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收获了这么多粮食财货,众人一行到了于旺家门口,甲首一声令下,众乡勇和周边邻居纷纷七手八脚的帮忙把东西搬进去。都说人多力量大,不一会,这些粗活都干完了。于旺则抱拳致谢,大声的道:“今晚我出资,全庄置办酒席,大伙儿,乡亲们可一定要赏脸!”
众人则是纷纷道谢,脸有喜色:“旺哥儿请酒席,咱们就是天塌下来,也是要来的!”其中那些贫苦不堪,衣裳破烂的农户听到晚上有酒肉吃,喉结耸动,口水只是不住的下咽。
突然,巷口一阵喧闹,一个乡勇急急跑过来通风报信,面有忧色:“那管队官孙忠明带着官兵过来了!”
“散开!”“闪开!”,一阵骂骂咧咧中,一群官兵如狼似虎的过来,手中的刀鞘更是劈头盖脸的往巷道上的民众头上砸去,头上受伤,鲜血直流的百姓捂着伤口,退避到一边,个个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旋即,这一众官兵就涌到了于家门口。孙忠明瞪大了眼睛,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只见到于家门口聚集了大批的战马,尤其其中一些战马上都挂着鞑子血仍未干的首级,那些首级鲜血淋淋,个个眼睛环睁,狰狞可怖,仿佛死不瞑目。
孙忠明又惊又喜!心道:如此看来,此次这些乡巴佬出击大捷是肯定的了,不说首级,就是眼前缴获的这些战马,报了上去,这次升官发财就是免不了的了。唔,如何能把这战功揽到自己手里?这是个难题,昨天就见识到了这庄里人的桀骜不驯,硬来的话,怕就怕激起民变,到时候功劳没捞着,自己项上人头不保!这事儿,难办!难办!
猛然,正苦思冥想的孙忠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泥腿子不会是杀良冒功罢?官兵平时杀良冒功是做惯了的,他以己度人,就以为于旺众人搞不好也是同一货色。他放心不下,低声命令一个家丁过去查看。
未几,那仔细查看的家丁回来了,惊喜的道:“这些首级面容与我大汉百姓迥然有异,须发也不是新剃,再观其牙口,卑职肯定都是真鞑子的首级!而且其中并没有混有妇女首级!”
“嘶”孙忠明刚放心舒口气,又倒吸了口凉气,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惊呼出声,连声音都变了:“真鞑子?!……嘶……好,真乃勇士,真乃勇士啊。”
大明官兵对上鞑子一向是溃败惯了的了,就算有“军功”,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此次于旺一众人出战,总共才五人,却斩杀了这么多鞑子首级过来,什么时候泥腿子比鞑子还凶狠了?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不说马匹前后挂的鞑子首级,就是眼前缴获的这些战马,便足以证明他们所做无虚。
孙忠明嘴里赞叹着,心里可是愁肠百结:“这班亡命之徒,连鞑子都敢去杀!难以置信的是,居然连这么多鞑子都死在他们手里!如果惹急了他们,我手下区区这点兵,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罢?惹不起啊!惹不起!与其要军功,不如还是保命要紧!”
此时的孙忠明惊惧之下,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更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于旺一众这么狠,昨晚自己为什么不出击呢?搭个顺风车,这军功不就名正言顺的就到手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正没头绪的他突然看到一些妇女围着自己熟悉的一个人不住的在感恩道谢,不由大喜,咳嗽一声中大喝道:“梅仁信!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的他心中犹如过山车,刚刚对这军功已经死心了的他,心头又活泛起来:还好!还好!这梅仁信也属于自己的兵丁,天幸这梅仁信昨晚昏了脑子也出击了,居然还好好的回来了?那些泥腿子我惹不起,这梅仁信我还不是随便搓,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如此,他的那份军功就是我的了!
随即梅仁信带着那些妇女过来,说了前因后果,这些昨天被救的妇女看到恩公的上官来了,转而向孙忠明作礼,道谢不已,言语间感激涕零。
见此,孙忠明眼珠一转,只见他威严的咳嗽了一声,稳重地走到那些妇女面前,亲手扶起她们,亲切地道:“乡亲们不用多礼!为国杀贼,乃是我们官兵的本分!这个,这个,只要是当兵吃粮,生死早己置之度外!本官一向爱民如子,眼见百姓受难,岂有不援手之理?平日我也是教导部下要忠义,梅仁信也算是彻底的执行了我平时的教导······”
不明实情的外来百姓赞叹不已,高呼如此好官,孙忠明什么时候享受过民众的欢呼?此时的他红光满面,洋洋自得。而下码头庄的甲首,众乡勇,见了他的丑态,俱跑到墙角一边,集体狂呕。
“恭喜孙大人!贺喜孙大人!”人群中有一人高声过来,而民众纷纷让路,甚为恭敬。孙忠明定睛一看,只见来人满身干涸的乌暗血迹,一身的杀气,可不正是昨天带头出击的那泥腿子?
