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安肃大战,自从汉家军出击后,豪格还想最后搏一把。奈何,他传令聚兵没多久,明军马上一顿猛烈的火力急袭。
在那一点点的时间里,整个明军阵地里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冬日霹雷声震裂四野,浓浓的硝烟火光在明军阵里阵阵升腾而起,在几十门的火炮集中打击下,炮子落下如雨,尤其是豪格的中军,立马被打的呼爹唤娘,一哄而散。
一面明军列阵如墙而进,一面清兵乱糟糟的,有的狂叫进攻,有的转首逃命。双方兵马一接触,在官军几排枪子打击下,那些少数敢于进攻的清兵一旦死伤殆尽,便全军溃败。
其中清兵阵里,第一个逃跑的就是蒙古仆从军固鲁死不起。当然了,他在逃跑之前还没有忘记裹胁了豪格一起跑,一旦豪格撤离,那些清兵更是兵败如山倒。
其后明军不停的追击十里,还解救了一些清兵押送在后的辎重财货和大批被掳掠的百姓人口。
最后,全面打扫战场后,缴获银两二十几万两,牛羊骡马两千来头,粮食十几万石。面对如此收获,于望大骂娘希匹,相比自己在开平辛辛苦苦贩卖私盐一年,鞑子轻轻松松十几天就有如此收获,真正是“造不如租,租不如借,借不如抢”。
当然了,有了收获是可喜的,鞑子还是要打的,行军打战,这些巨量的物资人口却也是累赘。
于是,于望下令,把这些银两找个秘密的地方就地掩埋,做好记号,以等他日来起。相对京畿之南,烽火遍地,如今北方反而太平的紧,于是对于这些救获的百姓则是派出小股官军护送,一路北上。
至于粮食,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于是全军统统成了护粮队,一路南下。
汉家军这一路南下,除了脚程本身被庞大的物资拖累外,期间只是遇到几股清兵游骑,然而这几股清兵都是远远的一遥望,便是死命跑开。
或许,汉家军的威名也已经在清兵里大部传开。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中旬,汉家军到达保定城外。
而早先闻讯的几路清兵合围攻城的危机也早就解除。说起来,这次清兵围城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大战。地方那些小镇,小县城也就罢了,保定城作为国朝之一地府城,华北重镇,万万丢不得。
一旦丢了,不论地方那些官员有什么理由,都免不了有杀头之罪,于是几万聚集在保定的官军在上官的严令下,战战兢兢的守城,期间,卢象升还率领了万余山西官军奔赴救援而驻扎城外互为倚角。
多尔衮只是粗粗的试探进攻下,看到保定兵马众多,城高池深,尤其其中又有敢战的卢象升驻扎城外,便是下令撤军。
由此一来,保定军民举城狂喜,庆贺死里逃生。
然而,到处救火的卢象升却并没有受到保定官员的感激和做出大力提供辎重粮草的举动。
如今,全大明官场都知道,卢象升要倒台了。此刻的卢象升在各方官员看来,不啻于瘟神,谁沾上谁倒霉,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和他发生哪怕一点点的瓜葛牵连。
其实,在卢象升千里奔波期间,他的军中已经快要绝粮,既无饷银,也无粮草。他屡屡上书兵部催要,如同石沉大海。
他部下的士兵每天只能吃一顿稀饭,有时连一顿也吃不上。
在这种情况下,卢象升为着阻止敌人继续荼毒地方,他在南下追击途中还连着袭击敌营,常常小有斩获,然而自己手里兵力少,尤其手下官军来自山西几股地方拼凑,在督师权威已倒的情况下,军心不齐,大都是出工不出力,属于扰乱性质,无关大局。
因为粮饷匿乏,孤军无援,他的官军军心愈来愈显得动摇。每天到处有人唉声叹气和怒骂朝廷,抢劫地方百姓的事情持续发生,不停还有人当逃兵。
如今国朝北地广袤的乡村和市镇上的老百姓都早早达成了共识,他们既怕清兵,更怕官兵,一听说军队来了,尤其是朝廷官军来了,就纷纷闻风就逃。因为清兵劫掠后,大都是来如雷霆,去如疾风,每次大难,或多或少都会有少许幸存者。
然而朝廷官兵就不一样了,他们劫掠起来显得更仔细,更贪婪,甚至为了丑行不曝光,往往对当地百姓是赶尽杀绝。于是老百姓对官军越发的痛恨和害怕。
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卢象升的有些士兵在军官的默许下,夜间分成小股,悄悄地离开营盘,到乡村去寻觅草料,出现了抢劫**淫行为。
对于部下做出劫掠地方的行为,就是卢象升也是束手无策。他既痛恨官兵的扰害百姓,失去民心,又不能责问手下的将领。在目前同清兵作战的情况下,他一旦严责,只要有一队人马鼓噪而去,全军不瓦解也差不多了。到时候万余官兵一哄而散,不说打不了清兵,而这没有约束的万余官兵如蝗虫般四散开来,地方更是遭殃。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说实在的,谁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活活饿死?对于官兵的这种现象,卢象升也只好雷声大雨点小,经常性的装聋作哑,最严厉的一次也不过抓了两个小兵,然后集合全军将士,斩首示众,然后噙着眼泪对全军激以忠义。
这次卢象升挥军解了保定之危,本以为这次总可以得到一定的地方粮草供给了罢?哪知道保定巡抚紧闭城门,不让官军一人进城休整。起初巡抚张其平还答应接济官军“一天”的粮食,但是卢象升派官员前去领粮,从中午候到黄昏,从东门转到南门,就是不开城门。
或许张其平又改变主意了,从里边传出话来:“天色已晚,只有折色银一千两,没有粮食。”随即把银子从城头缒了下来。
天可怜见,如今凡官军所到之处,百姓逃得越发干净,逃得更远,所以卢象升就算得到这一千两银子却无处购粮。
既然保定城如此绝情,卢象升无奈以“总督”的名义,写了一道手谕派人送给保定附近的清苑知县催粮,上边严厉的说:“···如再复迟延,致三军空腹当敌,当以军法从事!”
