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惨淡,乐亭县城里一片鼎沸,其间不知多少人在呼喊,除了四面八方排山倒海般的“万胜”呼喝声,其间隐隐夹着一些撕杀的声音,此时城内火光四起,照耀着这个深夜变成了白昼,烟火浊天,便远在十数里,也是清楚可见,城内只见到处是一片鸡飞狗跳,满街狼藉。
此时散布在县城内的乱兵也是被突如其来的浩大声势所惊动,很多人乱叫着,急急忙忙的三三俩俩的聚集在一起,对着四面八方观望,心中惊疑不定。
那个自称第二天要去投匪的老王兵痞身边聚集了几十号人,他们争论不休,一个说:大事不好!官军进城了,咱们还是速速逃命要紧!另一个则是喝骂:什么鸟官军?咱不就是官军?怕啥!就算来的是官军,那也是自己人!
那个老王此时俨然是临时首领,他心里正迟疑不决,根据他敏锐的直觉,感到今晚的事情不同寻常,但是让他就是放弃这眼前难得的“快活”,心中又是难舍。
就在这堆乱兵议论纷纷之时,忽见西南城门方向奔来一队骑军,个个甲胄严整,人人精锐战马,气势逼人,都是心中一惊。
却听那领队的将官喝道:“兀那匪兵,速速弃械就擒,操守大人令,怙恶不悛者,杀无赦!”
老王迟疑地喊道:“你们是?”
那将官傲然道:“本将乃乐亭操守于望大人汉家军麾下,奉操守大人将令,我王师星夜入城平乱,你们这些鼠辈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乱兵们一呆,于望麾下?汉家军?星驰入城?于望小儿有这么多兵?平时藏着掖着,为何自己以前竟是一点都不知道?
一系列的消息冲击得他们说不出话来,他们心中惊疑不定,还没等老王回答,隆隆齐整的脚步声如雷,西面方向,黑压压的又奔来大股铁甲步兵,他们个个一身的黑乎乎铁甲,长枪亮刀,气势冲天,特别一杆“于”字大旗下,一众亲卫拥伺的一位骑马大将冷冷将目光扫来。
被这大将目光一扫,乱兵们各人皆是心下一寒,想说什么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却见那大将注视这里一眼,一挥手:“哼,区区匪兵,也敢祸害百姓?时间宝贵,秦隐,跟他们费什么话?火速平贼!不得耽误!”
“是!马长官,属下遵命!”秦隐高声应命,涨红了脸。
紧接着就是如雷的蹄声响起,这部骑兵以五骑为一排,排山倒海般的冲向乱兵。老王久为兵痞,其他的没有本领,那军阵观气之术却是门清,尤其当他看到骑兵队严整冲杀的气势,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老王急急惊叫道:“神兵天降,吾等愿降!”
但是已经晚了,如果在第一时间他们弃械就擒或许还可以暂时保住小命,此时他的求饶,对面的官军再无一丝响应。
没等乱兵们反应过来,骑兵队开始加速了,沉重的马蹄叩击在青石板的街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冰冷的骑枪指向那些惊惶不己的乱兵们,犹如潮水般的冲击过来。
“逃命啊!”
“拼了!”
“快快迎敌!······”
众乱兵发出凄厉的尖叫声。他们绝望的叫喊着,只是聚成一团,没有任何队势可言,有的刀口朝外,有的只是往人群里钻,似乎这样就能带来安全感,这样的乌合之众就是往日朝廷的正规军?
没等乱兵们想出如何应对,那些骑兵己是豪不留情的直撞过来,人叫马嘶中,一片惨嚎声,那些乱兵被撞得人仰马翻。
那些骑兵手中沉重的骑枪,刺穿了他们的胸腔,又不留情的继续刺去,在乱兵们的惨叫声中,个把武力强悍的汉家军骑兵手中的骑枪甚至连续刺穿了好几个流贼的身体,将他们串成一串。
一时间,这个地带,浓厚的血腥味蔓延,汉家军齐齐喊杀声,乱兵们临死前的凄厉嚎叫声,接连响起。
老王作为兵油子,早早就退缩到人群之后,可惜照旧没有逃过老命。只见一个骑兵手中重矛刺穿了一个乱兵的身体之后,一松手,转眼又抽出马鞍上的长刀,蹄声滚滚中,他纵马经过老王身侧,手中战刀轻轻一挥,老王的头颅已经飞天而起,一腔鲜血四处飞溅。
老王的头颅在空中翻滚的时候,兀自想着:早知如此,悔不该······。随即他的思索终断,陷入永远的黑暗中。
战斗短促又激烈,前排的汉家军骑兵冲杀出乱兵后,并不停留,人人手持战刀,继续向前冲杀而去。
如果有侥幸残留下来的匪兵们,自有后来的步军同袍收拾他们。
“万胜!万胜!······”
越来越多的汉家军出现在县城街面上,滚滚行进,沿途所遇匪兵,皆一回合就扫荡干净。在匪兵眼中,这些官兵不论骑兵、步军,皆是身着重甲,行进时有若排山倒海,那种滚滚而来的威势,又如何抵抗?皆是慌乱四散奔逃。
不说这些慌乱奔逃的匪兵们,便是街上在逃难的县城百姓,看到那些滚滚过来的官军,也是吓得浑身簌簌发抖,双脚软的再也迈不开步子。
在百姓眼中,这股新来的官军,骑兵们是一色高大的口外健马,众骑士皆是一身黑乎乎的铁甲,其甲胄严整,一水的八瓣儿帽儿铁盔,盔上红缨高高飘起,尤其不论骑步军,人人在头盔上拉下了铁面罩护住脸面,在闪烁不定的火光里,面罩闪烁着瘆人的金属光芒。
如此铁军,是咱大明的官军?莫要前门饿狼刚走,后门又进猛虎!如此,咱们老百姓哪里还有一丝活路?
