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吴三桂审视着他这位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女儿,心里竟有些得意。
待如玉走近,他一反常态,拉过如玉,悄悄说道:“闺女,为父给你找了个婆家,那小子就在里边,你进去相一相,看能否相得中。”
这如玉得吴三桂差人传话,说书房来了亲戚,要她去上上茶、打个照面、拜见拜见什么的,谁料竟然是媒婆上门。
这如玉十四五岁年纪,虽然先前有人来提及过此事,但如玉心高气傲,一般人哪里看得上。
所以听吴三桂又是为了这事,就想转身退下,她口中娇嗔道:“爹,我才多大呀?你就怕我嫁不出去似的,我不见。”
吴三桂听罢,立刻就火了,他硬生生地说道:“你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吗?今日你必须得见,快去!”
这如玉虽然贵为三桂长女,但自从陈沅嫁入吴府,自己老妈就彻底失宠了,虽然贵为正室夫人,而实际上就是个摆设。老妈失宠,她这个女儿照样心里压力山大,吴三桂工作太忙,又专宠陈沅,所以对于自己女儿,早就失之关怀。
这如玉不敢违抗,只好答道:“是!”自然和身后侍女一起,往花厅走去。吴三桂又示意跟着的陈沅,那陈沅会意,赶上前搀着如玉,进了花厅。
韩知礼和方光琛送了吴三桂出门,本想告辞,与那总管说了,却不料总管大人神神秘秘说道:“二位大人稍安勿躁,大帅还有安排。”
方光琛不知他要搞什么花样,又不便追问,只好和韩知礼坐了回去,端着茶杯,狠劲喝着。不及片刻,屋外陈沅银铃般的声音就到了,方光琛及韩知礼赶紧站起身,目睹着门外走进来的四五位女子。
如玉被陈沅搀着,心里砰砰直跳,自从知道屋内有自己的“如意郎君”,这女子情窦初开,如何不慌。
韩知礼见陈沅领进来的如玉,惶然不知何故,陈沅却径直将身后如玉往韩知礼面前这么一推,口中笑着道:“如玉呀!我来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韩公子,不!韩大人……。”
如玉进屋早就瞄了韩知礼一眼,知道定是他无疑,她见韩知礼白面小生,长得英俊,又温文尔雅一般,自然比胡国柱强过百倍。如玉只一瞬间就有意。
韩知礼这边也差不多一个意思,看见如玉眉清目秀、娇小可爱很好看,让韩知礼心里砰砰跳,他火辣辣的眼神也瞟过去,两个对视一瞬间,却已彼此心生爱恋,一见而钟情。
这如玉早涨红着脸,将头低得更深,不敢再看韩知礼。
韩知礼亦是举止失措,只将眼神毫不吝惜地直勾勾盯着如玉。
陈沅过来人,男女情愫,她有深刻体会。见了这二人如此反应,心里明白,这两个有戏。于是,她就有意安排如玉,给韩知礼重新上茶。
那如玉心慌慌、手颤颤端着,走到韩知礼跟前,双手递过去。韩知礼慌忙去接,这边手还没有到,那边如玉却慌乱间放了手,以致双方并没有办好交接。那茶杯直掉在地上,摔了个“天女散花”,茶水四溅。
本来这摔了就摔了吧,一个茶杯算得了什么,吴三桂土豪一般又不是损失不起。妙就妙在这二人同时弯腰去拾取,却不料慌乱之间,两人的头生生地碰在了一起,连旁边人都替他两个觉得疼。
那韩知礼更加心慌意乱,顾不得自己疼,却去一把扶着如玉,刚握着对方臂膀,赶紧又缩回双手,尴尬之余,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如玉本能地躲着韩知礼,却被他扶着直起身子,一时又气又笑,更不胜娇羞。鉴于众目睽睽,她只好转过身,捂着红红小脸儿。
二人行为,不禁让方光琛、陈沅呵呵一笑。花厅里总管、丫鬟等,也会心笑出声来,就连在门外侍立的七八个随从,也都艳羡偷笑不止。方光琛见了,知道就凭眼下两人意思,这辈子恐怕都断难分开了。
这边吴三桂出了门来,急急赶往大堂议事厅,那里众将正等得心急火燎,见吴三桂一行回来,忙围上前去。
吴三桂委托郭云龙当众宣布探子密信及易铭书信,众人听过后,原来尚心存犹豫的也都改变了看法和立场,认为这不就是像走亲戚那么简单罢了,打了这些日子的仗,原来打来打去是打的一家人啊!