然而,清苑知县左某不但置之不理,并且挑唆高监军来书责备象升说:“我公屯兵坚城之下,不进不退,后之大事将何以济?”
这是直白的骂卢象升拥军避战,躲在保定城外,不进不退,坐视鞑子劫掠地方。
稳稳坐镇在京师城里的崇祯帝又哪里知道这些情况?在他心里一直以为,卢象升既然是总督天下兵马,权高位重,南方多少地方官军、官府莫不是在他旗号之下,所以鞑子的肆意劫掠,所过之处,房屋被焚,妇女被***耕牛、农具、牲畜、财物被抢掠,很多人被杀死,很多人被掳走,这种种地方的惨重损失,卢象升罪责首排第一。
崇祯又哪里知道,卢象升不仅指挥不了地方官军,得不到地方粮草接济,就是区区的芝麻县官也是不买他的帐了。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卢象升率领着饥疲的将士拔营追击清兵转移到真定,希望能得到点当地的粮草接济。
在卢象升行军的路途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兵部檄文到达,说是据山西塘报,清兵偏师犯山西,太原危急,命令大同总兵王朴驰援。
卢象升所率领的三个总兵官里,以王朴的人马最多。王朴要是走后,剩下的虎大威、杨国柱两个总兵官的官兵和自己的标兵营,连同不能作战的人员在内,合起来仅有六千多人。
虽然汉家传统上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虽然卢象升也知道清兵主力都在华北,山西根本不可有大股人马,他也完全可以扣押兵马不放,但卢象升并没有这么做。
并且他手下的大同总兵王朴也直接得到了兵部檄文。真是久旱逢甘霖啊,王朴手下的将士早就不愿随着卢象升吃苦拼命,一听说山西“危急”,兵部来了檄文,都要回去“保护”家小,鼓噪起来。那些将士不由分说,把王朴扶到马上,拥着他往西而去。
如此,卢象升面临的不折不扣是绝境。
他的部下屡屡上劝:“弟兄们骨瘦如柴,每天还要打仗,还要奔波。不先死于锋刃,便先死于饥疲了,不若移兵畿南三府,筹募粮草,休养士马,待半月之后,寻敌决战。”
畿南三府,尤其是大名府,是当年卢象升当知府起家的地方。因为卢象升早年的廉政爱民,卢象升在当地声望很高,后期在打击流寇的行动中,更是组织起了让流寇闻风丧胆的“天雄军”。
然而,卢象升却是明悟,如今自己的整体政治环境是风声鹤唳,朝野一片喊打。如果此次,自己挥军向南,那自然不用说,好处多多,官兵也得到了休整和粮草的补给。
反而,挥军前往真定,十有八九是战死。
本来朝野骂声一片,要是自己挥军南下,拥军避战的罪名便更是落了口实。以如今皇上的脾气,卢象升清楚的知道,只要大军一南下,紧接的就是锦衣卫缇骑接踵而至无疑,一道圣旨,锁拿进京。
与其下场是在西市分尸而死,遭万人唾骂,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战死沙场!这也使他有了在沙场上尽忠报国的机会。
卢象升力排众议,便率领着这几千残兵坚定的要追击鞑虏,行军途中,他和官兵同甘共苦,每天官兵都派出一些人去挖掘草根,剥下树皮,拿回来洗净,切碎,和着很少的杂粮充饥,卢象升也吃同样的东西。
在卢象升的忠义激励下,其部下官兵大都默然,这些残兵到如今还没有散,其实也是受到了卢象升人格魅力的感动。每当这些官兵看到自己督师那坚毅瘦削的脸时,又哪里知道自家督师其实心中刺疼久矣!