“本官有何喜可贺?”孙忠明心里一哆嗦,强笑道,眼光连连示意,他手下那些家丁心领神会,纷纷上来,把他围在中间。如此,他才松了口气。
“孙大人莫不是忘了?自打昨天蒙古鞑子进犯,孙大人忧国为民,率领官兵和乡勇出击,夜战龙王庙!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尤其是孙大人,身披数创,仍高呼血战,手刃七个鞑子!导致全功!如此盖世武勇,就算孙大人你自己谦逊不说,我于旺岂能又昧着良心不让众人知晓?!”
“我手刃七个蒙古鞑子?!”此时的孙忠明惊喜交加,犹如天降横财,哆嗦着嘴唇,兀自不能相信:“这个,这个,本官······”
“是了!”于旺高声道:“昨晚一役,孙大人率军勇慨然出击,置生死与度外,全歼来犯的二十三个鞑子,如此军功,岂不为贺?如果我大明再多几个孙大人这样的英雄豪杰,何愁鞑子不灭!边关不靖!”
周围知道实在情况的下码头庄庄民大哗,不知道的外来百姓则是高声赞叹,在乱成一窝蜂的现场,孙忠明终于定下神来,此时于旺在他心目中,一改前面那凶恶蛮狠的刁民形象,这,这简直是送财童子,命中的贵人啊!
这时候,于旺靠了上来,低声道:“孙大人!今晚别急着走,庄里要大开酒席庆功!那些战马,只要大人看得上眼的,可以取走十匹!还有多余的,毕竟咱马头营防守官也有功劳,也该孝敬!您说,是不是?”
“那是!那是!”此时的孙忠明越看于旺越顺眼,心道:“如此武勇!又如此八面玲珑的人物!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只可笼络结纳,不可得罪!说不定将来某一天遭难,也可以引为重援!”
眼下于旺除了送出首级和战马,只字不提这次出击的财货收获。孙忠明自然知道于旺收获肯定不小,那些鞑子掳掠乡里,会没有掠到银钱细软?但是首先,大明军功制,凡所夺人口畜货尽给俘获原主。不过就算是这样,如果是别的人,孙忠明就一把夺来又如何?可眼前的于旺可是狠角色,搞急了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再说,孙忠明对于这天上掉下来的军功已经是意外之喜,再下了决心交好于旺。连口中的称呼都变了:“呵呵呵!于旺兄弟是吧?何必那么客气?既然兄弟这么热情,做哥哥的也只好厚着脸皮沾光了!呵呵呵!”
夜幕降临,整个下码头庄热闹非凡,犹如过年一般。那些附近屯民送过来谢恩的猪羊酒米正好都拿来做酒席。其中一些庄民由于长期不沾荤腥,整日糠菜度日,这下犹如老鼠掉到米缸里,放开肚皮大吃,肠胃不适,反而上吐下泻,奄奄一息,还好没有出人命,这又是另外一插曲了。
在甲首家破旧的前厅里,也放置了几桌酒席,此时厅内飘满了饭菜的香味。大桶的白米饭,大碗的肉,大碗的汤,于旺和孙忠明众人都是吃得狼吞虎咽。
孙忠明在酒席上他身份最高,坐着首席,反客为主,不停招呼:“来来来,于兄弟!喝酒喝酒。来来来,于兄弟!吃肉吃肉!”
他自己也是甩开腮帮子猛吃,满腮满须的汤水肉汁。说来,这朝廷粮饷经常拖欠,而孙忠明还要克扣他人军饷来养一帮家丁。这年头,不要看他在外面威风八面,但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他平时也是难得吃肉,这会儿也就顾不上吃相如何了。
眼下在这大厅里,除了饭菜飘香,剩下的便是众人埋头狠吃,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唯恐自己少吃了一口肉。好不容易等到酒足饭饱,孙忠明满足的打了个嗝,迷离着醉眼,惊讶的问于旺道:“于兄弟前面说什么?你要从军?”
未等于旺开口,他又拍着胸口,满满的道:“这点小事,包在哥哥我身上了!改明儿,我向马头营吏书署打个招呼!登籍入册,一句话的事!说吧,兄弟想去哪儿?哥哥这就给你运作,运作!”
“这我去哪,自己还有的选?”
“呵呵呵!这次军功报上去,哥哥这正百户铁打的要往上升一升!这副千户可是轻而易举!而这马头营除了防守官朱雨泽朱千户大人,还有几个副千户?哥哥眼看也是其中之一了!”孙忠明自得的笑了。
“再说于兄弟这可是带功投军,不同一般!朝廷随后自有封赏!我看最少是授总旗官衔,试百户,正百户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于兄弟你上来,自然就有人要挪?我想想,让我想想,这回是哪个倒霉蛋要倒霉呢?”
······
不提这夜众人的尽欢而散,第二天,这好事便像风儿般的传遍了四周。离着下码头庄十几里地的马头营防守官朱雨泽闻讯龙王庙大捷,大喜,命人传于旺等人速速前去马头营,他要亲自接见。
等来人快马传讯时,孙忠明一伙官兵窝在下码头庄还没有动身,正好两班人马合着一道去了。
只听到路上孙忠明骂骂咧咧:“谁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本官昨晚喝酒尽兴,难得快意,这还想多在下码头庄呆几天,这谁?是谁把消息传的这么快?他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