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马宁所说,韩冬雷被迫退出了这次调查,而周羽则直接连工作也不让,给韩冬雷放了一个大长假,理由是:一部分担心韩冬雷的身体,但更多的担心是韩冬雷参入太多感情因素会拖后腿。
理由十分清晰明了,韩冬雷也懒得争辩。其实想想也知道了,万一夏御真以被附身或是僵尸的形象出现,那么要怎么样处理呢,以天祭司一贯的处理手法,毫无置疑的当场击毙,假如自己在场,难道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韩冬雷躺在床上,苏澈在另一屋睡得很香。晚上匆忙回来时,苏澈也没有过问,只是让韩冬雷吃了药,洗个澡赶快睡觉。
苏澈看得懂韩冬雷的脸色,没有问来问去。
也不知道究竟睡没睡着,韩冬雷只能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紧紧闭着眼睛,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夏御的事,但没办法,因为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突然他听到自己耳边有呼吸声,“呼哧呼哧”,很慢但很沉重,韩冬雷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像是被重物压在床上。接着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沙哑地呼唤着:“韩冬雷,韩,冬,雷······”
声音越来越近,完全贴到自己耳朵上了,韩冬雷几乎都可以感觉到热气吹到自己的耳朵上,他使了吃奶的劲把脑袋慢慢转过去。
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几乎就贴在自己脸上,没有瞳孔,眼睛处是两个黑漆漆的洞,深深凹陷进去,鼻子向下一直到下巴整个烂掉了,露出黑色腐烂的肉和骨头,以及阴森森的尖利的牙齿。不过就算是变成这样,韩冬雷还是可以辩认出来,他……他是夏御!
感觉眼前一黑,韩冬雷喘着粗气,从床上猛地坐起来,他连忙扭头看了看,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刚才的不知是醒时的幻觉还是睡着的梦。浑身都是冷汗,被子褥子都湿了,他紧紧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脸,慢慢平息了心跳。刘海从指缝流出,汗珠滴在被子上。
静极了,比刚才在墓里还静,现在连鸟虫的声音都没有了。
韩冬雷掀开被子,移动到床沿,踏上拖鞋,打开床头灯,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含在嘴里,继续在抽屉里翻找着,才发现没有打火机。
客厅里好像有,韩冬雷想了想,太麻烦,还要去拿,便把烟扔到一边。打火机没有翻出来,倒是翻出一瓶安眠药,看了看瓶盖上的生产日期,还没过期,不过也快了。韩冬雷打开瓶倒出来一粒,放到嘴里一仰头干咽了进去。
把瓶放到床头柜上,慢慢躺了下去,韩冬雷闭上眼,脑子里却不停重现夏御变成的僵尸的样子。
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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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着一条小缝,苏澈瞪着眼看着门外黑暗的客厅,自己这个弟弟一脸丧地回来,什么都不说,洗澡洗得像要把自己淹死一样,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突然他从门缝里看见,客厅的灯亮了,苏澈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打开房门,只见韩冬雷拿着一瓶白酒走进屋子。这小子,大晚上喝什么酒。
韩冬雷以前听说过,安眠药一般吃不死人,医院都能给抢救回来,但是配上酒精就不同了。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往嘴里咕咚咕咚灌了好一通酒,拿起床头柜上那瓶药,整个倒进嘴里。韩冬雷含着满嘴的药,脑子突然闪出一个人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这句活本身使韩冬雷太重视,以至于连谁说的都忘记了。
“韩冬雷,你要记住,你这条命是夏御保下来的,他要你活,你就别轻易死。”
韩冬雷蹭地站起来,连滚带爬的向厕所冲去,他打开马桶盖,跪在地上,把嘴里的药全部吐了出去,他拿起漱口水倒到嘴里,使劲漱起来。
“咚咚咚”有人敲着卫生间门。
韩冬雷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站在自己背后的苏澈,门没关,他倚在门口抱着胳膊,一脸严肃。
“冬雷,到客厅来,我有事说。”
不能拒绝的语气,韩冬雷点点头。
韩冬雷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苏澈背对着自己,站在厨房,看着锅,好像在烧什么东西。
“对不起。”韩冬雷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以后别这样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苏澈回答道,依旧没有扭头。
“嗯。”韩冬雷应了一声,心里很不舒服。
“哥。”虽然有些难为情,但韩冬雷突然很想这么叫,因为这个词仿佛一出口就给人一种坚定,一种依靠,一种温暖。
“嗯?”苏澈轻声应道。
“你烧什么呢?”韩冬雷说着走过去,拍拍苏澈的肩,苏澈把头扭过来。
韩冬雷愣住了,这还哪是苏澈,白色的脸上有发黑烂掉的地方,和梦里见到的夏御一模一样,僵尸夏御张张嘴:“烧人头。”声音沙哑,像是从嗓子眼发出咯咯的声音。韩冬雷向锅里看去,有一个人头赫然在沸腾的锅里,脸朝着自己,那张脸竟然是自己!