吴三桂示意众将稍安勿躁,每当他要说话,众将是不敢交头接耳、嘻嘻哈哈不当回事的。相反,他们会身板挺得笔直笔直,嘴巴会闭得严丝合缝,一个字也不敢蹦出来。这么些年来,他们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吴三桂看了一遍堂上众人,说道:“各位弟兄,想必都在揣测我吴三桂的想法,这些年承蒙大家看得起,众弟兄抬爱,我吴三桂在此谢过。”
他俯身向众人弯腰深深鞠了一躬,那些人那里见过吴三桂如此的客气过。见他如此,佯装吓坏了,赶忙将他扶住,一个劲的谦虚,不住的陪着不是,好像这样牺牲了尊严才能挽回大帅的颜面。
吴三桂内心在笑了,他想:还是这帮哥们够意思,这些年来老子说东他们不敢往西,说行没有人敢言否,就投大清,当年也还不是义无反顾的投降了。
只是吴三桂看着看着,对于众人脑袋后面拖着的辫子,却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觉得不自在。
他抽出身后墙上挂着的宝剑,众将正费解间,只见吴三桂伸手从脑后抓过那条黑黝黝的辫子,“哧”一声,当即割为两段,众将见状,大为惊恐。
或许现在的人留个什么发型,比方锅铲头、飞机头、莫西干、胭脂鱼、马尾辫以及其他叫不出名堂的杂七杂八的头式,中分乱分、染黄染红,那都是个人爱好和自由。旁人虽然看着别扭、感觉不爽,你也只得忍受。而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呢?当时人男女都长发,男人梳辫,女人挽髻,头式颇多规定及限制,甚至下薙发令,强行剃发,所以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说法。
而吴三桂此举,不正是明目张胆要背叛清廷么!吴三桂其他本事不说,他在反水这件事上,可从来都是当断立断,颇有心得的。
有紧跟意识的几个将领,看见吴三桂如此举动,正要效仿,还是郭云龙冷静沉着有见识。他赶紧出面制止,对一干人说道:“各位,且慢!”
众将转而注视着他,郭云龙又说:“各位将军,既然大帅决心已下,我等当义无反顾跟随大帅,反了就反了。当今之际,我们有众十万、兵强马壮,放眼天下,谁奈我何?”
众将听他鼓动,皆起哄说:“好!”
吴三桂也点头表示赞许,郭云龙得意洋洋,又道:“眼下情势未明,我们还不能剪了这条马尾辫子,以免清廷察觉。当务之急,在下以为,应当机立断做三件事。”
吴三桂追问:“哪三件事?先生请讲。”
郭云龙答道:“其一,设置关卡,封锁消息,在我军所辖之地,为了掌控形势,应当立即清除满人,诛杀异己,迅速稳定形势。就是不杀,该抓的都要抓起来,以免走漏消息。”
吴三桂说道:“好!就这样办,先生请再说。”
郭云龙又说道:“其二,除了加紧与大秦使臣谈判“招抚”之事,还得飞报大秦我军意图,让大秦派遣川中精锐,即刻东进,与我合军一处,防御北方豪格及南方多铎等。同时尽快准备向大秦派出使团,求得大秦援助,更面见大王,商议合军一处后诸事。如有可能,委以大帅或为鄂、陕之主,或封赠个什么名头也好,比如封个候?或封个王?这个也紧要。还得准备厚礼,恭祝秦王大婚之喜,也算是我等后家的陪嫁。”
吴三桂听到此处,眉飞色舞,心花怒放,连连说道:“好好好!我也算是娘家人。至于封赏一事,这个这个,各位弟兄,并非我吴三桂贪恋虚名,这样无非也是为弟兄们谋一个好的前程。”
众皆心花怒放,说:“是!”
郭云龙接着说道:“其三,各军收缩防守,坚守不出,整军备战,静观其变。如清军得到消息来攻,不妨一战,战事有利则趁胜追击,扩大战果,增加与大秦谈判筹码。不利则且战且退,步步为营,保证不失。必要时放弃陕西一线,向南靠拢,如清军不进,我军可适时而动,进退自如,主动在我。不知大帅和各位将军以为如何。”
吴三桂遍视诸将,见都深以为是的样子,一时心情大好,甚为欣慰,更加坚定了他的反叛决心。
吴三桂就说道:“各位弟兄,郭先生意思,你们以为如何?”
