么横死在火炮之下,何其冤也!
可是,就算头期死伤几百人马,这样的死伤和整个大军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甚至算得上是值得。对于大军统帅来说,不管自家要承受怎样的损失,只要战斗结果是大获全胜,那就划算。
只是这刚开始就付出的代价未免大大出了多铎的心理预期,因为他在一开始的盘算中,就只是想拿几百勇士的代价来全歼于望所部,哪知···。
“传令,今日一役,我镶白旗叠阵向前,许进不许退,临阵逃亡者斩!战死抚恤加倍!”
“···马队向明军本阵冲锋,不必理会伤亡,不必理会火炮,只要冲过去,敌军本阵溃乱,火炮自灭!”
很快的,一条条军令从多铎嘴里发布了出去,同时清军里悠长不停的号角声大作,这是多铎命令下属决死冲击的严令。
看着多铎的咆哮,一侧的豪格脸色显得怪异起来,因为在安肃大战中,自己骑兵冲阵受损后,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对部下说的?
凄厉又呜咽的号角声仿佛让冲锋的清骑都振奋了起来,在这个狭长的战场上,从一开始冲锋,在极高的马速下,他们其实就没什么太多选择,只有全力扑上去。
更关键的是满清骑兵人人都还觉得事有可为,现在明军的火炮全部打响了,按照经验,明军炮击虽然前所未有的猛烈,不过他们大都知道明军的火炮不能持久,因为这样狂轰滥炸下,由于火炮炮体的温度飚升,或许明军还要过很久才会打响第二轮。
所以,尽管清兵附近能看到同伴的血肉尸骸,好似血肉地狱,但自己大队骑兵主力未损,这炮击区域很快就能冲过。只要冒死冲过这火炮射击的阻拦,那剩下下明军弱小的火铳更加不堪,那就是胜利在即。
于是嚎叫声中的清骑拼命鞭笞着战马,努力让战马疯狂冲起来,在此刻,前面冲锋的清骑这么想,后续有幸没有被炮击到的后队也这么想,清军的攻势仿佛不降反升。
明军阵地两侧的火炮阵地照旧炮声轰鸣,在炮车的猛烈跳动里,一大股一大股的硝烟火光随风而起。
自从开始炮击以来,所有的炮兵都是密切的注意炮队指挥官的旗令。在这种近在咫尺,打雷般的声响里,人人耳朵里都被震的耳鸣,别人说话根本就听不清。
他们也无暇观察自己的炮击成果,可每个炮兵都知道,自己打出的每一发炮弹,都会夺去鞑子的性命,都会对贼奴造成杀伤。
如果是在散兵线的战场上,单纯靠火炮轰打,不会出现这样的杀伤和战果,可在眼下,清兵为了求胜,组织堆砌了这么多人马,摆开这么密集的阵型攻击,却正是对炮兵的胃口。
炮兵阵地里热火朝天,所有炮兵都紧张的操持自己的火炮。长官的命令是一道接一道,也让他们无暇想其他,只是拼命的完成每一个开炮动作。
阵地上,副炮手们正用湿布在一遍遍的擦拭子铳和母铳炮身,火炮炮身那散发出的热量让这里白汽蒸腾,到处飘散,一时蔚为奇观。
每个炮兵都是大汗淋漓,每个人都在吼叫,其实在这炮声轰鸣中,谁也听不清别人说的话,之所以他们要去吼叫呼喊,是因为激情,是因为痛快。
老子们往日耗费了无数弹药演习,不就是为了今天狠狠的打击贼奴,不就是为了展示优良的战果向将军大人献礼?
今天难得有这么大的场面,老子们要是不狠狠的打,等到老后,又有如何面目向子孙吹嘘?
如此,漳水河畔,雷声密集轰鸣,那一群又一群的炮弹呼啸而出炮膛,只是狠狠的向着贼奴大军砸去。
刚刚亡命冲过第一次明军火炮封锁的地带,面对旋即又呼啸而来的炮弹,每个满清骑兵的脸色都变得惨白,每个人的神情都变得绝望,原来明军的火炮能打的这么快,并且轰击的目标如此明确,如影如随。
不论清骑冲到了哪里,那该死的明军炮弹随时就是兜头袭来。在他们的概念里,火炮是不能移动的,炮弹的落点是个大概差不多的位置,明军以往的火炮调整射击不是要砸桩子,塞木块么?有这么见鬼快的调整速度?
炮弹群呼啸着落入遍野的清骑队列之中,只见血肉迸溅,到处是尸横遍地。靠最前的清骑死兵们,尽管每人双层或者三层重甲,但是在火炮的攻击面前,一切如纸糊。
惨叫连声,一个个人的身体被炮弹洞穿。
当明军第三次的三轮炮击响起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死兵们觉得战场上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本来以为自己是距离敌阵越近的地方越安全,可看着那炮打的如跗骨之蛆,那血肉横飞和惨叫声声时时刻刻都发生在自己身边。
面对明军火炮的轰击和白刃厮杀完全不同。战场上,如果真刀真枪,血肉横飞,尽管可能会当场战死,但那反而嫩激起满清勇士的凶悍。
可是面对那一发看都看不清楚的炮弹袭来,人立刻是血肉碎烂,马匹被打的狂嘶翻滚倒地,无可抵御。
这样的死,无论是何等勇士,勇气血性都烟消云散。
在猛烈的炮击中,无数倒霉的清骑像野兔般被打翻在地。
很多当场横死的鞑子满腹不甘心,因为他们征战多年,论死兵的资格,无不是从步甲到马甲才能成长起来,他们至少都有七八年的从军经历,人人身经百战,出生入死,没想到最后却是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明军火炮就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其中一个半边胸膛被炮弹洞穿的清兵口里大口喷血,在落马死亡前,脑子里还电光火石的想道:该死的汉狗啊!我是在做噩梦么?这样的阵仗又如何打?难道对于明军的火炮,我大清勇士只能用胸膛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