汉家军在沿街扫荡的时候,县城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百姓或是拖家带口,试图逃出城去,或是紧闭房门,全家抱在一起发抖,天降奇祸啊,怎么好好的官军突然就闹饷了?
好在百姓们惊惧没有持续多久,铜锣响起,只听到有人骑马在各个路口呼喝,其声音雄壮,充满不尽的威武豪迈之意,并且反复宣讲。
一时整个城池都静了静,老百姓包括那些逃窜中的乱兵都是凝神细听:
“乐亭城军民百姓听之,蓟州镇永平府乐亭操守于望大人通令全城,大军灭贼,全城戒严!众百姓在家的闭门自守,在街市上逗留的,原地蹲下不得乱动,违者以匪兵视之,格杀勿论!!!”
“汉家军仁义之师,只平匪兵,无有骚扰之举,百姓无须惊慌,安心静待乱平!!!······”
喝令声音四面八方响亮的传出,所有县城百姓为之一愣,继而人人瘫倒在地,只是泪流满面,跪地念佛。······
“啥?于望大军入城平乱?来的这么快?本来本官还以为至少要明天早上呢!确认?”正指挥几十号人马,龟缩在巡检司衙门自守的刘巡检猛然听到自身亲信的禀报后,惊喜如狂。
再三确认后,本来焦虑不堪的他顿时心神大定。随即他眼珠子一转,耀武扬威的道:“岂能让友军专美于前!儿郎们,抬来我那二百斤重的大刀,随我上街杀贼!”
“诺!”几个拥伺在他身边的家丁轰然应命,听说汉家军大军进城,他们个个腰杆子不知不觉的硬了起来。换在兵乱刚起,刘巡检要上街杀贼,他们说什么都要拦着!但是作为巡检司的人马,对于汉家军的实力,他们可是比旁人再清楚不过。
有了如此强横的武力撑腰,此时他们不出去捞点功劳,更待何时?至于刘巡检所谓的“二百斤”大刀,其实是平时刘大人终日饱食无忧,大把的时间热衷于三国评书,于是他打造了一把铁皮空心的假大刀,区区二十来斤而已。只是刘大人要装逼,所谓自家是威猛无双,属下也要识趣不是?
如此,原本轻飘飘的大刀片,四个大汉愣是“吭哧”“吭哧”的呼喊着号子,个个闭气憋红了脸,做出一副“举轻若重”,不堪重负的神情,“抬”上了大厅。
刘巡检哈哈哈大笑,随手一操刀,就地挥舞了几下,只听风声呼啸,几下卖弄后,刘巡检稳稳站定,一副举“重”若轻若等闲的神情。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投其所好,顿时他那些属下马屁滚滚如潮,阿谀奉承不断,刘巡检意气风发,大手一挥,豪言道:“儿郎们!出发!”
“刘大人且慢!”
忽的大厅里有人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逸性,他转眼回顾,好不恼怒!当他定睛一看,却又是脸色稍缓,问道:“黄师爷有何指教?”
却是刘巡检大人发达后,附庸风雅,请了个幕僚,来自绍兴。这个绍兴师爷也不愧是通透官场关节之人,平时也帮刘巡检处理了不少麻烦事情,也颇的刘巡检的平时敬重。
“刘大人,区区街头蟊贼有甚么功劳?学生以为,眼前最重要的是赶往县衙,保护县尊大人,谁第一个赶到,那么功劳自然最大!”