卢象升到如今心灰如死,他灰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处境艰难,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月来,朝中枢臣与权珰蒙蔽主上,疏、揭交攻,环顾中外人情,尽伏危机,以相嫁祸,种种丑陋的现象,让他扪心自问:“难道大明的气数要完了么?”
当然了,对于其中卢督师的种种遭遇,于望自然不会了解的那么清楚。他只知道,当汉家军抵达保定时,卢督师走以久矣。
而且,当自己官军列寨城外忙碌的时候,整个保定城都轰动了起来。期间保定巡抚忙不迭的组织本地乡绅,敲锣打鼓,赶着几百头猪羊,押送着一千来石的粮食,说是要慰军。
于望以本军粮草充足为由,拒不接受这些地方官的好意,甚至以大营未立,连请这些地方官进去坐坐喝茶的意思都没有。
然而,这些地方官人人不以为芥,纷纷还死命赞叹我官军的雄武霸气,生平未得一见,如此王师一到,地方鞑虏必然闻风逃窜,烟消云散云云。
他们嘴里甩出一顶一顶的高帽,唇干舌燥之后,就是集体力请官军入城休整,大可不必在野外吹风受冻。
对此,于望也是拒绝了,说是我汉家军是来打仗的,而不是来享福的,行军在外,立寨荒野,军人本职耳。
最后,于望的冷淡和不识趣,让这些官员讪讪而回,只是强笑:将军军务繁忙,容他日再会。
等于望打发了这些地方官后,首务也是全军休整。而近段时间来,对于自己热面孔贴到一个冷屁股的地方官们也颇为识趣,很少再来打扰了。
这段时间里,于望下令搬出粮草救济灾民,当每日海量的粮食分发给保定城里的难民后,整个保定城里那一路高飚的物价应声而落。
甚至,四野八乡,一些躲避在荒野各处旮旯的灾民也是闻风而来,这也造就了每日军营前的施粥不断。
由此,这股前所未有的官军旗号也在灾民的感恩戴德中,声名远远传了出去。
期间,每日来领粥的不仅仅是大股灾民,最近几日,里面还混有了很多保定本地的“乞丐”官兵。当他们同样领到一碗热粥,在喝粥的时候,更是声泪俱下,噎不成声。
这个消息当即被报告了上去,于望一听说这个消息,简直是不能置信。在清兵大肆烧杀地方的时刻,这些地方官有能力给自己送猪样、粮草慰劳,居然平时一点也不保证底下官军的肚子?
要守城,还是得靠官兵,这些地方官苛刻到了如此地步,脑子里就完全没有想过,万一底下官军不愿意卖命,或者哗变,那么清兵攻城,城破了之后,又该如何?
由此,也有了于望命令部下调拨粮草,救济友军的行动。
虽然,汉家军此次在鞑子手里缴获的粮草不少,但是种种举动下来,很快也要见空了。
不过对于这个情况,如今的汉家军官兵心气很高,只要手里有一定的粮草基本保证,随时可以从鞑子手里抢他娘的一把!
如此,官军休整,再加上于望一直严密的关注鞑子的动向,就是准备择机再狠狠的干一票,所以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初。
期间,汉家军也不是没有出击的机会,但是,收到的情报,大都是小股清骑的消息。
相对汉家军来说,虏骑行军甚疾,常如骤风急雨,于望要的是大鱼,而不是要追在小鱼后面吃土。
如果,卢象升的部队如此一直大喇喇的屯兵不动,早就吃了无数的弹劾,而别的主将这么搞,早就被逮捕入狱了。
然而,于望在保定城外的这段时间,不仅上面没有半点呵斥,朝廷反而勉励无数,甚至从兵部来了一封公文,要求于望立刻班军回京。
当时,于望一看这个公文,嗤之以鼻,就是因为在京师,处处缚手缚脚,打不了鞑子,才有自己两次的抗命擅自行动。这个兵部的檄文,料得是杨嗣昌的安排,···又来了吗?
他当即随手一扔,以官军疲惫以久,还须好好在地方休整为由上书拒绝了。
然而,在汉家军军营,今天除来了这么一批的友军来搬运粮草,其实,保定巡抚也正在营里接受于望的接待。
这个保定巡抚受了杨相的秘密委托,他同时手里拿到了第二封京师兵部檄文,他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劝于望立刻拔营回京。
在杨嗣昌的私下委托里,杨嗣昌还暗示,只要保定巡抚能劝于望回京,当得论大功一件!
由此,今天的保定巡抚也是大喜过望,他铁了心,一定要施展出全身解术,非得捞到这件惠而不费的功劳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