韩冬雷尖叫着向后退去,身体撞到餐桌上,夏御冷笑着逼过来,一把抓住韩冬雷的胳膊。
“冬雷!冬雷!”苏澈使劲晃着韩冬雷的肩膀,韩冬雷刚才走过来后突然就开始尖叫,跟疯了一样抱着头向后跑,苏澈怕他摔倒便紧紧拽住他。
苏澈的呼唤使韩冬雷渐渐清醒了,脸前可怕的脸的幻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苏澈担心的脸。
韩冬雷放下手,喘着粗气,眼神涣散。
苏澈松了口气,把他拽到沙发旁,一把扔到沙发上。这熊孩子,牛劲还挺大。
苏澈关了火,刚才自己在烧水,本想泡点茶,现在一看,算了吧,喝点热水算了,要不然万一睡不着折腾起来,不得折腾一宿啊!
韩冬雷端起苏澈给的水,也觉不着烫,一口全闷了。
“哥。”
“嗯。”
韩冬雷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从背后抽出一个抱枕放在腿上,把胳膊肘支在上面,托着下巴,看着面前黑漆漆的电视屏幕:“我老是梦见他,而且是噩梦,不是我要杀他,就是他要杀我。”
苏澈看着韩冬雷,自己这个弟弟,自己清楚。原来小时候是外硬里硬,脱离家族,到平民区上学,天天打架,整个一混世小霸王。后来一场大革命,家族灭亡,就连夏御也死了,在那之后,他的性格就变了,外表虽然依旧强硬的不行,整天看起来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云淡风轻的,但其实内心对夏御这件事上却脆弱得要死,只要一提,立刻土崩瓦解,变得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苏澈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说道:“对于人类这样天生就带着自负、谨慎的物种来说,信任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仅凭缘分遇到的‘陌生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而这样的‘陌生人’一生或许只能遇见一个,有的运气不好的,这辈子都遇不到。”苏澈叹了一口气,“冬雷,你很幸运啊,有那样一个挚友。”
韩冬雷松开托腮的手,低下头看着抱枕上的红色的“福”字,抓紧了抱枕的边缘,一滴泪滴到“福”的中央。
“可他已经……不在了。”韩冬雷尽力压制声音中的哭腔,装作淡定地说。
忍得太用劲了,以至于身上都在发抖啊,那小子。苏澈抬起左手,伸向韩冬雷。
冰凉的指尖轻轻地点在热乎乎的后脖颈上。
感觉到冰凉的触感,韩冬雷捂住脖颈,猛地一回头,泪珠还挂在眼角。
“那你也还是很幸运,不是吗?”
韩冬雷愣愣地看着他,苏澈收回手,继续说道:“夏御他临死前能对你说出那句话,所以此后,他不管是生,还是死,都不会让你失望。”
韩冬雷放下捂住脖子的手,慢慢把头扭回去。向前倾倾身子,抓住杯子,想拿起来的时候,动作顿了顿,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把杯子向桌子中央推了推。
微侧身子,韩冬雷把怀里的抱枕往旁边一甩,一下躺倒在沙发上,脑袋枕在抱枕上,踢掉拖鞋,把腿也移上来,并踹了踹苏澈,慵懒地说道:“我今天在这睡,你坐到那个沙发上去,等我睡着。”
苏澈一巴掌打在韩冬雷蹬自己的那条腿上,笑着说道:“开什么玩笑,臭小子,我明早有课。”
韩冬雷紧紧闭着眼睛,把脸埋进抱枕里,一副“我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苏澈抿抿嘴,温柔地笑了,他站起身,走进卧室,拿着一床被子走出来,轻轻盖到韩冬雷身上,给他掖掖被角。
“哥。”韩冬雷突然喊了一声,因为脸埋在抱枕里,所以声音闷闷的。
“嗯。”苏澈蹲下去,揉揉韩冬雷的头发。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