“嘎嘎嘎!一语惊醒梦中人哇,黄先生高见!深的吾意!出发!出发!”刘巡检一脸的急不可耐。
到了此时,城里街巷里的大部匪兵已经被肃清,汉家军正控制着各处街头,并且以小队为编制,正挨家挨户的叫门搜查,以追捕漏网之鱼。
邢西扬豪宅内,一场火拼刚刚结束,笑到最后的果然还是南军把总盛世才。盛世才吹嘘的没错,这打仗拼命,北地官军到底不如南军,在邢西扬平时豢养的几个家丁血溅三步后,有人发一声喊,全大厅里的人都作鸟兽散。
火拼刚发生时,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官绅早早就第一批开溜。对此,盛世才一点不在意,他要紧的是邢西扬和孟五知的首级,大获全胜后,他不由分说就砍下了这两人的头颅,一点都不给这两人说话的机会。大事已定后,只是后来,街道上厮杀声大起,乱军之中,他们也不敢上街。
当他们从门缝里观望到街上那些乱兵被汉家军杀的呼爹唤娘,狼奔豕突的,三三两两的,接着一群一群,个个神情惶恐,只是嚎叫着逃命,人人都从骨头缝里冒出了凉气,龇牙咧嘴不已:“哪来的官兵,如此精锐?”
再接着就是一些溃兵直接就是冲着邢西扬豪宅而来,在门外惊恐的大叫:“邢大人救命!”吓的盛世才连连惊叫道:“这里没有什么邢大人!邢大人已伏诛!你们速速退走,休得连累到本官!”
再后来,在盛世才等人观望中,城内局面终于平息下来,那些新入城的官军滚滚的精骑只是在街道上纵横奔驰,而街面上再也看不到流窜的匪兵。
在观望中,盛世才庆幸不已,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的眼睛毒辣无比。这入城的大明的骑步兵皆尽有铁甲,骑兵而且骑的皆是高头战马,这虽然让盛世才有些惊讶,不过还没让见多识广的他过分惊异。要说装备豪华,他见多了,那些府城、路城、镇城的大将家丁队、标兵营,那个不是比眼前的明骑装备好上十倍?百倍?
绣花样儿豆腐兵,在他的军伍生涯中不知见过多少。让盛世才震惊的是,这只军队身上的气势,是杀气,如果没有身经百战,没有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军队,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如此一来,盛世才更加不敢上街了,在他犹豫等待中,忽然街头上一阵呼喝响起,只听到那些站桩警戒的官军问道:“哪来的人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全城戒严吗?统统拿下!稍有反抗,格杀勿论!”
“师兄!师兄!自己人!自己人呐!千万不要误会,咱乃乐亭巡检司所部!您看,后面可不就是刘巡检,刘大人?!”
随即刘巡检那粗豪的嗓音响起:“你妈妈的!咱老子你们都不认识了?自己人!自己人哇!”
“啊!原来是刘大人!”那喝问的军官刷的一声立正,同时宏声道:“兵荒马乱的,却不知道刘大人往哪里去?今夜人马不得随意通行,想来刘大人还没有拿到特殊通行证吧?若是刘大人想去哪里,小将可以派出本部哨兵作前导,不然···,不然这一路刘大人走的可不得安稳呢!”
“嘎嘎嘎!你这个小将军倒也识趣,咱老子喜欢!大大的喜欢!咱老子这就是要去县衙保护县尊大人,嘎嘎嘎!我说小子,报上名来,说不好咱以后可以在于望那里给你美言几句!”
“谢刘大人!分内之事而,举手之劳,小名不足挂齿!”这个军官面露喜色,却是死活不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即他派出了哨兵作为前导。
刘巡检也没有这个心思和他磨牙,急急带着人马去了。
“自己人?这样也行?”盛世才目瞪口呆,眼看这个刘巡检就要去县衙捞“护驾”大功了,自己就窝在这里不敢动弹?在大明,什么时候都可以落于人后,唯独捞功人人抢先,不知不觉他的眼睛红了。
“什么人?没有听到命令嘛?胆敢擅自出行,好大的胆子!统统拿下!”
“师兄!师兄!自己人!自己人哇!万万不可误会,咱是乐亭南地班军,这就要去县衙保护县尊老爷去!请行个方便哇,最好···,最好能派出传令兵随行,免得前面还有误会哇!”
“我呸!什么师兄?你们也配?自己人?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戒严令下,谁敢不从?统统拿下!”
“师兄!冤哇!那那那,为何刚刚巡检司的人马可以通行,而我们不行?”
“你娘的!你们敢和巡检司友军比?他们都是和我们同一个基础训练营出师,同一批教官的弟子,虽然他们成绩差了点,但你们算哪颗葱?他们叫我们师兄自然无错,你们特么也敢这么叫?自己人,嘿嘿嘿,抓的就是你们这批自己人,拿下!!!”
“这···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