吴之茂抱拳朝吴三桂一揖,大声道:“大帅,卑职愿听大帅号令,只是我们表面上还要不动声色,大帅要提防陕西关内清军,数量也有好几十万。这关内清军由豪格统领,这家伙也不好对付,如果走漏消息,谨防他们翻脸不认人。”
吴三桂深以为是,道:“吴将军言之有理,我也担心这个。”他又征求其他人意见,有哪个敢说不同意的。
如是几天,吴三桂着郭云龙、马宝、吴之茂、吴应熊组成谈判小组,和方光琛、韩知礼加紧谈判。经过三番五次交涉,双方虽然还有较大分歧,但大方向倒是确定了。至于具体条款,因为事关重大,方光琛、韩知礼不敢私自作主,于是一日数次加急密电报易铭、李千秋,这二人召集赵龙甲、朱信、秦任,逐一研判回复。双方据理力争,又互相妥协,不到十天,基本达成了一致,其具体方式与李过、高一功等相差无几。
易铭同意吴三桂担任陕西、湖北两省大同宗总长、督师、省长,允其独揽两省宗、政、军大权,方光琛摇身一变,成为湖北宗、政、军副手,郭云龙为陕西宗、政、军副职。
并决定抽调西川卫好才、褚正烈带兵三万入汉中,吴能奇、王定国三万进驻宜昌,将吴三桂所部十万与这卫好才、褚正烈大军混编。分别由胡守亮、李本深、卫好才、王屏藩为各军统领,褚正烈、杨坤等为副。
虽然陕西只控制了汉中、安康一带,秦岭以北还都在豪格手里,同时武汉及以南也在多铎控制之下,所以吴三桂这两省之长,多少有些名不符实。但三桂清楚,照此下去,两省之地,终归是要归于大秦的。
至于对吴三桂军事援助,易铭、李千秋命令在重庆钱虎乙、孙象丙,将众多武器装备,装船即刻起运,在宜昌设立办事机构,专司接收调配等事宜。
大秦经此一变,力量空前壮大。清廷多尔衮得知局势有变,气急败坏之余,更加收缩陕西、两湖防务,坚壁清野,只守不出,更不敢来攻。
他气急之余,就寻思报复,命令手下,将北京郊外吴襄坟茔直掀了个底朝天。又拖出吴襄溃烂尸首,鞭尸三百,仍旧不解恨,后来挫骨扬灰、化为灰烬。最后终于冷静下来,却又派出使臣西南求和,不料走到半路,被吴三桂截去,一行数十人,未作请示,便私自杀得一个不留。
易铭、李千秋因此去电,对于吴三桂未经请示,截杀清使,痛斥一番。鉴于三桂当前独当一面,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未作更多惩处。对于吴三桂祖坟被挖、父尸被辱,易铭、李千秋电文中极尽安抚劝慰。吴三桂披麻戴孝,全军缟素,闹腾完了,指挥他十万之众,四处出击。在大秦援军支援下,那湖北陕西清军,被他连连击败,丧尸数万,至此,吴三桂方才解恨。
吴三桂还照郭云龙意思,组成使团前往遵义,他令郭云龙、王绪、吴应熊三人立作准备南行,考虑到他那连襟可是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无一不通的,所以三桂精挑细选了随行人员。他遍收所辖之地,找了几个饱学之士。他这样做,无非是投其所好、唱和一番,也不希望让人家把他吴三桂看扁了。
吴三桂临行又唤来吴应熊,对他说道:“应熊吾儿,你知道为父为什么派你去吗?”
吴应熊莫衷一是,尴尬赔笑,回答道:“孩儿愚钝,请父亲示下。”
吴三桂轻叹一声,说道:“事关重大,你就不要再想那个什么建宁公主了,为父派你南行,是想以你作为人质,向大王表示我的诚意。你这一去,身系我军安危,一定要谨慎行事、处处小心,不辜负为父的一片苦心,你明白么?”
吴应熊跪倒在地,呜咽说道:“父亲大人请放心,孩儿明白。”吴三桂说道:“明白就好!”
吴应熊随即跟着韩知礼和那些侍卫,带着吴三桂使团启程到遵,因陈沅想念思沅日盛,竟要随使团西南一行。对于陈沅任性之举,吴三桂舍不得,就一再不允。但陈沅决心已定、去意坚决,吴三桂本想斥责一番,转念一想,脾气终归没有发。鉴于他这小妾而今贵为大秦大王的大姨子,成了“皇亲国戚”,信心爆棚、脾气见长。对于他吴三桂本人及正牌的夫人,不似先前那样低声下气,让吴三桂觉得再也惹之不起。
郭云龙及时劝导吴三桂,说夫人这么一去,又不是生离死别,人家去串门走亲戚,天理人情,不好横加阻拦。何况去去就来,顺带联络一下感情,有何不可?同时西去见了大王,公关一番,对自己也好处多多。
吴三桂想了想,虽然还是舍不得,怕自己部下说自己婆婆妈妈、儿女情长,就允了。这陈沅自然将吴应麟一并带上,前往大秦,自是不提。